背景
本詩詩旨,眾說紛紜。
一、【毛詩序】雲:「【汾沮洳】,刺儉也。其君子儉以能勤,刺不得禮也。」(【十三經註疏•毛詩正義】卷五)意思是當幹部的幹活掉價,君子勤儉,親自采莫、采桑,有失體統,故作此詩以刺之。
宋朱熹【詩集傳】基本附和毛意,其卷五雲:「興也。此亦刺儉不中禮之詩,言若此者,美則美矣,然其儉嗇褊急之態,殊不似貴人也」。此為一說,公道自在人心。
二、【韓詩外傳】以為美隱居之賢者,雲:「雖在下位,民願戴之,雖欲無尊得乎哉!」當幹部的幹活都瀟灑,領導種樹,萬民哭訴。說汾水沮洳之間,有賢者隱居其內,采莫、采桑、采藚以自給,然其才德,實在超乎「公路」、「工行」、「公族」之上,「你別說,是比那吳總有派」。
三、何楷【詩經世本古義】「晉人刺其大夫」說。
四、清姚際恒【詩經通論】卷六雲:「詩人贊其公族大夫之詩」。他又說:「托言采物而見其人以起興也。當時公族之人多習為嬌貴,不循禮法,故言此子美不可量,殊異乎公路之輩,猶言‘超出流輩’也。正意在末章‘公族’二字。‘公路’、‘工行’亦公族官名,取換韻耳。」
五、傅恒等【詩義折中】的「刺遺賢」說。
六、郝懿行【詩問】「美勤儉」說。清方玉潤【詩經原始卷六也說「美儉德也。」
七、聞一多【風詩類鈔•甲】:「這是女子思慕男子的詩。」
八、今陳子展【詩經直解】:「此反映由奴隸社會過渡到封建社會,奴隸要求解放之詩。」
現代人多認為是女子贊美情人的詩,是一首情詩,如聞一多所言,其說可從。
原文
【詩經•國風•魏風•汾沮洳】
彼汾沮洳,言采其莫。
彼其之子,美無度。
美無度,殊異乎公路。
彼汾一方,言采其桑。
彼其之子,美如英。
美如英,殊異乎公行。
彼汾一曲,言采其藚。
彼其之子,美如玉。
美如玉,殊異乎公族。
譯文
汾水低窪處,草茂藏鷗鷺。
莫菜尚鮮嫩,引我頻頻顧。
心中有君子,才貌美無度。
特立且獨行,豈可比紈絝。
我在水一方,雲去風吹樹。
桑蠶有希冀,桑葉洗晨露。
思君不能忘,如花蜂蝶妒。
卓爾不從群,一枝獨耀目。
河流蜿蜒去,澤瀉以繼築。
藚菜夢驕陽,淺水亦可護。
你心知我心,至情安貧富。
君子溫如玉,皓月瞰熒燭。
註釋
魏風:魏,周初姬姓封國,滅於春秋時期,故地在今山西芮城東北。魏風為十五國風之一,存七篇。
汾:汾水。在今山西省中部地區,西南匯入黃河,為黃河第二大支流,兩岸為華夏文明發源地。
沮洳:音句入。水邊低濕的地方。朱熹【詩集傳】:「沮洳,水浸處下濕之地。」
言:乃。
莫:野菜名。即酸模,又名羊蹄菜,多年生草本,有酸味,嫩時可食。
彼其之子:他那個人。
美無度:極言其美無比。度,限度,衡量。
殊異:優異出眾。殊,非常。
公路:指當時管理路車的官員,通常由貴族子弟擔任,職務、俸祿均世襲。下文「公行」、「公族」亦如此。或曰掌諸侯的路車,或掌王公賓祀之車駕,通「輅」。
桑:桑樹葉。
英:華,花。
公行:行讀杭。指當時管理兵車的官員。或曰掌王公兵車或諸侯之兵車。
曲:河道彎曲之處。
藚:音序。即澤瀉草,藥用植物,多年生草本,具地下球莖,苗如車前草,嫩時可食。
公族:指當時管理宗族事物的官員,掌國君宗族事物。一說掌諸侯的屬車。一說公侯家族的人,指貴族子弟。朱熹【詩集傳】:「公路者,掌公之路車。工行,以其主兵車之行列,故謂之工行也。公族,掌公之宗族。」
1、采酸模漿、桑樹葉、澤瀉草,均在汾水之濱,汾水是黃河第二大支流,哺育萬物,繁衍人類,播種文明。在詩歌鑒賞文章裏,我經常看到有人提到本詩的遞進手法,眼睛都找瞎了,我也沒看到那方面意思。全詩三章,每章六句,分花拂柳一句句找也不費事。汾水之「洳」、之「方」、之「曲」不可能是;采「莫」、采「桑」、采「藚」也不是;美的「無度」、「如英」、「如玉」更不像;比的過「公路」、「工行」、「公族」,如姚際恒所雲:「猶言‘超出流輩’也,正意在末章‘公族’二字。‘公路’、‘工行’亦公族官名,取換韻耳。」何來遞進?
2、倒是對比、烘托、起興、反復都很昭然,寶像端莊。其實起興也是有商榷的,更像純賦,這又引起另一樁懸案。
3、在這首雜言古詩裏,是誰在采野菜?亦或是純粹起興,根本沒有確指?我個人覺得,第一,采莫、采桑、采藚者多為女子;第二,詩中的「彼其之子」,更像是以一個女子的口吻述說;第三,這種贊美來自一個女子要比來自一個詩人的感染力更強。所以我認為采野菜的是一個女子,極力贊美的是她的情人為妥。而這個男主人公各方面無可度量,容貌如花,人品如玉,遠遠超過當公職人員的「公族」、「工行」、「公路」,更能說明他是一個普通小夥子,雖然沒有官職,但各方面都要比那些紈絝子弟出色。
4、「莫」菜,又名酸模、羊蹄菜、野菠菜、山大黃、當藥、山羊蹄、酸母、南連,被子植物門木蘭綱石竹目廖科。排便不暢時作輕瀉劑,民間一直用來治療壞血病,古人在旅途中常吮吸其葉子用來止渴。或為我家鄉常見的「酸模漿」,小時候我們總是一邊淘氣,一邊隨手采來嚼著吃,酸酸溜溜的很有品咂滋味,只是沒想到它曾來自【詩經】,看似普普通通,出身鄉野,豈知系出名門,早已詩意盎然,身份不凡,「殊異乎菜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