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定偉
「爸爸，這個灰不溜秋的東西是啥古董？」在老屋衛生大清掃時，孩子指著墻角的壇子調侃起來。
我一瞧，似曾相識，又一時記憶斷片，答不上來。良久，我終於憶起，這就是讓我兒時兩眼放光的石灰壇子呀。
我輕輕吹散壇子上沈積的塵埃，往事一股腦湧上心頭。
石灰壇子因內裝石灰而得名。在上世紀八九十年代，鄉間對石灰壇子情有獨鐘。彼時，新型包裝材料尚未大量出現，人們過年走親訪友，習慣提著兩包包裹零食的紙封子作為隨手禮。紙封子密封性不好，易吸收空氣中的水分，導致食品受潮變味。石灰壇子是藏放紙封子的天然良港，保存其間的食品因長時間保持幹燥，不易變質。因而在鄉下，石灰壇子廣受歡迎，幾成農戶家標配。石灰壇子材質主要有金屬和陶質兩種。我家的石灰壇子通體金屬材質、圓柱形，外形與裝大桶食用油的壇子相似，只是體積、容量沒那麽大。至於是祖傳物件，還是後來購置，不得而知。反正自打我記事起，就在我家了。
不少當時刻骨銘心之事，都被歲月風霜侵蝕風化，唯獨對石灰壇子的記憶，如烙印般長留我心間。究其原因，只因在物資匱乏的童年，這個壇子承載過我的許多回憶。雖然藏放其間的紙封子裏裝的，大多是貓耳朵、雞蛋餅、麻棗等現在的孩童瞧都懶得瞧的「粗糙食品」，但在缺衣少食年代，卻是那時候孩子們眼中的美味佳肴。
明明親戚拜年時帶了紙封子，怎麽轉眼就不翼而飛？我感到納悶。一開始，我以為母親沒收禮品。經過觀察，我發現不對勁，親戚是兩手空空回去的。我判斷，「貓膩」出現在母親那兒。後來，我驚奇地發現，每次親戚走後，母親都要爬梯子，上一趟樓。趁著母親不留意，我躡手躡腳爬上樓，終於發現了新大陸，原來朝思暮想的紙封子藏在了石灰壇子裏。
我隔三差五溜上樓偷吃，自認為神不知、鬼不覺。殊不知沒幾天，就為母親所發現。母親略帶愧疚地對我說：「不是不給你吃，是家裏有親戚要走，把這些紙封子周轉一下，可以節省開銷……」我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接下來的日子，我極力壓制偷吃的沖動，可零食誘惑實在太大。三天沒過，我又是個偷腥的饞嘴貓。
母親無奈，直接搬走上樓的梯子。我年幼，無法搬動梯子，只能望樓興嘆。只是，母親也有忘記撤走梯子的時候。每每見到這樣的場景，我就樂開了花。只要母親外出，哪怕是去菜地摘菜，我都會趁機爬上樓，開啟紙封子，大快朵頤。最讓我記憶猶新的是，有一次，我逮住母親忘抽梯子的機會，爬上樓開啟石灰壇子，取出一包麻棗，一口氣吃了半包。結果招致口舌生瘡，難以咽食，連喝水都疼，也算是偷吃的報應吧。
零食對孩子的誘惑是無比巨大的。即便搬不動梯子，我也會窮盡一切辦法上樓偷吃。最常用且管用的方法，無外乎父母外出，有鄰居來我家時，我謊稱上樓取東西，請其幫忙把梯子搬過來，得以成功偷吃。當然，我被責打是經常的。不過，對當時的我來說，滿足口福才是王道。
後來，隨著經濟社會發展和人們生活習慣改變，紙封子逐漸銷聲匿跡於市面，與之搭檔的石灰壇子也漸漸被遺棄。如今，再睹舊物，不覺憶起童年那段艱難的歲月和勤儉持家的父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