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溫向明
人人都想自己能長命百歲，活得越長壽越好，說實話我也這麽想過，但自從前陣子回農村，看望了一位曾經同個祖屋生活多年的93歲堂叔公後，我卻發現：有些人活得長壽毫無意義。
兩個月前，我出差到老家隔壁鎮，就順道回了趟快10年沒回去的老家。
在老家，我也沒什麽親人了，尤其是父親那輩的兄弟姐妹，陸續都搬去城裏生活，加上老的老走的走，在老家只剩一座老屋，和一些旁系的親戚後代。
這次回去，我一是看看老屋的情況，如果壞了就打算出錢修繕下，好讓這老屋可以一直屹立下去。
二是想去看看，我親戚裏目前最年長的93歲堂叔公，覺得作為孫子輩的我，應該替我父親和叔伯們，盡下孝心和人情。
我這個堂叔公，有兩個兒子三個女兒，大兒子守家，在村裏建了房子，而其他的子女不是嫁到外面，就是在外面安了家。
堂叔公守家的大兒子我叫他國叔，比我父親小10歲，今年也60多歲了。
他算是五姐弟裏最可憐的，天生殘疾，左耳聽不見，還有駝背，就因為這種殘疾，讓他打了半輩子的光棍，直到40歲那年，才娶到一個隔壁村的寡婦，然後生了一個女兒，就沒得生了。
家裏的老父親也就是我那個堂叔公，小兒子不養，就一直跟著國叔這個大兒子生活。
雖然說過去日子挺苦的，但十多年前經過我和我父親的共同幫忙，還是讓國叔過上好一點的生活。我父親幫忙托人，給國叔弄了個礦山安保的工作，讓國叔每個月有了穩定收入。
然後我又出錢，給國叔家搭建了幾間豬欄，讓嬸子可以照顧家庭的同時，也能養點豬啊羊啊，拿來賣。
國叔在我們家的幫助下，日子過得好起來，6年前，還在老家旁邊的空地搭建了二層小樓。
雖然裝修不怎麽樣，都是國叔自己買材料裝修，但也比老房子要住得好。每次回去我都去他的新房子裏吃飯和歇腳。
這次回來，因為就我一個人，也沒開車，就隨便在村口買了點牛奶和麥片啥的，給堂叔公吃。
那天正好是下雨，我走到國叔的新房前，發現大門緊鎖，打電話給國叔也沒人接，於是我就見雨水有點大，就選擇去旁邊老屋避避雨。
在老屋裏，我很熟悉，因為這裏是我長大的地方，而且屋裏很多老物件都沒丟。
可我本想避雨的同時拍拍照片，給老父親看看的，結果卻在雨水中，隱約聽到屋子裏咳嗽的聲音。
這讓我有點毛骨悚然，自從國叔建了新房後，這老屋子就一直沒人住，怎麽這時候還有咳嗽聲。
我好奇又緊張，壯著膽子朝著咳嗽聲傳來的房間探去，結果發現裏面躺著的人，是堂叔公。
我本想開啟房門，去問問為啥他還住這破老屋子裏的，結果那房門一開啟，我就被一股惡臭味給熏得，有點反胃。
房門開啟透了透氣，我才敢進入找堂叔公，當時堂叔公一個人躺在老式的木床上，到處堆滿雜物，哪哪都是灰塵，床頭邊上的木桌上，放著各種裝藥的瓶瓶罐罐，另外還有一碗白粥，跟一瓶豆腐乳。
而堂叔公就躺著，一聲聲咳嗽，很是辛苦，並且我進來喊了他兩聲，也沒聽見更沒看見我來了。要不是頂著惡臭走進去拍了拍他的手臂，他都不知道有人來了。
一開始他以為我是隔壁鄰居，就在那抱怨說，他兒子兒媳沒用，不知道跑哪裏去了，也不知道來伺候他一下。
我說：叔公啊，是我，誰誰誰家的兒子。而叔公一聽到我父親的名字，再瞇著認真打量了我一番，才知道是我這個侄孫子來了。
他原本想起來招呼我的，可卻怎麽也起不來，我就抓緊說：「叔公別忙，我自己會找地坐，你就好好歇著吧！」
我不敢坐叔公太近，因為那臭味是他身上和床上彌漫出來，尤其是看到他蓋的被子，一眼就知道不知多少年沒洗了，那被套黑的就跟抹布一樣。
我本想問問國叔去哪了的，但發現跟叔公交流不了，他太聾了，不靠近用嘴對著他耳朵說話，他根本聽不見。
於是，我選擇說幾句，就去大門口繼續打電話給國叔。
在老屋待了一小時左右吧，最終等到了國叔和國嬸回來。
一見面我沒過多問候，心裏有股氣似的，直接就質問國叔和嬸子，怎麽把堂叔公安置在老屋子裏？還有一看堂叔公，我就知道他病得很嚴重，怎麽不帶去看醫生？
而國叔卻眼睛泛紅地跟我說：他們也沒辦法，自從4年前堂叔公在新家門口摔了一跤癱瘓後，就不好伺候了，每天都得在床上吃喝拉撒，端屎端尿，搞得新房子臭氣熏天。
原本老人癱瘓後，國叔也想過把老人送去鎮上的敬老院，但其他兄弟姐妹卻一個個摳門到家，除了國叔的大姐，以及最小的妹妹，肯定每個月出400元支持國叔伺候老人，其他兩個兄弟姐妹，卻一點也不負擔。
尤其是國叔的弟弟，除了過年會給個紅包給老人，其他時候是一分贍養費都沒給過。
而靠國叔和另外兩姐妹給的錢，他就表示沒辦法，送老人去敬老院。
我當時覺得，沒辦法送養老院，也不能把老人丟在老屋吧？這裏多潮濕，也多爛啊，環境這麽不好，老人能住得好，住得健康麽？
可嬸子卻站出來跟我說：冰子，你不懂嬸子苦啊，其他子女都不照顧，就我跟你叔一邊忙著工作，一邊伺候，真的太難了。
加上老人是越老越難伺候，明明都癱瘓了，卻還不願按照我們的方式伺候，給他穿尿包，省得我們一天到晚端尿盆，可是老人家就是不肯穿。
好幾次強行穿了，還被他給弄壞了，搞得裏面的東西一床都是。
最後我們也很無奈，只能把尿盆放床上，讓他想方便時，要麽叫人，要麽就自己一點點挪到上面去。在床上方便，久而久之就什麽味道都有了。
我本想說嬸子幾句的，但聽她這麽一說，我也不敢說她們什麽了，因為曾經我也照顧過我生病的爺奶，也理解那種照顧老人的不易。所以，我只能在心裏可憐堂叔公，其他都幫不了他們。
那天，中國叔家裏吃了頓午飯，大概待了5個小時吧，嬸子就前前後後去了老屋那邊伺候叔公，一會要喝水，一會要吃藥，一會要翻翻身等等，真的十分讓人操心。
而叔公那哀嚎般的咳嗽，一直咳個不停，聲音聽得讓人怪心疼的。我問國叔有沒有帶老人去看過咳嗽的病，而國叔卻說，老人的病是治不好的，說什麽肺部有問題，只能這樣熬著。
國叔沒說讓老人熬到走，但言語中還是有點希望老人快點走的意思。
我也不敢去過多揣測說國叔什麽，吃了午飯，我再去看了看叔公並做了告別，然後走之前，我往他枕頭下塞了200元紅包，說了一些祝福他的話，算是給他一個「利是」。接著又掏出800元，給了國叔，要他們好好照顧叔公，最後我沒過多停留地走了。
離開老家後，我整個人都很不安，雖然叔公，不是我的至親，但過去同在老屋那麽多年，看到他這樣的境遇，心裏還是很不是滋味的。
一路上，我也在思考，像叔公這樣的長壽老人，他們活了這麽久，到底享受到了什麽？除了躺床上，吃喝拉撒，保留一口氣，然後日復一日地熬著，我想也就沒啥人生的意義了。
就這樣，看望完93歲的堂叔公後，我就發現，有些人活得太長壽是毫無意義的。
就像我叔公這樣的，雖然長壽，但沒有錢，子女也不孝，自己又一身病，還無法自理，這樣的長壽對他來說，除了煎熬，就真的沒有什麽意義。
所以，看到叔公的長壽境遇，我突然不敢再奢望活得太長壽了，感覺到80歲就很好了，活得久不僅自己煎熬，兒女也會跟著遭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