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產二價HPV疫苗的價格戰愈發激烈，今年的采購價再次被重新整理，單價跌破百元。
今年3月，萬泰生物的全資子公司廈門萬泰滄海生物技術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廈門萬泰」）拿到江蘇省的HPV疫苗采購計畫，采購數量為49.92萬瓶，中標單價86元。今年4月，廈門萬泰再次以86元/支的單價拿到廣東省2023年入學適齡女生HPV疫苗第二針采購計畫。
5月8日，海南省政府采購網釋出的合約公告顯示，沃森生物旗下的玉溪澤潤生物技術有限公司（以下簡稱「玉溪澤潤」），最終獲得2024年海南省適齡女生HPV疫苗采購計畫，采購單價低至63元，采購量為10.7萬劑。該計畫中的「適齡」，指的是第一劑次接種年齡滿13周歲至14周歲半。計畫采用兩劑次免疫程式，確保15 周歲前完成兩針次接種，今年擬接種5.35萬人。
這些多地探索的HPV疫苗公費接種計畫，可視為將HPV疫苗納入地方免疫規劃。在國家層面，HPV疫苗仍屬非免疫規劃疫苗，需自費接種。目前，國內共有5款HPV疫苗獲批上市，包括萬泰生物和沃森生物推出的兩款二價HPV疫苗、葛蘭素史克的二價疫苗、默沙東的四價與九價疫苗。
藥品和醫療器械市場智庫Citeline首席分析師周淑華對【中國新聞周刊】分析說，如果HPV疫苗的價格進一步降低，且產品安全可控，未來可能被納入國家免疫規劃。不過，他認為，這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2023年3月，河北邯鄲「14周歲女孩免費接種國產二價HPV疫苗」計畫啟動，在峰峰礦區實驗中學的接種點，一名醫護人員展示國產二價HPV疫苗。圖/視覺中國
持續的價格戰
「HPV疫苗的降價屬於正常市場行為，並非一種急劇的變化。」復旦大學公共衛生學院教授應曉華接受【中國新聞周刊】采訪時談到，現在的采購價雖然降至不足百元，但在這之前也經歷從三百多降至二百多，再到一百多元的逐步降價過程。
HPV，即人乳頭瘤病毒。高危型HPV的持續感染是導致宮頸癌的主要原因。HPV疫苗也稱宮頸癌疫苗，可用來預防女性宮頸癌和男、女生殖器癌以及生殖器疣。二價疫苗，可預防HPV16和HPV18型病毒感染。國際研究數據顯示，超過70％的宮頸癌都由這兩種病毒引起。
2018年4月,國家藥監局有條件批準默沙東的九價HPV疫苗上市。該疫苗適用於16～26歲女性，采用三劑免疫接種程式。目前，國內獲批的九價HPV疫苗仍然只有默沙東一家進口產品。2020年之後，國產二價HPV疫苗登場，憑借價格優勢和接種人群優勢，開始占領部份市場。
2021年2月，國家衛健委曾表示，鼓勵有條件的地區探索更靈活的疫苗接種籌資方式和接種政策，逐步推廣HPV疫苗適齡人群免費接種。據新華社今年4月報道，目前全國有9個省份將HPV疫苗接種納入政府為民辦實事計畫。據了解，該計畫由政府撥款，為適齡女性免費接種，這9個省份包括海南、廣東、福建、西藏、江蘇等。
今年5月6日，湖北省疾控局等多部門聯合釋出的適齡女生人乳頭瘤病毒疫苗免費接種工作方案中提到，為全省無人乳頭瘤病毒（HPV）疫苗接種史，且無接種禁忌的初一在校女生，免費接種兩劑次國產二價HPV疫苗。HPV疫苗采購經費支出，由湖北省與各市縣共同負擔，省級部份由省衛健委統籌相關資金解決。對15～45歲女性有意願接種國產二價HPV疫苗的人群，鼓勵各級疾控部門與當地慈善組織協調籌集資金，實行相應減免方案。
政府集中采購二價HPV疫苗，開啟了市場容量。萬泰生物和沃森生物在采購中的價格戰由此展開。2019年12月，萬泰生物的二價HPV疫苗馨可寧在國內獲批，是首款國產HPV疫苗，適用於9～45歲女性。2020年5月，馨可寧正式上市銷售，價格為329元/支。據萬泰生物2023年年報，馨可寧有效覆蓋全國31個省份，約2821家疾控中心和2.7萬家接種單位。
2022年3月，沃森生物的二價HPV疫苗沃澤惠正式獲批上市，成為國內上市的第二款國產HPV疫苗，上市的單價為329元/支，免疫接種適應人群為9～30歲女性，免疫程式為三針，9～14歲女性也可采用兩針程式。2022年8月，默沙東九價HPV疫苗的適用人群，拓展至9～45歲適齡女性。
在沃森生物的二價疫苗上市銷售以及默沙東的九價疫苗擴齡前，萬泰生物獲得了因HPV疫苗帶來的紅利。2020—2022年，萬泰生物營收分別為23.54億元、57.50億元、111.85億元。
為了搶占HPV疫苗市場，國產疫苗廠商開始不斷調低參與政府采購的疫苗價格。2023年，江西省把為適齡女生免費接種人乳頭瘤病毒疫苗納入民生實事清單，適齡女生（截至2023年前不滿14周歲）可按知情自願的原則享受免費接種。據報道，當年7月，沃森生物中標江西省的HPV疫苗采購計畫，采購金額達3.23億元，中標單價約196元。2023年8月，廈門萬泰以116元/支的單價，最終中標廣東省采購，玉溪澤潤也參與此次競標，給出的沃澤惠單價報價為146元/支，最終流標。
周淑華對【中國新聞周刊】分析，大家都想搶占這一市場，後進入的企業，除非有很好的差異化特點，不然很難有優勢，HPV疫苗的「價格戰」是必然的。應曉華認為，由於HPV疫苗接種有長期保護效果，且當前國內積累了大量未接種的人群，如果企業在當前階段未能中標，意味著將失去部份存量市場。而當前招投標，更多是單一中標模式，實際是「零和賽局」。「企業放棄中標，就相當於放棄招標對應的存量市場，也可能會影響未來布局，收益也將越少。因此，參與競標的企業為獲取收益，會基於之前經驗和實際成本，在後續投出更低的價格。」應曉華分析，除了存量市場，每年新增的人口，對HPV疫苗而言，也會是一個較大市場。
2023年5月，安徽理工大學第一附屬醫院高新區分院成人疫苗接種門診開診，一名學生在診室接種九價HPV疫苗。圖/視覺中國
建議納入國家免疫規劃
雖然關於HPV疫苗降價的討論很多，但自費市場的HPV疫苗價格並未受到影響。【中國新聞周刊】以疫苗接種者身份咨詢北京多家社群醫院以及海南海口的社群醫院，醫院工作人員均表示，目前HPV疫苗的自費價格並未發生變化。但北京市多家社群醫院的工作人員表示，目前約HPV疫苗比之前容易很多。即便是之前「一苗難求」的九價疫苗，有社群醫院工作人員表示，當天就能接種。
在政府采購價格大幅降低，以及廠商激烈競爭的情況下，國產二價HPV疫苗的銷售並不理想。據沃森生物年報數據，沃澤惠上市後，該公司2022年的營收和歸母凈利潤同比分別增長46.89％和70.35％。不過，2023年和今年一季度，沃森生物的營收和凈利潤均出現下滑。今年1月，沃森生物在披露2023年業績預告時，曾提到，受九價HPV疫苗擴齡和進口疫苗數量大幅增加的影響，公司雙價HPV疫苗銷售量未達預期，綜合影響致公司報告期內疫苗產品營收和凈利潤較上年同期下降。
2023年，萬泰生物的營收和歸母凈利潤相對以往的同期大幅縮水，且這種縮水狀態延續至今年一季度。萬泰生物在2023年年報中提到，去年營收下滑的原因之一是，公司二價HPV疫苗受九價宮頸癌疫苗擴齡以及市場競爭等因素的影響，銷售不及預期。
2024年度一季報中，萬泰生物還提到，其營收和凈利潤下滑的原因還包括HPV疫苗的降庫存影響。據重慶智飛生物制品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智飛生物」)今年的一季報，其一季度的存貨值已達到126.07億元，原因主要是本期按計劃采購進口產品增加所致。
2017年起，智飛生物開始獨家代理默沙東四價和九價HPV疫苗，一度使得智飛生物的業績高漲。今年一季度，智飛生物的凈利潤出現下降，營收同比增長僅2％。去年，智飛生物選擇與默沙東續簽，表示將繼續獨家代理默沙東HPV疫苗等產品。HPV疫苗是智飛生物的主要采購產品。據智飛生物披露的采購明細，其將2025—2026年的HPV疫苗基礎采購金額分別調至260.33億元、178.92億元，較2024年有所下降。
HPV疫苗的研發正在朝著單劑次、更高價數發展。2024年3月，默沙東釋出公告稱，計劃對九價HPV疫苗進行臨床試驗，以評估在16～26歲男性和女性中，單劑量方案與已批準的三劑量方案相比的短期和長期療效以及免疫原性。在周淑華看來，單劑接種從疫苗銷售角度，接種者的依從度會更高，產品的消費水平越高，企業的報酬可能也就越高。
國產九價HPV疫苗的研發也在加速推進，萬泰生物、沃森生物、康樂衛士的九價HPV疫苗均已進入Ⅲ期臨床試驗。今年4月，萬泰生物披露公司九價HPV疫苗Ⅲ期臨床試驗揭盲結果。5月15日，萬泰生物曾回復投資者稱，公司二十價HPV疫苗的開發正按計劃推進，九價HPV疫苗男性群體的臨床試驗已在規劃中，公司將根據整體戰略與市場需求，啟動該人群的臨床。
在應曉華看來，HPV疫苗采購價降低的關鍵原因之一在於，二價疫苗之間有了競爭。未來，當國產九價HPV疫苗進入市場後，或對進口九價疫苗產生沖擊。
為了尋找新的市場增量，國內疫苗企業也在瞄準海外市場。據萬泰生物2023年年報，去年，其二價HPV疫苗獲得柬埔寨、衣索比亞等5個國家的上市授權，約17個國家在註冊準入的過程中。萬泰生物大力推進海外國家將其二價HPV疫苗納入計劃免疫計畫，泰國和尼加拉瓜衛生部已將其二價HPV疫苗，納入多個年齡群女性的國家免疫規劃計畫。另據報道，今年5月，沃森生物表示，目前，公司正在開展雙價HPV疫苗的WHO預認證工作，並同步推進與部份國家的合作計畫，力爭早日實作該產品的出口。
在周淑華看來，最早打HPV疫苗的是一些有消費能力的女性群體，這部份女性對自身健康比較關註，而且具備消費能力，她們的集中消費帶來了HPV疫苗的供應不足。但國內有消費能力的女性占比仍是少數。縣城、農村甚至偏遠山區的女性，在自身沒有短期健康威脅的前提下，很難說服她們自費打HPV疫苗。周淑華分析，對企業而言，如果能提升目前比較低的疫苗滲透率，依然有很大的市場空間。
5月10日，中國疾控中心周報公布的一項最新調查，測算了2017年至2022年國內9～45歲女性HPV疫苗接種率。結果顯示，國內推出HPV疫苗以來，每年的接種劑量和疫苗接種覆蓋率都在持續增加，但覆蓋率仍然較低。2022年，一劑次、三劑次的接種率分別僅為10.15％、6.21％。其中，9～14歲組第一劑、第三劑接種覆蓋率分別為4.00％、0.31％。此外，東部地區HPV疫苗接種率遠高於西部地區。
該研究寫道，「這種低覆蓋率可能是由於研究期間疫苗供應有限，以及HPV疫苗被排除在中國國家免疫規劃之外」。研究建議，將HPV疫苗納入國家免疫規劃，以實作世界衛生組織2030年的目標，即到15歲女孩的疫苗接種覆蓋率達到90％。周淑華表示，未來HPV疫苗的采購價格很可能還會繼續降低，但當價格接近成本價格附近時，很難再降。此時，如果沒有更多資本進入，再加上政策的推動，HPV疫苗可能會被納入國家免疫規劃，即實作免費接種。
一位業內人士同時提醒稱，HPV疫苗接種時，要警惕不需要的人接種了疫苗、接種次數超過規定次數等，要傳遞關於疫苗安全、有效性的準確資訊，幫助消費者做出正確選擇。
發於2024.6.3總第1142期【中國新聞周刊】雜誌
雜誌標題：HPV疫苗價格「跳水」
作者：牛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