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华文世界 > 三农

一条修不完的路

2024-02-04三农

一条修不完的路

刘建国

朋友,你知道吗?凡是走进和林深山来到我们连队驻地的人,都有一个共同感受,那就是简单的三个字:「路难行」。和林格尔的群山绵延几十公里,平均海拔近两千米。在这巍巍群山中,既有我们这些大山深处的通信兵,还有分散在各个山脚下的小山村和那些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的山里人。回首当年,那一条蜿蜒曲折、崎岖不平的羊肠小路就是山村和外界联系的唯一途径。这些山路是那么狭窄,那么难走。平日里都是习惯了山间小路的毛驴走在前面,人跟在后面,可谓是晴天一身土,雨天两腿泥。

由于路难行,住在深山里的老百姓,生活十分贫困。村里的许多老年人一辈子都没见过马车是个什么样子,更别说汽车了。山里人吃的用的,无论什么东西,都要靠人背,毛驴驮。遇到大雨或大雪天气,根本无法出行。多少年来,山里的人们都觉得这一切都很自然。谁也没想到的是,在这自然中让人们有了意外的惊喜……

那是20世纪60年代中期的一天,解放军执行国防施工任务的一支工程兵部队一夜间就开进了这个往日平平静静的大山中。从沟门村到陈家窑这条仅比羊肠小道略宽,曲曲弯弯,坑坑洼洼,十分难行的山路,很快就被几百名解放军战士拓宽到了能走车的程度。那些装载着各种物资和机械设备的军用卡车,一辆接一辆地开进了大山深处。工程兵修筑的这条沿山而行的山路只有三米多宽。路的一边是山崖峭壁,另一边是两米多深的河槽。我们连队的那辆解放牌卡车也从此结束了在河槽子里面绕来绕去的历史。

这条山路通车了!老乡们高兴得奔走相告、拍手叫好,有的老人甚至高兴得直掉眼泪。孩子们看见那么多汽车,更是大开眼界,站在路边看个没完。陈家窑生产队的一挂大马车第一次从县城赶回来那天,全村男女老少把马车围在中间看了又看,议论个不停。生产队还破天荒地杀了两只羊,专门庆祝了一番。虽然大山深处还有些村子仍不通车,但毕竟还是能从解放军的驻地坐着汽车出山了。

1969年冬天的一个上午,连队的解放车去呼和浩特拉通信器材。老司机杨金湘将车开出连队附近的危险路段,在快到山下的陈家窑村时,将车停下让原来在电源班工作过的新司机王树山接着往前开。那时候通信总站还没有司机培训机构,各连都是师傅带徒弟。王树山虽然已经在公路上驾驶得很熟练了,但在这段山路上开车还是头一次。在杨金湘的一再鼓励下,王树山坐好位置,开始右手挂挡,右脚给油,左脚一松离合器,车起步了。汽车顺利地过了陈家窑村继续向前。前面的路况不太好,他开始有些紧张了,两只眼睛始终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两只握着方向盘的手多少有些显得僵硬。

坐在旁边的杨金湘见状让他别那么紧张,放松一些。他嘴里答应着,但心中还是不平静。当汽车行驶到军区图库附近的一个急转弯处时,杨金湘让他减速,可他却紧张得一脚踩下了油门,汽车猛地向前一窜,坐在靠外边的李喜斌技师大喊一声:「危险!」杨金湘立即伸手去拉手制动,可已经来不及了!汽车在瞬间就翻下了路旁两米多的深沟,四轮朝天地躺在了河槽里!

说来也是幸运,当时河槽里布满了大块大块的石头,有的巨石足有半间房子那么大。可是汽车就偏偏躺在了一小片没有石头的地方。更幸运的是,汽车的驾驶室虽然被压得瘪瘪的,可是坐在驾驶室里的三个人都安然无恙,只是李技师的头撞碎了前面的挡风玻璃,把帽子上的红帽徽撞扁了。车座底下的电瓶中流出来许多电解液,把司机王树山的棉衣烧了好多窟窿。站在车箱上面的马林排长被甩出去了十几米远,碰破了额头。而搭车去和林县城的三位老乡全被扣在了车箱的底下,一个伤了腿,一个伤了腰。

那天早上连队正在进行「天天读」,贾根智站长接到马排长从图库打来的电话,立刻放下手中的红宝书,带着我就拼了命地往现场跑。我们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几公里,一直跑到了翻车的地方。贾站长下到河槽里看了事故现场后,立即跑到图库给驻和林县的工兵团打求援电话。工兵团很快派了一辆大吊车从和林县城赶了过来,把我们的解放车从深沟里吊了上来,同时还把两位伤势较重的老乡送到了县医院抢救。那两位老乡由于伤势较重,后来又转到呼市253医院。几天后,贾站长带着我,特意买了两条白皮香烟和两瓶水果罐头专程去医院看望。这次翻车事故差点儿丢了当年的「四好连队」。

后来工程兵完成任务撤走了,连队干部、战士平时探家或外出执行任务时,经常是没有车坐,只好迈开两条腿,从连队一路走到和林县城,或从县城走回连队。这二十多公里的山路要走上4个多小时。连队许多人都有过这样的经历。

记得有一次我去呼和浩特市办事,回来时长途汽车半路出了故障,到达和林县城已经是下午5点多了,当时天下着零星小雨,还有二十多公里的山路,怎么办?没说的,走吧!我背着挎包大步流星地走了两个多小时,进了沟门之后天已经黑了。正走着,突然发现前面几十米远有个人影在走动,于是我就在黑暗中加快了脚步,想追上那人搭个伴。哪知道,他似乎发现了我,我快他也快。过了卢家窑,还是没有追上,到了陈家窑后,那个人影不见了。回到连队,已是晚上9点多了。我和战友讲起追人搭伴这件事时,大家都说是我把前面的人给吓跑了,我想也许是吧!

在这大山里,先是没有路,要修路。后来有了路,却成为了一条永远也修不完的路。一年四季,无论是寒风凛凛的冬日,还是炙热难耐的酷暑,每当雨雪天气过后,修路是必须的。炎炎烈日,挥汗如雨;数九寒天,刨冰铲雪。正因如此,每年在大雪封山之前,连队的汽车总是一个劲儿地拉煤、拉粮、拉器材、拉柴油,几乎要把一冬天所需要的各种物资都统统准备好。尽管如此,还是避免不了要修路、推车和靠人力往山上搬运东西。有一次,一个叫王明珠的战士在修路时由于过度疲劳,眼前一黑,从路边滚到了沟底,幸亏只是腿和胳膊擦破了点皮。

由于经常修路,连队库房里,不但有锹、镐、撬棍等修路的工具,还有许多专门抬东西用的木棒和很粗的绳子,以及用直径4.0毫米铁线编制的铁网兜。战士们总结说,咱连的传家宝就是五字真言。哪五个字?就是「修、推、背、扛、抬。」 事实也是如此,我们是修路为先,推车其次,如果前两个招数都无效,那无论是粮食、蔬菜,还是通信器材,只能是靠背、扛、抬了。时间久了,连队的干部、战士都养成了一个共同的习惯,那就是只要听说汽车今天要回来,一颗心就提到了嗓子眼。无论是早是晚,只要听到山下传来了汽车的声音,大家就会跑到营区前面的深沟边上向山下遥望,担心车爬不上来。

在那长度有二百多米的陡坡上,修路、推车、人背、肩扛、二人抬可以说是家常便饭。只要连队值班员的哨音一响,一群男兵女兵就会到库房拿上家伙飞快地跑下山去。有一次,汽车回来已经是晚上10点多了,大家打着手电筒下山。从停在坡下的汽车上卸下来一多半东西,往山上背的背,扛的扛。炊事班的老兵田岗尔和上士侯英明两人抬着一大桶酱油摸黑往山上爬。眼看就要上到拐弯处了,不料走在后面的田岗尔因为看不清路,突然被石头绊了一跤,那酱油桶顺着坡路就叽里咕噜地向山下滚去,两个人只好拿着木棒和绳子又转身向山下追去,结果是又重新来了一次二人抬。

自从连队搬到山上坑道后,汽车只能顺着泉水流过的沟底往上爬。到了冬天,从山上流下来的泉水漫到了路面上,又是冰又是雪,又光又滑,汽车装上防滑链也很难前行。一场暴雪之后,路上的积雪会没了膝盖,以至于接下来的几天时间我们都要与冰雪奋战。每次铲冰铲雪时,北风吹在脸上像刀割一样,大家手冻得都不听自己使唤了,戴在手上的皮手套就像什么都没有戴一样。尽管手指头冻得像一根根胡萝卜,手背也冻得像个小馒头似的,但大家还是坚持着。镐把刨断了,锹头铲坏了,手脚冻伤了,都是常有的事。

记得那是1971年的冬天,大雪封山后,满山洁白。顺着山沟走的坡路已经完全被厚厚的冰层覆盖了,从山上到山下,路面光滑得就像一面巨大的镜子,汽车根本无法开上来。开始大家用十字镐刨,可是一镐下去一个白点,那么大的冰面得刨到啥时候啊?于是,我就施展了从工兵那儿学来的爆破手段。从山上开始,每隔几米就放置几管炸药,一堆一堆的炸药从坡上一直摆放至坡下,导火索依次从最长剪至最短。我将雷管、导火索和炸药装置好后,拿着一盒新火柴,从坡上边的冰面开始,按顺序一路往下点燃导火索,等我到了山下,冰面上的连续爆炸就开始了,冰块满天飞的场面颇为壮观。

在接连二三的爆炸声过后,原本光滑的几十米冰面被炸成了大大小小的麻子脸。经过大家清理后,路面可以走车了。两天后,四个轮子都挂着防滑链的解放牌拉着二十多桶柴油开到了山下,开始使足了力气从麻脸的冰面往上爬,汽车后面和两旁是奋力推车的干部、战士。走着走着,车轮子就开始打滑了,尽管大家拼命地向前推,可后面那两只车轮子就是在原地打转。就在这情急之时,电源技师李喜斌和两名战士气喘吁吁地从山上抱来了一些干树枝和几块木头板子,垫在了车的后轮下面。汽车一阵怒吼,终于在人们的推动下,缓慢地开到了山上。随之而来的便是大家的一片欢呼声。

还有一次,漫天的大雪连续下了三天三夜,路上的积雪有一米厚,汽车根本就无法上山,连队成了被困的一座孤岛。连长一声令下,全连又是一齐出动,开始从山上向山下挖雪破冰。经过两个多小时的奋战,路面终于从厚厚的积雪中露了出来。营部书记王士武带着满载物资的十轮大卡车终于开上来了。正当大家站在路边欢呼时,沿着山一侧缓缓行驶的汽车就在向右一转弯的瞬间,车身一歪就顺着光滑的路面侧躺在了路边。车上装的东西一多半都散落在了全是冰雪的路面上,两个油桶一前一后,飞快地向山下滚去……

看到这惊人的一幕,刚才还在热烈欢呼的场面瞬间就变得紧张起来。在唐志德连长的指挥下,大家先是七手八脚地把王士武书记和司机李洪良从驾驶室里拽了出来。然后,外线班的战士又找来几根粗绳子拴在车身上,二十多人站在侧面的山坡上,就像拔河一样喊着有节奏的号子,硬是把侧身躺着的汽车给正了过来。接着大家又像往常一样,开始把所有的东西都往山上抬。

为了彻底改变这种状况,营连领导下定决心要在山的一侧新修一条上山的路。为了修这条上山的路,连队的干部、战士除了保障正常通信值勤外,全都投入到了这个劈山开路的行动中。施工中,经常是汗水湿透了军装,有的被工具磨破了手,有的被石头蹭破了皮。大家把大山一侧的石头炸开后再用大锤砸成碎石块,铺在路面上,然后在上面再盖上一层砂土。为了修这条百十米的路,我们早起晚睡,一锹一镐地向前推进着。大家说:「既然愚公能移山,我们就一定能修通这条路。」

后来,我们连的行动也像愚公一样感动了上帝,上级特意为我们派来了一个连的施工部队。有了增援,修路进度开始突飞猛进。从连队的操场下来,一条通往山下的路一天天地在大山的一侧弯曲地拓宽,向前延伸,一百多米长的山路终于修好了!在通车的那一刻,大家跟在缓缓向山下开去的汽车后面,又是欢呼又是跳跃,许多男兵把帽子抛向了空中,许多女兵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这条山路虽然修好了,但每场暴雨过后,整个路面就变得面目全非。从山上滚滚而下的洪水把原本平坦的路面冲得七零八落,千疮百孔,路面到处是沟沟坎坎、坑坑洼洼,有的地段被水冲的沟有几十公分深,好几米长,不要说汽车了,就是步行都困难。因此雨后修路也是必然。

那是一场暴雨后的第二天,王国银副连长带领我们十几人下山修路。吃过早饭后,大家就背着装有馒头、咸菜的挎包和水壶,扛着铁锹、十字镐等工具下山了。这场大雨过后,山坡上有好几处滑坡,路旁边的塌方也很多,从山上滚落下来的一块块大石头裹带着泥土一堆堆地摆在了路上。大家从连队下面的陡坡开始修起。走在前面的副连长和格日乐技师、韩桂珍、刘瑞芳三个女将专门负责清理路上的塌方。他们把大石头滚进路边的沟下,把小石头填在路面的坑里。孙学明和刘国文两个人各举着一把十字镐,不停地从路边的山坡上刨下来一堆堆的黑土和碎砂石。大家再用铁锹把这些土和砂石填在路面被洪水冲刷后形成的深沟里。

大家一边干,一边说笑不停,只有人称小老头的郭占魁手握铁锹闷着头一个劲地铲,一声也不吭。经过我们一锹一镐的舞动,凹凸不平的路面很快就恢复了原来的模样。快到中午的时候,我们前进到了卢家窑附近。这时,有几个老乡在我们的感召下,也顶着炎炎烈日加入到了我们的行列中。王副连长对他们说:「谢谢你们啦!」一位年纪大一些的说:「谢什么啊,你们修路,我们走车也方便,出一点力气也应该呀!」看见老乡们干得汗流浃背,赵立国、陈铁套和王天才就把自己的水壶递给了他们。鲁国栋过来劝他们慢点干,别累着。可他们说:「我们庄户人干惯了,这点活累不着。」几个老乡一直跟着我们干到了中午12点多才回家。

「原地休息,开饭啦!」副连长一声呼喊后,大家停下手中工具互相一看,都忍不住笑起来。原来,每个人脸上的汗水用手一擦都和了泥,就像唱戏化了妆一样,有的像张飞,有的像李逵。尤其是格日乐技师,不但脸成了花蝴蝶,抱石头抱得连军装都成花的了。大家在路旁小溪洗了手和脸,然后就一口馒头,一口咸菜地开始吃起来。吃完午饭,继续修路。在夕阳从山的西边照射过来时,路已经修到了沟门的公路边。 返回时,一直跟在后面的通信员张春田过来对我说:「班长,你给我们讲个故事呗!」

「想听故事?那你找副连长啊!」 我指了一下走在队伍最前面的王副连长。于是小张就跑过去央求他:「副连长,你给我们讲个故事吧!」

「要得,要得。」

「那就快讲吧!」

「莫急噻——」副连长拉长了音调,「讲个啥子故事呢?我们是来修路的,那就讲个修路的笑话吧!」副连长想了一下,眯着眼睛说。

「大家快过来啊!副连长要讲笑话啦!咱们呱唧呱唧吧!」摩托员谷成富边走边带头鼓起掌来。大家紧紧地围在了副连长的前后左右,步子也放慢了许多。副连长用他那「四川普通话」开讲了:

根据国家规划,要从包头向鄂尔多斯修一条铁路。一位领导走进一位老牧民家,对她说:「老人家,这儿新修的铁路要通过您的家,请您准备搬家吧。」老牧民听后回答说:「你们修铁路就修铁路,为啥让我搬家啊?我家可是祖祖辈辈都住在这儿,不能说搬就搬啊!」于是,那位领导开玩笑地说:「您老要是不搬家,那火车可就开进您家里了!」可那位蒙族老妈妈却一本正经地说:「火车要开进我家吗?那我现在就告诉你,到时候我可不给火车开门!」

大家听后顿时笑了起来。

「讲得好,再讲一个,再讲一个!」

副连长拍了拍脑门,又讲了一个:

有个山西人从左云到和林办事,在县城的街上把钱包丢了,里面有二十多元钱和好几斤粮票。于是他找到警察,请求帮助寻找。警察对他说:「您放心吧,我们一定全力以赴地帮您找!」两天过去了,钱包没有找到,他回了山西。一个月后,这人又来和林办事,看见他丢钱包那条街的路面已经被挖开了!于是他双手合十,眼望苍天,感叹道:「为了一个小钱包,怎么能下这么大的功夫呢?这内蒙人真是太实在了啊!」

大家又是一阵大笑。

我们一路说笑一路歌。回到连队,炊事班为我们准备的面条正等着下锅呢!修了一天的路,大家自然是胃口大开。一会儿功夫,一锅面条就见底了。

后来,山里来了无线连和电缆连,我们连的修路任务就大大减轻了,改为专门负责从营部至连队这一段了。这一段路虽然只有两公里多,但却是坡度最陡也最长的一段,平均坡度有30多度,还有两处急转弯。不熟悉路况的司机根本不敢在这段路上开。当年北京军区郑维山司令员来我们连视察时,就是在营部换坐了总站的小车才上山到连队的。

1973年的春节刚过,连队就遭遇了一场暴风雪的袭击,在怒吼的狂风中,大片大片的雪花降落下来。一夜间,千山万壑,雪海茫茫,电杆上的线条被雪凝成了杯口粗的冰凌,路上的雪越积越深。前一天带车去买粮的司务长在大雪过后那天下午回来了。汽车拉了几十袋白面和大米,一麻袋黄豆,还有一大桶胡麻油和其他一些东西,到了山下就爬不上来了。为了不影响新兵训练,副指导员王云荣带领朱建军、赵成山、周斌东、周保文等十几名老兵下山来铲雪推车。大家先是把埋没了大半个车轮子的雪铲掉,又把前面路上的雪铲到路边,然后就在车的两侧和后面拼命地向前推。

凛冽的西北风刮得让人透不过气来,每个人的脸都被冻得通红,额头上的汗珠直往下流。1970年入伍的司机李仲惠使出了浑身的招数,汽车就像蜗牛一样缓缓地向坡上爬,每前进一步都十分费力。当汽车爬到那个最陡的坡时,车轮子开始在原地空转、打滑,无论如何也爬不上去了。司机只好将车又退到坡下再往上冲,一次不行,再来一次。这样反复了好几次,大家已经是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可汽车还是上不来。怎么办?采用「五字真言」的后三招——背、扛、抬啊!

一阵急促的哨音过后,正在操场上训练的新兵立即停止了训练,全体跑步下山卸车运粮食。老兵在汽车上面往下搬,新兵在车下面接。两个人抬一麻袋大米,一个人扛一袋白面。上山的路上,包头兵杭文财和丁伟家与河北兵栗冬至和吴振坤开始比了起来,他们分别抬着一袋大米在齐头并进地叫着劲,谁也不服谁。两个大个子北京兵孙宝昌和张良也抬着一麻袋大米在后面奋力地追赶着。而来自内蒙古巴盟河套的裴建民一个人扛着两袋面,一路小跑地冲在了最前面。

一眼望去,在白茫茫的山路上,全都是抬麻袋、扛面袋的身影,那个你追我赶的场面真是又壮观又感人。来自北京的刁永春扛着一袋面,一边走一边打趣地说:「这活儿我在家可是从来都没干过呀,扛这一次面,三年也缓不过劲儿来啊!」 不料这话恰巧被走在后面的蒙族排长陈德福听到了,他立刻紧走几步上来,用那不太流利的汉话训斥道:「我说你这个新同志是怎么搞的嘛?人家女兵都行,你就不行啦?你这思想可是不行的!」

「排长,我不就是开个玩笑吗?」刁永春小声地说。

「我说刁永春,你给我记住,以后不准开这个玩笑!大家士气的影响!」肩上扛着两袋面的陈排长还真发火了。

到底是人多力量大,新兵们上山又下山,来回三次,仅用了两个多小时的功夫就把一车的粮食一多半都搬运到了山上,车上仅剩下了少部分粮食和一个大油桶。这时,如释重负的汽车似乎也来了精神,又在司务长和那十几名老兵的奋力推动下,缓缓地向山上爬去……

多少年来,每年的新兵都是从这条路来到连队的,而每年的退伍老兵也是从这条路离开的。新兵到连队参加的第一次劳动几乎都是修路,而老兵退伍前的最后一次劳动也常常是修路。修路,可以说是五连的一个传统,也是五连的一种精神。1974年入伍的刘立金,以及1977年入伍的李国庆和鄂志远都是从新兵开始修这条路,一直修到当了连长还在修。他们在任连长期间,不但带领连队圆满地完成了通信保障任务,还经常一边带领战士们修路,一边给战士们讲五连的光荣传统,讲述当年老兵们「修、推、背、扛、抬」的故事……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这世上有各种各样的路,而给战友们留下印象最深的就是我们连队那条崎岖艰险、坎坷不平、永修不止的五连路。从连队组建的那一天起,连队的领导换了一任又一任,这条路也从60年代修到了90年代,又从20世纪修到了21世纪。多少年来,战友们一直在修着这条路,这是一条从来没有间断,也一直没有修完的路。这条路见证了我们连队艰难困苦的生活环境和艰苦奋斗的光荣历史。究竟有多少人参加了修路,路上又垫了多少方土石、洒下了多少汗水,没有人能够说得清楚。对于这条山路,最有切身深体会的就是连队的那些司机,他们是何宝召、李洪良、杨金湘、李仲惠、金殿文、孙合喜、郝友平、陈少远、李蒙智、朱建发、杜广良、陆俊平、包树宽、吕振军、杨福友……

多少年过去了,每当战友们回忆起这条通往连队的路,就会引起无限的思绪,大家恍惚又听到了路边那熟悉的泉水声,又看到了路边那幽谷青崖和沟沟壑壑,自然会想起当年修路不止的一幕幕。今天,山依旧是那座山,路还是那条路,留给战友们的是挥之不去的眷恋和刻骨铭心的思念……

我们怀念五连这条一直修不完的路,还因为它也是我们五连干部、战士的成长之路、人生之路。许多战友的人生旅途正是以这条坎坷不平的路为起点的。世事重重叠叠,人生弯弯曲曲。可以说,漫漫人生路,就是一条永远修不完的路。马克思曾说过:「只有在那崎岖小路的攀登上不畏劳苦的人,才有希望到达光辉的顶点。」其实,人的一生就是充满世间百味的生命之旅。细品往事如烟云,我们不会抱怨路的坎坷和曲折。因为我们所走的坎坷之路,就是人生的一种阅历和财富。

「山之路兮在云端,云雾山中路艰难。人之路兮在心间,蜿蜒曲折难上难。谁说五连路艰险,修路不止美名传。我们重走开山路,幸福之路润心田。」 这是战友史卫东发自肺腑的一段感言。

老兵回连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