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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我媽的第一個和解:扮靚

2024-02-21教育

一個貼文在小紅書上火了:博主穿了一件「媽見打」的深V禮裙、化著繁復的濃妝,準備出門出參加宴會。

她不怕別人怎麽看她,卻擔心媽媽覺得她穿得太暴露,反對她如此裝扮。

但媽媽見了她,不但沒有如想象之中貶低她,反而鼓勵她「下一次你可以化更濃的妝」。這是她完全沒想到的,媽媽給她的正向反饋。

▲小紅書博主星球雨RainyPlanet

這樣的母女日常似乎稀松平常,但在貼文下面,很多女孩兒都表達了自己的羨慕和不可思議。媽媽的誇贊似乎並不驚天動地,卻是女孩們想象的親密關系良性交流。

在很多女性的成長經驗裏,女兒與媽媽的角力之一,就是如何定義女性形象——具體至化妝出門,也成了女性轉向獨立的時期需要悄悄隱藏的事。女孩把唇膏和粉底都藏在櫃子裏,直到她可以有決定妝容的話語權。

▲【開放的美國學府】

女孩化妝還是不化妝,似乎提前地被寫上許多價值判斷。過度地為美麗付價、超出自己能力範疇、審美焦慮到極致是「服美役」,20世紀90年代就有學者憤怒地書寫過女人們為了美麗而付出的勞動。

在【The Beauty Myth】中,娜奧米·伍爾夫認為對美麗的追求是對女效能力的一種削弱,也是一種責罰。可如今「美役」的討論也越來越嚴苛:化妝、卷頭發、做指甲都會被粗暴地歸納為因為美麗標準而服「役」。

▲Naomi Wolf的著作

【The Beauty Myth】(圖1);

Ins @traitspourtraits(圖2)

過度的批評帶有一些不經意的厭女。

東亞父母熟悉的語境中,對女孩打扮有太多誤解:妝太濃,指向女孩業務、學習能力不行,需要靠臉蛋來補償;妝太濃,會指向品性問題,如招蜂引蝶,不懂節儉之道,下意識地被認為不貼合「良家淑女」的規範;它甚至還帶著一種父母的生存焦慮——她是否符合周邊的規範。

女孩兒們的青春期總是灰蒙蒙的,她們害怕身體自然的曲線,害怕發尾的馨香。在白熾燈教室裏,女孩兒們把自己藏在校服裏。關於美麗的祈禱是噤聲的,在這點上,女孩也必須成為男孩,她夢到的是分數和家庭的期待。但她也不能只是男孩,所以她還需要善解人意和天生麗質。

▲【Manon of the Spring】

女孩們換上鮮亮的、豐沛的、有時候甚至是刺目的色彩。這並不是服役——這其實是很多女孩們探索自我途中非常重要的一步。

當女孩們化上和電影裏的角色一樣的濃妝,並開始發自內心覺得自己明艷照人,她便發現了一種觀察自我、對照世界的辦法。化妝如同遊戲,如同自我探索的工具。

▲電影【過春天】

當媽媽不允許女兒化濃妝——或許正是因為媽媽正在經歷多重焦慮。媽媽在女兒身上投射了知書達理、溫柔善良的美好傳統形象願望之余,也會暗中害怕,因為化濃妝是媽媽的經歷與體驗裏,一件不可做、不值得做與不配做的事情。

所以,當媽媽說,女兒,妝可以再濃一點——是一件動人的事情。在那瞬間,媽媽會不會想到因美麗而蒙羞的年紀?媽媽也用自己的身體去經歷過許多「不可說」。

▲【請回答1988】

跨代創傷(Generational Trauma)的意思是,當一代人經歷過創傷後,他們很有可能會把自己面對創傷時候的經歷、情感、心態交移到自己的下一代身上。東亞媽媽和女兒之間又何嘗不是這種關系?那些曾經壓在媽媽身上的重量,總是透過媽媽的行為,繼續傳遞給女兒們。

但總有足夠酷的媽媽們,她們願意把這種代際的詛咒親手砸掉。把妝化得濃一點,把頭發染成淺色,在夏天的時候露出腰肢,酷媽媽們總是盡可能地鼓勵女兒閃閃發光。

雖然說女人從來不需要他人的允許來行動,但是媽媽的鼓勵和應允對每個女孩兒來說都意義重大,因為那是一種自上而下的賦權,一種晚輩和長輩之間的女性同盟。

▲Alexa Demie在劇集【Euphoria】中

我有一個非常酷的朋友,她總會開玩笑說,自己最「隆重」的時候可能就是中學時代了。她有個愛美的母親,總是不遺余力地鼓勵她穿自己喜歡的衣服。她的媽媽幫她把校褲的口裁剪成收身的款式,好讓女孩兒露出纖細的腳踝。

每個早上,她媽媽如果起得來,甚至會幫她卷一卷頭發。十三四歲時,媽媽決定打破規矩,主動陪她去打耳洞。在愛美的路上,媽媽永遠是給她保駕護航的那個人。

長大後的她,雖然自己選擇了不再花太多的時間在化妝打扮上,但是那種酷媽媽傳遞給她的態度永遠沒有離開她。其實,正因為媽媽對她濃妝艷抹的寬容,才給了她自我探索的余地,讓她發現了關於美麗的勞動,其實是一則可選項,而不是女孩的必做題。

▲【Edward Scissorhands】

如果說女兒化什麽妝的自由來得自然而然,那麽媽媽開始化妝,則是更動人的故事。一部份女孩們先發現,畢業、工作離家以後,回去看望媽媽,媽媽不一樣了。

一部份媽媽開始自我關註。一向把所有精力放在家務勞動、子女學業上的媽媽們,在孩子離家以後,從家務和經濟負擔中解放出來,有時間和盈余打扮自己、多多遊戲,重新把力氣放在自己身上。

▲【祝你好運,裏奧·格蘭德】劇照

一部份女性開始幫媽媽「改妝」。雖然媽媽不提,但喜歡漂亮的媽媽,說自己活了這麽久,只在結婚當天化過一次妝。

也許並不是所有媽媽都需要化妝,但有些媽媽可能只是壓抑了自己的願望。一些媽媽開始大變樣。她們原本覺得自己不需要,也不必須;但當她們去嘗試,她們獲得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心靈體驗,一件一件地,去做從來沒做過的事:塗紅唇、染金發、穿短裙,又或者,學開車、認識新朋友、練一項新技能,她們突然發現,自己和年輕人也並無兩樣。

▲【All about my mother】

媽媽對化妝的焦慮更重。

不僅是對「需要美,但是只能天然美」的糾結,對於良好女性想象的糾結,更是關於年齡與身份的糾結。似乎一旦成了媽媽與婆婆,美麗的權利就與她們絕緣,當她們嘗試去變得美麗,反而會讓她們不斷質疑自己該不該、配不配。

所以當媽媽穿上自己喜歡的衣服,為自己的未來做新奇的構想,這些微小的舉動才變得更加可愛。媽媽擁有了新可能。

而所有這些探索,都變成了母女反向傳遞的辦法。

▲【請回答1988】

內容編輯:Yuzu, Felic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