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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月笙七公子杜維善口述:我把房子抵押出去買那兩枚心儀的半兩錢

2024-08-07收藏

我在澳洲學習工作了十年以後,回到台灣工作。大概在三十二歲那年,在我工作的附近有一家做四川菜的小飯館,我每天中午都到那裏要一份客飯,一菜一湯、一碗米飯。有一天中吃完飯後,我就走到了餐館上面的一個小古董店,看到一枚五銖錢,店主叫唐書新,我問他"這枚五銖錢是東漢的還是西漢的?"他說:"我分不出,你慢慢研究就知道了。"於是,我就買了一枚回去。從此開始,我就與古錢幣結下了半個多世紀的"錢緣"。

我曾經將我新買的房子抵押了二十萬塊錢,為的是買兩枚"半兩"錢,由此在錢幣界裏得了一個"神經病"的稱呼,這在台灣乃至後來大陸收藏界都是耳熟能詳的事。當年,我還是錢幣收藏圈子裏的新手,在錢幣大家孫家驥先生的引介下,認識了當時台灣著名的收藏家李東園先生(下文稱為東老)。先是從東老那買到十五枚五銖錢,後來對東老收藏的半兩錢也產生了強烈的興趣,就試探地說:"我要兩枚大的半兩,你開個價吧,看我有沒有這個能力。"

"你既然是研究用的,我也不能多要,二十萬吧。"李東園說。

"東老,我是您的小輩,您怎麽好意思開這樣的天價?"我當時很是吃驚地問。因為前不久我剛剛用了三十萬塊錢買了一棟房子,手雷根本沒有閑錢的。這兩枚"半兩"可是大半個房子的錢啊!回到台北,我想了一夜,太喜歡那兩枚大半兩了。最後還是下定決心,把房子抵押出去,一定要買到那兩枚心儀的半兩錢。

"你怎麽又來了,我不想賣了。"我去找到李東園,他不客氣地說。"東老,您是不是在給我開玩笑,我把房子都押出去了。"

李東園看到我急得直跺腳,認識到敢把自己房子抵押出去買"半兩"的年輕人,看來是真的喜歡收藏,他就說:"我是和你開個玩笑。"最後李東園只按一萬五千元一枚的價格收了我的錢,當時的我真是欣喜若狂,捧著這兩枚半兩就回家了。說來也真很奇怪,幾十年來,我看的半兩不下五、六萬枚,但是沒有找到和它接近的,而且這兩錢的品相特別。我現在想想,贖房子還錢的時候,雖然辛苦,但還是很值得的。

台灣錢幣收藏圈子裏的人很快就都知道了這個事情。我記得在抵押房子買了李東園半兩的第二天,我把幾個朋友叫來,給他們看這兩枚半兩錢,有一個人就對我說:"你真是神經病啊?我給你找一串去。"這個人是在台北的"中央信托局"工作,叫嚴啟文。我這樣做,他們都沒想到。因為當時李東園的那兩枚錢,要價是十幾萬。我那個時候還年輕,胡公魯、蔡養吾,還有孫家驥,這些人都是收藏錢的老一輩,當時在台灣都是很有名的,他們當時也很年輕,大家在一起吃飯,講得大家笑死了,現在這些人都過去了。

那個時候,大陸正是"文革"的時候,台灣收錢跟現在收錢不一樣,講錢本身的事情,不大講價錢的,價錢只是個數位,而錢幣收藏本身的故事更有意思。比方講,誰誰在拍賣場花了十幾萬買了一枚錢,連買家的名字都記不住,可能也有人說那真是神經病呢!但是我這個"神經病"的故事,聽一遍就記住了。李東園是來自大陸天津的收藏家,"他認為你們是台灣原生的!"言外之意是台灣能有什麽好的收藏呢!他覺得自己的地位比我們高,愛倚老賣老,他講"我收錢的時候,你們在哪裏?"這個的確是,像李東園這些人,因為三四十年代的時候,天津的很多東西是從宮裏出來的,天津的古玩市場很有名。所以,在台灣,李東園收藏的錢幣是最好的,但他傲慢的態度得罪了所有台灣年輕一輩的收藏家。他的半兩也只不過是這兩個,五銖全部給我拿下來了,我拿五銖是拿西漢的郡國五銖。

我六十歲時,朋友們給我做了一個長長的手卷。手卷一共有一百枚我親手拓的半兩,有上海博物館的馬承源館長、汪慶正副館長的題詞,還有其他人的題詞,有些專家不一定搞半兩五銖研究的,但都是錢幣收藏家,現在很多人都不在了。這一百個錢還收藏在我這裏沒有流散出,有人想要我的手卷和這一百個錢,我是不會給的,這一百個錢裏面,許多是有特別意義的錢,裏面就有李東園的那兩個半兩錢。

後來,我有一次回到台灣,又見到老朋友嚴啟文,他還是指著我的鼻子笑罵,你真是神經病!把房子押出去,買那枚錢,笑死人了。這也是年輕人收藏的一個特點,就是真喜歡的話,不惜賣房子,也要買到自己中意的東西。我就是靠這股神經病的執著勁兒研究半兩五銖的,同樣研究絲路錢也是一樣,沒有這股勁就不行。我收藏的絲路上的古國錢幣,涉及多種語言,英語、法語、古波斯文、去盧文、梵文。去盧文只有錢幣、佛經和石刻上面有,梵文多數在古代印度錢幣上出現,還有薩珊錢幣上的文字是古代的波斯文。我的一個法國朋友佛朗索瓦·蒂埃裏( Francois Thierry ),他是法國國家圖書館的副館長,是專門研究東方和中國錢幣的專家,我們第一次見面,談到他開始涉及半兩錢,我就給他指出存在的問題,他回去繼續研究,一年後我們再見面,他不僅能區分出戰國半兩和西漢半兩,還能看出真假來,我覺得他能成功,也有這樣的執著勁,所以,我們才能夠成為好朋友,我們在學術上一直有來往。

我錢幣收藏和研究的方法是外國式的,我借鑒我的專業,地質分析的方法進行對比研究,就是用地層對比的方法,錢跟錢對比,錢上字型的對比,形狀重量的對比,找到彼此的關系。比方講,半兩錢,重量從二十克,一下子跌到八克,這是為什麽?是誰開始把大錢變成小錢的?

其實,很多人不知道,我很喜歡清錢。現在的很多人收錢,都不說先打個基礎麽的,直接就開始收藏了。我開始收錢時是以清錢打底子,因為從清錢打底子,可以學會分版式、對比的方法。我用清錢打底子是孫家驥教我的,其實清錢是最難收的。我現在的光緒錢收得不錯,貴的錢我不收,比如說雕母、樣錢啊,我不收。這些錢,假的可能性很大,相反那些小錢,普通的錢,反而是真的。

為什麽呢?我在大陸認識很多做假錢的人,他們拿這些仿做出來的錢給我看,問我好不好,就是要用我的眼睛來檢驗,我看出來是假的,他們賣出去就有問題,我看不出來,絕對賣得出去。他們仿得太厲害了,幾乎可以亂真,做假水平很高,而且漂亮得不得了,都是極美品。他們擺明跟我講這個錢是他們做的,仔細講了怎麽做法,就是拿真錢來改造。比方講,真錢上面有個缺點,他們給補上去,補得十全十美。這個怎麽能看得出來呢!所以,有的時候我看錢太美了,我就懷疑了,有些錢不可能這麽好。

但是,假的就是假的。比方講,他們拿了個半兩錢給我看,那個半兩簡直是好得不得了,什麽都做得好,我跟他們講,就是一樣你們學不會,半兩、五銖和開元通寶,裏面的精神氣你們是做不出來的。半兩五銖,拿在手裏一看,就有一種氣魄、有一種感覺,你仿做不出來。假的,就是假的,沒有那個味道。

【杜維善(1933年12月16日-2020年3月7日),系杜月笙的小兒子,排行老七。知名收藏家和古錢幣研究專家。曾榮獲上海市白玉蘭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