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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年17.7公裏,高黎貢山隧道的中場戰事

2024-04-30科技

這個「世界」不分晝夜。

通道兩側的照明燈24小時亮著,像白色虛線,勾出墻壁的輪廓。機器轟隆隆地響,水嘩啦啦地流,9年多過去,從沒一刻停歇過。

每日每夜,1600多名工人輪流分散在16個區域施工,平均每隔20小時就要響起一次爆破聲,堵在前方的巖石被炸開,形成一面直徑6公尺的半圓形洞壁,人們給它支起拱架、噴上漿液固定,一天大約要耗掉30噸鋼材和上千方混凝土。

工序每重復一次,通道就向前掘進1公尺左右,與此同時,從巖壁滲出的水量也可能跟著增大。

最多的那次,一處區域一天湧水3.3萬立方米,可以填滿17.5個標準遊泳池,留下的水痕如星軌。它們從鉛灰色的穹頂澆下來,從兩側漏出來,讓雨衣和雨靴都失效,工人們只得穿起救生衣,試圖堵住這道啪啪砸在安全帽上的瀑布。

大瑞鐵路高黎貢山隧道裏,一處掌子面已立好拱架,等待噴漿。新京報記者 孫霖婧 攝

有時候水並不溫和,39.5攝氏度的高溫把洞裏變成桑拿房,到處都是光著膀子、緊貼冰塊大口喘氣的工人,有處地段,水裏還藏著超標990倍的古老菌落,讓皮膚紅腫潰爛,至少一年才能徹底恢復。

這些都發生在滇西南一處山體裏,完成後,將銜接起從大理到瑞麗330公裏長的鐵路,結束當地不通火車的歷史。以往居民們只能花9小時從昆明駕車到瑞麗,火車暢通後,時間至少縮短一半。

在地圖上看,它從橫斷山脈西部最窄的腕部穿過,從19條地質各異的斷裂帶穿過,幾乎涵蓋了所有會影響隧道施工的不良地質條件和重大風險。中國大約有2萬座鐵路隧道,能稱得上「世上最難修的」,創造多項「國內之最的」,只有這座在雲南保山、長達34.538公裏的大(理)瑞(麗)鐵路高黎貢山隧道。9年過去,隧道正線開掘剛剛過半。

這活兒難幹,參建的人都清楚。隧道開挖前,光是選址就用了10年,專家們制定出24套方案,才最終敲定它。但沒人能想到,困難才剛開始。

大瑞鐵路高黎貢山隧道1#斜井,工程部長王欣檢查掌子面情況。新京報記者 孫霖婧 攝

往隧道去

唐健關上手電,閉起眼睛,搭乘的下行電梯逐漸加速到3.2公尺/秒,周圍漆黑一片,帶著呼呼風聲和輕微的失重,耳膜跟著向外膨脹。

這是去往隧道的其中一條通路,入口在山腰上,垂直往巨大的山體裏鉆764.74公尺,比號稱「中國第一高樓」的上海中心大廈還要多出100多米,它也是目前國內最深的鐵路豎井,每次乘電梯上下,都得花上五六分鐘。 「這可是‘地心之旅’。」計畫上的人很驕傲。

說是電梯,實際它只是兩層鏤空的籠子,每層可以裝11個人,再之前則是個敞著頂棚的金屬罐,被吊上吊下,加速到極致還會左右搖晃。2020年5月,25歲的唐健第一次下井,兩只手攥緊了安全帶,生怕一撒開,自己就掉下去。

大瑞鐵路高黎貢山隧道1#豎井的施工人員搭乘電梯進出隧道。新京報記者 左琳 攝

被調來豎井做技術管理人員之前,唐健只知道條件艱苦,對計畫的了解也只停留在幾個數位:「畢竟作業面700多米深,氣壓、環境會不會讓身體不舒服?我會不會有風險?我敢不敢下去?這麽大的挑戰,我能不能堅持得下來?」

當他手心冒汗,腳也發軟地從金屬罐裏出來時,聽見機器的響聲、鋼材的碰撞聲、水流的嘩嘩聲,心也逐漸平靜下來。「除了井深一點、水大一點、雨衣重一點,其他跟常規隧道沒啥不同。」唐健說:「當然也更艱辛一點。」

每天,他都得在井下站8個小時,裏面差不多30攝氏度,巖壁不停淌水,高空墜下的水珠砸得臉生疼,雨衣都擋不住,回到宿舍,他總能倒出半雨靴水來,腳底被泡得皺巴巴。到了冬天傍晚,井外只有0攝氏度,從電梯裏剛升上來,整個人都凍得發抖,疲憊感襲來,雨衣越來越沈,像綁著30公斤沙袋,跑都跑不動。

那時候,豎井也還沒挖到底,工人們只是被金屬罐送到井下另一個吊盤上,懸在空中施工,身上綁著安全繩,時常被晃得暈乎乎。從吊盤和井壁的縫隙裏,唐健看見底下是十幾米深註滿水的大坑:「萬一人摔下去,還能遊上來。」

吊盤很擠,只有十幾平方米,最多容納10個人,是正常人手的一半。大型裝置沒法下來,施工全靠最原始的方法——人的蠻力。一截環形鋼1.5噸,幾個人一起使勁往上擡,唐健這個本該只拿著圖紙、負責技術指導、確保施工安全的人也跟著用力,一邊擡、一邊嘶吼著「1、2、3」,完全顧不上別的。

在大瑞鐵路高黎貢山隧道1#豎井內,工區技術主管唐健檢視隧道巖層。新京報記者 孫霖婧 攝

工作服洗了曬、曬了濕,不到半年就從深藍色變成淺藍色,掘進的速度卻異常緩慢。唐健記得,哪怕24小時不停施工,一個月也才向前10公尺,蝸牛一樣往前爬。「正常來說,700多米的隧道只需要三四個月。」唐健說,這條通路卻已經修了5年。

工人們必須格外小心,2018年,豎井已經挖到了640公尺深,突然出現一個碗大的潰口,水汩汩往外冒,14個小時就從井底淹到距離井口5公尺,計畫部用了一年多才清理好。

他們遇見過大型電腦械裝置無法直接挪到井下的情況,只能把它們拆成一個個零件,到井下再組裝;也遇到過巖層破碎的罕見困局,專家會開了一場又一場,煙抽了一根又一根,白發長了一簇又一簇,辦法總能找到。

往隧道去的通路有4條,都在山體裏。其中兩條是跟隧道垂直的豎井,一條是帶點坡度跟隧道側面相連的1#斜井,憑借3.85公裏的長度躋身國內最長鐵路斜井,還有一條是隧道的出口端——工人們只能坐在鐵皮焊成的簡易火車上,搖晃40多分鐘抵達作業面。每處通路都是這樣一點一點費力挺進的。

每天7點20分,大瑞鐵路高黎貢山隧道出口處,早班施工人員搭乘鐵皮小火車進出施工現場。新京報記者 左琳 攝

斜井所在的點位在開挖前甚至沒有通車的路,六七十個人帶著定位儀,沿著河道來回徒步施工,晚上睡在帳篷裏,渴了就煮河水,3天修出了6公裏,帶子一樣纏在山上。後來,運送材料的大車把路面軋得坑坑窪窪,工人驅車上山只能一路顛簸,急彎一個接一個,稍不留意就可能沖下旁邊的懸崖。從這裏去最近的村鎮也要一兩個小時,如果沒有特殊的事情,工地上的人絕不輕易外出。這是工地上的「圍城」:「出去了就不想回來,回來了也不願意出去。」

大瑞鐵路高黎貢山隧道由雲桂鐵路雲南公司負責建設管理,中鐵隧道局承建,工程計畫經理部首批參建員工從2015年11月28日開始進場施工,直到8年後的2023年12月,才將這些有輔助通路陸續修好,全部轉入隧道正線施工。

2020年6月23日,1#斜井成為第一條跟隧道正洞貫通的通路。計畫部的員工們特意在昏暗的隧道裏扯了橫幅合影,也在外面擺了酒。酒是動工前在洞口挖了大坑埋好的,每到一個節點,他們都要挖點兒出來慶祝。

那天也是計畫副總工程師賈建波印象最深的一天,盡管他並不在現場。賈建波覺得這毫不矛盾:「這麽長的隧道,其他入口都那麽難,就只有那一個點位還算順利。實作了一個階段性目標,大家都很激動。」

大瑞鐵路高黎貢山隧道1#斜井因為內部高溫,洞口飄出白氣。新京報記者 左琳 攝

一場冒險

哪怕是最順利的點位,掘進也耗了4年。

「跟我們設計好的完全不一樣。」從業20多年,賈建波從沒見過這樣出乎意料的情況,按照慣例,設計單位給出圖紙,施工單位照著做就好了。圖紙上寫得很清楚,通路和隧道的圍巖硬度還算不錯,工程師們也很樂觀,很有信心。

「第一任計畫經理還說,我們最多五六年就把它幹通了。」賈建波說,誰都沒想到,高黎貢山的地質條件這麽復雜多變,真正的山體幾乎每米都在變化:「前一炮巖石挺好,後一炮巖層就爛了,出水成泥了。」

1#斜井工程部部長王欣也頭一次碰見這種情況。「別的地方再難幹,最起碼打出來的還是石頭。」他在這裏最常見到的「石頭」像柔軟的豆腐,用手一撚就碎,很難撐住。

從沒想過會出現的最為破碎的圍巖,則跟膿包一樣,已經將國內最大直徑硬巖掘進機(TBM)困在隧道裏兩年。專家們給這些巖層起了個獨屬的名字——大規模高壓富水泥化沙化花崗巖蝕變帶。

大瑞鐵路高黎貢山隧道1#斜井,工程部長王欣檢視隧道巖層。新京報記者 孫霖婧 攝

每次掘進都是一場冒險。其他計畫可以每次爆破三四米,在這裏,一次最多推進1.2公尺,有時則只有0.6公尺。

裂縫的破碎巖體裏是豐富且高壓的地下水,雨林一般,從頭頂和兩側墻壁往外流,在地面匯成小溪。有的地方湍急、沒過小腿,因為混著水泥和砂石而渾濁,施工者們看不清地面,行走只能緩慢且謹慎;在清澈的地方,工人直接用它涮沾滿泥漿的雨靴,泥罐車司機則掏出一塊抹布,沾水擦拭車頭。日積月累,一些墻壁被富含礦物質的水流沖刷,生出了紅棕色的銘印,長出鐘乳石樣的石頭。

北方人王欣很喜歡雲南的氣候,四季如春、全年溫潤,空氣裏都是植物的香氣。但隧道裏卻異常潮熱,光是站著就冒出一身汗。穿著雨衣幹活不方便,每次進入隧道,王欣都做好了全身濕透的準備。

這些水最熱的時候,讓隧道內的氣溫升到42攝氏度,即便是夏天,洞口也呼呼往外飄白氣。冬天工人們穿著棉襖出工,一邊往裏去、一邊熱得脫衣服,口罩戴不住,每天都有中暑的人,伴隨著眩暈、嘔吐的癥狀。

計畫部購置了兩台大功率制冷裝置,還有不少防暑降溫的藥品,甚至在工地附近建了一座制冰廠,每天生產60噸冰塊運進隧道,直到把環境溫度降到28攝氏度以下。

靠冰散熱的工人。受訪者供圖

大多數時候,洞外的工地還算安靜,很少有人走動,只有運送材料的大車往返。越往裏走,噪音才越強烈,機器啟動的時候,震得心臟突突狂跳。人和人之間很難直接用語言交流,更多靠手勢和手機上打字,實在急切,他們才張圓嘴巴、扯著嗓子,洪亮地吼出一聲「哎!」晚上收工,嘴巴和鼻子全是黑色的粉塵。因為環境太惡劣,有的工人剛幹一天,連工錢都不要就走了。

王欣的一項重要任務,就是仔細地檢視這些圍巖斷面的情況,是否完整穩定,有沒有可能出現突湧——流出來的水不再是水龍頭一般的細流,而是變大,也變渾濁,碎石剝落,控制不住會有像山體滑坡一樣坍塌的可能。

2016年11月起,王欣又註意到了一個新變化——山體開始將部份支護鋼架擠壓得變形扭曲,刀口似地凸出來,有些鋼材斷裂、被向外擠出1公尺,更誇張的時候,甚至把900多噸的TBM抵退了87厘米。

他從2015年開工起就生活在大山裏,已經看熟了山。他記得山的走勢,識得山的輪廓,可那回,他第一次聽到了山的聲音——石塊擠壓時發出的「哢哢」聲。

出口處用於掘進的TBM刀盤開挖直徑可以達到9.03公尺,相當於3層樓高。2022年李永第一次見到它時,就被深深震撼。新京報記者 左琳 攝

另一個人

電梯下行的速度慢下來,唐健也睜開眼睛,準備開始新一天的工作。氣壓變化帶來的耳鳴還沒消退,那些嘈雜的聲音還是一股腦湧了進來,在唐健的腦子裏來回震顫,像愉悅的協奏曲,聲音越大越雜,越能讓他安定下來。

「這說明施工是正常的。」唐健解釋,特別是井上出渣的聲音,吊桶把爆破出來的碎石從井底拉到高空,再卸進車鬥,像轟隆的雷鳴,讓他踏實極了。

吊桶每10分鐘上行一次,每天要響240下,但凡遲了一刻,他的心都懸起來,居住的生活區緊挨著工地,晚上沒有出渣聲,他睡不著。妻子剛到工地時,因為「哐哐」的雜訊沒少抱怨,想換個地方住,被唐健一口拒絕。「萬一施工出現問題,我怎麽能第一時間知道呢?」

和所有建設者一樣,來到大瑞鐵路計畫部之後,唐健練就了飛速穿衣的本領,必要時刻,半小時內他就能從住屋趕到作業面。在他們的世界裏,工序的迴圈是時間的刻度,兩個迴圈相當於三天。鬧鐘即便關上,他們也會準時在早班會前醒來。剛來的時候,唐健每天都能聽見井底傳來2-3次爆破的聲音,震得窗戶都晃,後來有一天窗戶又晃,他下意識以為又在爆破,看手機才知道是地震了。

在大瑞鐵路高黎貢山隧道1#豎井 ,工人們將爆破後的渣石透過吊桶運到井外。新京報記者 左琳 攝

對這裏的建設者來說,隧道幾乎就是他們生活的中心。

手機必須24小時暢通,為了不漏掉重要來電,王欣選了個可以連續振動的鈴聲,把音量調到最大。工友間談論最多的是隧道,刷手機關註最多的也是隧道。日復一日,隧道擾動著他們的情緒,高興是因為掘進順利,低落是因為行程緩慢。

生活裏,唐健是個愛開玩笑的年輕小夥,調皮到拆掉家裏電視再拼回去,遇事不太計較,吃什麽、玩什麽,差不多就行。妻子讓他收衣服,他就樂呵呵地去做。

電梯就是他的「結界」。在閉起眼睛、沈默下井的5分鐘裏,他考慮的全是工作安排,濕漉漉的空氣、飄散的潮味、升高的溫度……井下的一切都讓他毛孔開啟,迅速切換成另一個人。

手電和卷尺是他的「武器」。他不再需要帶著圖紙下井,數據都記在腦袋裏,每一米都是他參與的,哪怕巷道錯雜得像個迷宮,也十分了然。

大瑞鐵路高黎貢山隧道裏正在噴漿的工人。新京報記者 孫霖婧 攝

溝通問題時,他沈靜嚴肅,和施工標準有關的一切,他絕不退讓。工人們的脾氣秉性,他都大概清楚,打交道的時候,總能讓大家心悅誠服,即便跟經驗豐富的師傅起了沖突,也能憑借過硬的技術征服對方,再大的矛盾也不過是一頓酒,事情過去,彼此變得更加信任。

最驚險的一次是水泵失靈,積水迅速沒過膝蓋,再不搶修好,整個工程就要功虧一簣。他沒有逃跑,而是深吸了兩口氣,聽著那些熟悉的「噪音」,漸漸感到一切都還在掌握,在還差30厘米就要淹到泵站的時候,是唐健跟另外5人找到了問題電路,最終解決了難題。

多變的地質條件讓他更加謹慎。「你永遠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麽事情。」這樣的經驗被他一以貫之,開車不急了,就連刷鞋都要仔細檢查幾遍有沒有漏掉的汙漬。

跟唐健一樣,24歲的李永內向,和陌生人說話都得盯著地面。可一旦進入隧道,他就必須不停周旋在各張不同的面孔之間,大聲向他們交待施工的要點。反應必須要快,想法必須得有條理,他不再是初出茅廬的青澀學生,隧道讓他迅速成熟,變成獨當一面的工程師了。

施工時突遇井下漲水,工程師們商量對策。新京報記者 左琳 攝

外面的世界

唐健的妻子並不太清楚這些。她才搬到計畫部不久,從沒下過井,也沒見過丈夫全情投入工作的時刻。

事實上,很少有人知道他們真正的生活狀態。這些工地實在太偏遠了,藏在深山的褶皺裏,甚至沒有具體的名稱。只有將地圖放大、再放大,才能找到幾個米粒大小的駐地。

他們不太需要外出,這裏什麽都有。

工人下工了,就搭條毛巾去澡堂沖幹凈;不想吃食堂,還有專門的竈台供自己做飯;覺得乏味,可以在小賣部買點泡面、零食和飲料。落日余暉,晚風和煦,工友們坐在籃球場邊的長凳聊天、逗貓,旁邊是新修砌的花園,有秋千、涼亭、草坪、從旁邊山頭移栽下來的芒果樹和輪胎改成的花壇。

計畫部特意圈出一塊園地,取名為「開心農場」,可以釣魚,可以燒烤。每個班組都分到一塊菜地,比賽蔬菜的長勢。他們從鎮上買來雞苗、大鵝,逢年過節就宰來吃。有時也會吸引山上黃鼠狼、豹貓下來,把肥雞肥鴿叼走。

工人們在居住的板房前曬雨靴、養花。新京報記者 左琳 攝

休息的時候,他們結伴到周邊山上散步,看指路牌腳下長出艷麗的野花,猜想完工後附近車站的模樣,站在山頂,眼前層疊連綿的山峰籠在薄霧後面,工地旁邊的棄渣場像個漩渦,龐然大物都變得渺小。

當然也很少有生面孔會進來,除了運送材料的司機。兩方帶著對彼此探究的目光,好奇地抓緊時間,攀談幾句。司機們打聽最多的是隧道怎麽還沒修好,工人們則對一切都感到好奇,當地的習俗有哪些、傳統美食怎麽樣,都能引起他們的興趣。

「這裏就是我的‘家’。」9年來,王欣的生活起居都在一間十幾平方米的板房。一張雙人床幾乎占滿整個裏屋,剩下的就是簡易衣櫃和幾個塑膠桶,外屋是他的辦公室,桌上的煙灰缸全是煙頭。

來到大瑞鐵路高黎貢山隧道計畫部後,李永喜歡上了養花。葉子幹了、枯黃了,他就耐心地多澆水、勤施肥,想辦法讓花的狀態恢復正常。「它總一天會綻放的。」李永覺得,就像隧道一樣。新京報記者 左琳 攝

2017年春節剛過,妻子帶著2歲的兒子來探望王欣。剛從機場出來時,兒子避開了他的擁抱,躲在媽媽身後,打量這個經常出現在視訊、很少回家的人,後來在車上,才主動貼過來,讓爸爸抱著他。

為了迎接他們的到來,王欣買了新的餐具,開始自己做飯,忙完工作立刻回屋看看。他陪著孩子畫畫、做遊戲,跟妻子爬山,去附近的村莊散步,以前總忘了洗的衣服,現在立刻就收拾幹凈,這個時候,他才突然有了家的感覺。

有時王欣也動搖,9年過去,隧道只完成了一半,自己還要不要堅持下去?但當他看見隧道,就像看見自己的孩子——從荒山到成型,是自己帶著它一天天長大。他總會想起喜歡的球星詹姆士,步入中年,體力下降、戰績下滑,但也還在堅持。

隧道總有一天會貫通的,王欣相信。那時候,多余的場地會被拆除,恢復成原樣,而他們將離開,就像沒來過。

新京報記者 左琳

編輯 楊海 校對 張彥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