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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號檔首次點名!貴州向酒席發起沖鋒,江西要打掉天價彩禮

2024-02-07三農

大家好,我是藍白。

過年了,很多人因為隨禮頭疼。

今年的一號檔,我留意到其中有一句話:

鼓勵各地利用鄉村綜合性服務場所,為農民婚喪嫁娶提供普惠性社會服務,降低農村人情負擔。

註意,「人情負擔」這四個字,第一次在一號檔裏點名,著實罕見。

農村苦人情久矣。

有道是,全國酒席千千萬,貴州辦酒占一半。

聽說貴州有的地方,從一樓搬到二樓要辦,娃娃剃頭也要辦。

有更離譜的說法,修一棟房子,能分開請好幾次客,下完地基請一次,加蓋一層請一次,封頂還能辦一回,我大受震撼。

思路開啟,買車可以請,買老頭樂也可以請,孩子考上高中也能請,母豬下崽,母雞下雙黃蛋,考過駕照,生病出院,都能當做由頭。

讓我笑出聲的,群發訊息說小時候家裏條件不好沒辦滿月酒,20年後補辦,歡迎大家來耍,不知道是整活兒還是真事。

一哥們痛苦的說,掙到錢的第一件事,就是搬出貴州,遠離酒席。

這位兄弟還是草率了,為了慶祝成功搬離貴州,也能再辦幾桌嘛。

前幾天的熱搜,畢節一個酒席就是剃頭宴,工作人員可能是勸不住了,一怒之下成袋的鹽狂撒進去,看你們還咋吃。

後來道歉諒解一條龍,這事就翻篇了。

撒鹽肯定是不對的,目的再正當,也不能破壞財物,有理也變沒理。

擱俺河南,婚喪嫁娶請客很正常,農村的路數會多一些,考大學也就兩三桌親戚朋友。

至於過壽搬家之類,那就是看圈子看交情了,沒有約定俗成說要大操特辦,不過這些年熱衷攀比的也確實在變多。

貴州這些年,治理酒席確實下了大力氣,各地都公布了舉報方式,查實還有錢拿。

90%的村都搞了紅白理事會,還有合約食堂,甚至還有曝光台示眾,「紅黑榜」管理和積分考評。

比如印江規定的很細,婚車不超過10輛、城區送殯車不超過5輛,彩禮農村不超過6萬、縣城不超過8萬,官方說這三年減少了三分之二的酒席。

但熟人間私密的人情往來,又怎麽可能靠公權力根治,移風易俗,談何容易。

西南財經大學曾經發過一份【中國家庭金融調查報告】,中國家庭的人情支出,占總收入比22.1%。

收入的五分之一都拿去隨禮,似乎咬咬牙能忍受。

但是,按照年收入高低進行分組,結果就完全不一樣了:收入水平處於最低的25%的城市家庭,人情支出占總收入的45.1%。

隨禮吃席,對窮人的傷害更大。

我見過一年到頭種地只掙千百塊,現在隨禮100已經拿不出手了,按最低的200,一年能花出去快6000塊錢。出去打工攢的錢,五一國慶春節回家能花掉一半。

既然隨禮會變得更窮,那更要找補回來,越窮越隨,越隨越窮。

貴州老哥是酒席,江西老表出名的是彩禮。

吃席一年出個萬把塊是肉疼,彩禮幾十萬那就是要命了。

江西很憋屈,一聊經濟就是「阿卡林省」,一聊彩禮就站在舞台正中央。

其實從數額上,江西的彩禮沒有浙江和福建高。

但彩禮這事吧,和隨禮一樣,富人能裝的起面子和排場,窮人裝不起。

結果就是,越窮越要排面收回來,越要排面就越窮。我收你,你再收他,沒個了局。

界面新聞在2021年有個調查,江西各地的彩禮水平,和發展水平高度負相關。

哪怕在同一個城市,也是人均收入越低的區域,平均彩禮越高。

比如省會南昌,市區平均彩禮是12.8萬到18.8萬,講道理已經不算低了。

但南昌底下的縣城和農村,起步價就超過了20萬。

江西這兩年在努力嘗試打掉高彩禮。

前幾天,江西民政廳文章裏說,撫州「彩禮下降振幅全省最大」。

撫州的做法是搞一個紅黑榜,零彩禮上紅榜,高彩禮上黑榜。

彩禮搞了個限額,不超過村民人均年收入的三倍。

這個規定比其他省份聰明,沒有強制規定一個死數。

基層的事,往往就是這麽樸實無華,村裏人要高彩禮是好面子,索性就張個黑榜,廣而告之。

在農村,擡頭不見低頭見社死的感受誰能懂。

用橫幅、喇叭、活動、傳單無死角宣傳,像唐僧一樣不停重復。

江西也不是光靠吼,給的也有實惠,比如全南縣就很有創意,全國第一個推出「家庭禮遇機制」。

怎麽禮遇?

零彩禮結婚的,小孩能去縣城公辦幼稚園和小學讀書,1次最高10萬的創業貼息貸款,景區免門票,縣人民醫院免費體檢一次,鄉裏跟酒店、超市、床上用品的商家協商,零彩禮家庭買東西能優惠。

雖然都是小利,但能看出來江西為治理高彩禮,屬實用心了。

我們只是在說貴州的酒席,江西的彩禮嗎?

不不不,全國都是一樣的。

很多在短影片評論區懷念農村,歌頌農村,煽情鄉愁的人,都應該承認一個事實:

在金錢、虛榮、人口遷徙的沖擊下,現在的農村,早已不是過去的農村了。

或者我們可以說,2000年至今,20多年以來的農村,已經明顯「異化」。

在出門靠路邊大巴,迷路只能看地圖和不停的問,獲取資訊靠報紙和電視,家家戶戶沒有私家車的年代,或者更早一些,在城鄉二元戶籍割裂的年代,農村是非常封閉的熟人社會。

舊時的酒席與彩禮,是基於地緣與血緣的「互助」紐帶。

在一個封閉的,擡頭不見低頭見的,幾輩人相交,陌生人碰見總要論哥論叔論爺的熟人社會,人情的參與方是恒定的,婚喪嫁娶的頻次是穩定的,酒席和彩禮標準也是穩定的。

這樣一來,就能維持人情的平衡。

有個非常重要的點,降低農村人情負擔,不是要消滅人情。

冰冷的鋼筋水泥城市人情很淡,隔壁鄰居住三年也不認識,社交只是白天寫字樓和夜間飯局的敷衍,操辦婚事也只是婚房到酒店的簡單內容。

但農村需要人情。

大家有沒有類似的感受,在村裏串門嘮嗑是一件很自然的事,家家戶戶的院子更像是一個半開放的空間,一個幾百人的村莊,能孵化出幾十個家長裏短情報站。

但是在城市,家庭空間變的更私密,需要提前約,要打掃屋子,要換鞋,賓主之間的氣氛很自然就變得客氣又疏遠。

賀雪峰有篇關於人情的研究,在農村的人情迴圈龐大網絡中,幾乎所有社區成員都有機會經常聚在一起參加儀式,吃吃喝喝,幾乎所有成員都會有經濟上的往來,幾乎所有成員都會透過這種經濟上的往來(送、還、欠)形成「自己人」的認同,這是一個農村社區存活的基本條件。

一個封閉的熟人社會,所有家庭都有婚喪嫁娶事務,人情名目和理由是村民的共識,不能隨意增減,也就能維持「參與者、隨禮標準、頻次」迴圈的平衡。

你家裏這兩年事多,我家裏事少,不怕,只要有長遠預期,人情就是平衡的。

也就是說,長預期的收禮平衡,能掩蓋短預期的收禮不平衡。

但是,從2000年到現在,村莊邊界開放,高速的人口流動,使長時期平衡的人情,因為人們預期變短而被打破。

有人一年只回去一次,宅基地常年閑置,走對過的鄉親都不知道該叫啥,農村叔伯的問候比起城裏領導的臉色如同扯淡,此時互助已經失去意義。

這是人口流動,帶來人情參與者的異化。

沒有了長預期的平衡,那人情短期內的不平衡,又會帶來頻次的異化。

也就是說:隨禮多的人想早點收回人情的動機,會越來越強烈,亂七八糟的名目理由就越來越多。

而參與者和頻次異化後,又帶來隨禮標準的異化。

賀雪峰的文章裏說,每個人都依據自己與當事人之間的特殊關系來決定送禮金額多少,有人因為欠人情多送,有人因為條件好多送,有人因為個人關系好多送。

這些多送的人情,都寫在人情往來賬上,並因此成為當地其他人不得不看齊的目標和下次隨禮金額的常規。

結果就是:頻次越來越高,酒席越擺越大,人情如同旋渦與黑洞一般,變成人人討厭又無法擺脫,對生活毫無意義的「無效斂財工具」。

除了飯店,沒有贏家。

彩禮也是一樣的道理。

以前藍白有一期專門聊過彩禮,一位叫靳小怡的專家,也是類似的觀點。

人口的遷移流動,加劇了對經濟相對落後地區男性的婚姻擠壓。資本下鄉,又使城市生活方式滲透進農村。

房子車子彩禮酒席,甚至煙酒的檔次,都成了競爭的一部份,進一步演化成「上層示範、中層跟進、下層擠壓」的格局。

鄉村秩序失靈,是比人口流出更可怕的一件事。

【繁花】裏有場戲我印象很深。

熱氣蒸散的火鍋旁邊,李李說:寶總是個念舊的人。阿寶說:我無舊可念。

都說衣不如新,人不如故。當家鄉已經無舊可念,那也就不是家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