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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話柳智宇:「人間越珍貴的東西就越脆弱」

2024-05-15科技
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Monolith礪思資本(ID:Monolith_Management) ,對談:曹曦、柳智宇,原文標題:【對話柳智宇:人工智能也能成佛】,題圖來自:視覺中國

在此之前,他已經消失很久了。關於他的故事卻流傳至今,年少時一舉拿下國際奧林匹克數學競賽金牌,保送北大數學系,獲得麻省理工全額獎學金,在人生最巔峰之時,他舍棄一切,離開塵俗,走上龍泉寺出家。那一年,他22歲。

十幾年後,曾說絕對不會還俗的柳智宇,重回人間。36歲的他戀愛、結婚、還俗、寫書,甚至開直播、辦公司,成為一個創業者。很多人看來,過去浪漫、詩意的敘事似乎被打破了,天才柳智宇,最終也選擇普通人的生活,此刻的他與所有世俗的一切緊密相連。

2023年末,柳智宇出版了自傳【人生每一步都算數】,在書中,他回顧了自己人生的高光與至暗,講述自己如何達到了人生的自洽。這些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他又是如何理解過去的一切?

最近,Monolith礪思資本和柳智宇進行了一次對話。我們也想探索這樣一位擁有傳奇人生的天才為何選擇歸來,他如今又如何認識和理解世界?

Monolith創始人曹曦和柳智宇同為青年創業者,也同在北大學習生活過。他們談起了在北大的天才和「競爭之路」,也聊了聊當下最熱的人工智能。柳智宇認為,競爭是無止境的,不斷與人競爭,這不是一個人真正要走的路,每個人都要走自己的路。

這也是他寫完自傳之後,更加確信的一個道理,「我只想做真實的自己,而不是扮演別人眼中的自己。」

看起來,柳智宇似乎過早地頓悟了人生,在同齡人還在苦苦為升學、生計掙紮的時候,他已經步入了下一個階段。實際上,柳智宇說,回望過去他也有過分狂妄的時刻,高中,他狂過,出家後,也狂過。狂妄只是表面,事實上,他經歷了許多內心波折與動蕩,他也為此付出了身體的代價。

經歷了龍泉寺的8年多,柳智宇下山,歸來,他重新投入世俗的洪流中。他遇到了喜歡的女孩,他有了新的事業,不是數學,也不是佛學,而是時下最流行的心理咨詢。他開始接觸人情往來,站在欲望、利益和資源爭奪的商業世界之中,他始終守著五戒,做著自己的事情。

脫離世俗太久的他,必然要承受並面對劇烈的環境變化,與十幾年前他上山時相比,如今的世界已執行著另一套商業邏輯。如此震蕩之中,柳智宇依然帶著他的好奇,保持著對世界的關心、關切,努力愛著具體的人。他說,世間有的時候容不下的就是真實,因此,最難得的也是真實。

以下是全文,經礪思資本整理,有調整和刪減:

「對我來說,把內心剖析給別人看並不是一件難事」

曹曦: 為什麽會想要寫書?

柳智宇:前幾年,我一直不接受任何采訪,自己躲在山裏修行。但卻常常面對流言蜚語,網友們拿著一張P過的照片,或別的出家人的照片說是我。後來,我覺得與其讓別人來定義我,不如我自己來定義自己。

我的人生走到了35歲,有很多值得記憶的經歷。如果不把它寫下來,可能過段時間自己都忘記了。最開始寫書,我內心有很多負面情緒,寫下那些讓我特別難受、難堪的經歷,也是一種宣泄。這個自傳更像是整理自己成長的過程,寫書的同時,我也有了很多收獲和療愈。

MONOLITH:書名叫【人生每一步都算數】,背後有什麽含義嗎?

柳智宇:這本書最開始叫【人間修行】,後來想一想,人間修行好像很高深,和大部份人的生活沒有太大的關系。現在這個標題是我太太想的。【人間修行】和【人生每一步都算數】好像意思差不多,但後者更能夠跟普通人產生一種共鳴。我們每個人,每段經歷都算數,都可以讓自己獲得成長。後來出版社說,「算數」也有算數學的意思,和我的經歷相關,一語雙關吧。

MONOLITH: 書裏寫了很多你人生中的痛苦和至暗時刻,這是需要很大勇氣的,並不是每個人都願意回首把自己內心的傷痛剖析給人看。這對你來說這是一種什麽樣的體驗?

柳智宇:我是一個特別真誠的人,真誠得有的時候讓別人受不了。所以對我來說,把內心剖析給別人看並不是一件難事。

寫人生那幾段至暗時刻,我都會感到有一些傷痛。比如,在寺院,因為總是要大冬天出去幹活,我特別容易疲勞,病了大半年。當時,我一個人在醫務室,拿著兩個艾灸頭給自己艾灸,燒得衣服上到處都是洞,大概有四五件衣服都是艾灸的時候被燒破的。那個時候是非常的寒冷。

像這樣的經歷還有好幾段。我剛剛下山的時候,經常有睡眠癱瘓(鬼壓床)的癥狀,意識是清醒的,卻有一種窒息的感覺,又是特別的孤獨、孤寂、冷清、黑暗。

當我回頭看,再次書寫這些痛苦的時候,我看到的並不是當時的痛苦和悲涼,我看到的是內心深處的那種生命力,看到我是怎麽樣去超越這些困境,一直堅持著往前走。

MONOLITH :你在書裏寫,你人生第一次的高光時刻和至暗時刻是同時發生的。你以滿分獲得國際奧數的金牌,但獲得金牌以後,你反而陷入了抑郁。當時是怎麽產生了這種抑郁?

柳智宇 :高二結束的那年暑假,我的眼睛出問題了。整個高三,我每天只能夠正常用眼一個小時。那奧賽題怎麽做?首先,我的眼睛得像照相機一樣,把題目掃到腦海裏,在大腦裏面進行運算和思考,思考了差不多了,再寫下解析過程。高三這一年,我真是付出了常人難以想象的艱辛啊。所以,最終得到了金牌,我會認為那是一個自然的結果。

我相信很多的人都是這樣。當別人都覺得你生活得很好,獲得了很多榮譽,也許你自己內心是有痛苦的。

高三那年,我在人際關系也有很多的困惑。我很希望能夠幫助身邊的人,讓更多人像我一樣拿奧賽獎杯,保送理想學校。我曾經在競賽之前,花了十幾節課的時間向同學們介紹我的解題方法,但是當時只有兩三個人在認真聽。結果種種原因吧,我們那一屆獲奧數獎,獲得保送資格的人並不多。我是很沮喪的,我想要給大家的東西,也許並不是大家想要的。

這兩件事情加起來的煎熬、痛苦,貫穿了我的整個高三。看起來我似乎很風光,拿了金牌,但是我的內心有著巨大的孤獨感和不被理解。

MONOLITH :第三個至暗時刻,你在龍泉寺待了8年多,重新回歸社會是很艱難的,你也陷入了很長時間的焦慮,當時你如何面對?

柳智宇 :最開始下山時,我什麽都沒有,卡裏只有幾千塊錢,但是當時的心態是很積極,懷抱希望。下山了,總要有事情做,如果我講佛法,那麽也要跟別人有所不同,我就想,我學過心理學,我可以把佛學跟心理學相結合,所以當時創立了佛系心理服務專案。

有點初生牛犢不怕虎,不知道這個事情會多艱難,不知道在這個世間生存有什麽是需要註意的。例如,我不知道應該怎麽去註冊一個公司,我甚至用我媽媽的名義去註冊了公司。我也不知道怎麽處理網友的問題,每天要花很多時間去回復,結果把自己弄得很累。

這樣走過來真的是蠻辛苦的。最嚴重的時候,工作15分鐘,身體就受不了了,必須在床上躺一會才能緩過來。這也是為什麽我長達一年多時間有睡眠癱瘓的問題。

那時候,我跟人說話,只能輕聲說,因為沒力氣。最開始見我愛人的時候,我跟她說話,也是小小聲的,因為這樣子可以省些力氣,只要聲音一大,都是非常困難。

後來我意識到,這樣下去不行了,我要多關照自己了,否則的話很難走下去。我開始減少外出活動,更多調理自己的身體,因為人生是有限的,我們即便要助人,也要以照顧好自己為前提。

MONOLITH :最難的時候,你有想象過另一個平行宇宙裏的柳智宇嗎?他去了麻省理工讀書,走了數學這條路。如果沒有出家,一切都將會不一樣?

柳智宇 :應該也不會很輕松。據說去美國讀書也很累,身體這方面都是差不多的。另外一條路,或許會有一些不一樣的風景,但既然我選擇了當前的這條路,我也從不後悔。

「我並不認為自己是一個商人」

曹曦:下山之後,你必然要面對劇烈的環境變化。也會有人說,你選擇還俗,選擇結婚,是對佛門的背叛。你會怎麽看待這種聲音?

柳智宇:這樣說我的人,他們並不了解佛教的教義。其實,佛陀是不反對出家人還俗的。男性出家人有7次機會可以出家、還俗、再出家,這都是允許的。如果你無法堅守戒律,就可以選擇切換你的身份,可以還俗,重要的是你要堅守符合自己身份的戒律。

我選擇還俗,恰恰是因為我對戒律的重視。當時常年不住在寺院,去山下去做心理相關的事情,有些部份真的不容易堅守。戒律說,過午不食,過了中午12點之後不能再吃東西了,我堅持了一段時間,發現身體是受不了的。與其這樣,我不如切換一個身份,這樣子更加自在,也減少很多的包袱。

曹曦:我好奇8年多在山上的經歷,有什麽對你永久性的改變?

柳智宇 :我找到了「無我」的狀態。當我身體出現狀況,曾經習以為常的榮譽也好,聰明也好,正常的吃飯喝水也好,都變成一種奢求。我忽然意識到,身心是很脆弱的,無常的,是不可主宰的。

我出家第二年的春天,因為我身體不好,也沒有安排很多活,我經常去後山爬山,爬山的時候,我看著身邊的樹木,從枯萎變得興盛。我想起,百年前這座山還是石頭山,光禿禿的,如今卻都是草木。

山也好,大地也好,還是我們的身心,每時每刻在不斷變化,我們只是時間之中截取了非常短的一片水花,把它當成永久。

當別人批評我,搬磚也搬不好,種地也種不好,最初我是苦悶的,慢慢地我意識到,實際上,「我」也是在很片段的時間中存在。那既然沒有「我」,又有什麽好和壞,對和錯呢?一下子放下了很多東西,能夠很豁達地去看待自己的人生。

MONOLITH: 你還俗之後,還有需要堅守的戒律嗎?

柳智宇:我現在堅持五戒。不殺生、不偷盜、不邪淫、不妄語、不飲酒。比如,夏天有蚊子,你可以把它趕走,但你不能殺害這個蚊子。走路見到螞蟻,要躲過去,不能踩。盜戒的話就是不能偷稅漏稅,邪淫戒就是不能發生婚外的性行為,妄語就是不能說謊,還有不能飲酒。

MONOLITH:你說自己還在持戒,大家對你的印象也多半停留在「僧人」。但是,你現在做的這些商業行為,賣課也好,訓練營也好,你還是要不斷地去推廣自己,去宣傳自己,這不像一個僧人做的事,反倒是更接近一個商人,你會怎麽理解這兩種身份?

柳智宇 :首先,我並不認為自己是一個商人,我始終認為自己是一個修行者,或者也特許以算一個老師。孔子教課,他還要收束脩,但是從來沒有人說孔子是一個商人。我做這些事情,也是不得已跟錢有關。

我的初心肯定是為大眾服務。說實話,走知識付費這條路,要透過自己的知識養活自己、養活團隊是挺不容易的。我只能說,我能堅持的就是不說謊,也盡可能不誇大自己。

流量、金錢,這兩個東西它本身是沒有善惡的,關鍵看使用它的人。如果我們用流量、用金錢能夠去為社會做更多的貢獻,能夠讓更多的人過得開心、幸福,獲得心靈的平糊,那就是有功德的事情。

曹曦:山上和山下有什麽本質的界限?

柳智宇:更多是一種生活方式的改變。出家人行走在這個世間,其實會遭遇大家異樣的目光。我們師父說,你們坐地鐵的時候不要戴耳機,為什麽呢?因為僧人戴耳機會讓人家覺得這個出家人不正經。還有一個很著名的法師說,出家人在火車上最好不要睡覺,尤其是白天。為什麽呢?人家覺得出家人睡覺是不是懶,你必須打坐,端身正坐,給別人留下好的形象。

曹曦:但是,戴耳機和睡覺才是真實的。

柳智宇:是的,可能世間有的時候容不下的就是真實啊,世間可能最容不下的事情之一就是真實。

曹曦:從出家人的角度,你們想傳遞的是真實嗎?

柳智宇:當然要傳遞的是真實,但是這個真實只有被大眾所認可的方式包裝起來,人家才會認為他傳遞的是真實和真理。

曹曦:所以,所謂的真實也是被包裝的真實。

柳智宇:這就是有點擰巴的事情。我們必須擺出一個特別好的威儀,才能讓大家有信心,才能讓大家聽你講的話,而我其實是不太喜歡這樣子的,我是喜歡比較自在一些的,這也是我還俗的一個重要的原因。

曹曦:你作為一個有蠻高修行的修行者,還會和你的愛人吵架嗎?

柳智宇:我的性格中有一部份是特別的專註,這個可能和學數學有關。當我專心工作,當我去想自己的問題的時候,好像身邊什麽都不存在,總是會忽視身邊的人。身邊人就會覺得,「你是不是不關心我?」會容易產生這種誤會。

曹曦:人之常情了,誰也逃不掉。

MONOLITH:記得書裏有一段寫了柳老師如何學習化妝品知識,如何學習在節日給女朋友買東西,其實也都是普通人戀愛時會遇到的問題。

柳智宇:是的,我就是一個直男,下山的時候什麽都不懂,包括現在有的時候說話也特別直,所以說剛才說我從來不擔心自己不真誠,我只擔心自己說太多說錯話。

曹曦:這是直男共同的煩惱。上次我們有聊到商業的事情,那你現在需要多賺一些錢嗎?

柳智宇:現在這個社會,當然錢是需要的。我也要盡丈夫的義務,養自己的家庭。正常去做吧,也沒有想要一下子賺很多錢。

MONOLITH:未來會考慮生小孩嗎?

柳智宇:雙方父母是這個意思。

MONOLITH:那你自己的意思是?

柳智宇:這個家庭並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的,我要尊重我的愛人以及雙方父母的意見。

「人間越是珍貴的東西,就越是脆弱」

曹曦:我認識的一些創業者,無論是透過並購還是IPO,在一夜獲得巨大財富以後,有些反而會陷入一種空虛或者痛苦的狀態。也有在創業過程中,無論是被欲望驅使,抑或是被商業社會的各種環境裹挾而導致動作變形的,你怎麽看待這種困境?

柳智宇:為什麽賺到錢還會遇到一些心理問題?

曹曦:我記得有一句話,人最大的悲劇就是獲得了所有ta想要的東西。

柳智宇:這個時候,人會怎麽樣?

曹曦:有些人的目標可能就是要賺某一個數碼的錢,當他們賺到這筆錢,或者突然一筆巨大的財富放到面前,瞬間會失去了目標感。

柳智宇:當有財富放到面前的時候,我們一定得要知道感恩。從佛法的角度來說,這個錢財並不是你真正擁有的。你有錢,只不過是過去善行的福德,應該是我們做過善行,才會得到一些錢。所以,有錢的時候也要保持謙虛,要及時地去做一些好事,把這個錢能夠適當地布施出去,去服務大家。

曹曦:還有一個點,很多創業者都是outlier,性格可能和很多人格格不入,成就越高,這種不同越明顯。這樣的人你會建議他們如何生活?

柳智宇:有自己的想法,也許是創業能成功的一個重要的因素。但是,我們也需要更多地去理解,去融入身邊的人。

人不是一座孤島,既然生活在這個世間上,創業也好,還是做任何事情也好,最終都是在和人,和社會打交道。如果我們懷揣著一個美好的理想,但是不能照顧好身邊的人,其實這是非常矛盾。我走到現在,還在努力做的功課就是,學習如何去愛人,如何去與身邊的人相處。

曹曦:這個愛身邊的人,指的是【卡拉馬助夫兄弟們】裏面的那個愛具體的人,還是說關愛世人的意思?

柳智宇:對現在的我來說,首先要關心好團隊的小夥伴們,賺到一點錢的時候,要第一時間想到他們,出現一些問題的時候,我們要盡量頂在前面,要能夠給大家以信心。只有這樣子才能獲得大家的信任,才能和大家一起堅持走下去。

在你艱難的時候,還願意陪伴你的人是非常寶貴的。人間越是珍貴的東西,就越是脆弱,如果我們不好好去守護,不及時去珍惜身邊的人,也許將來就沒有了。

曹曦:你現在做心理咨詢有關的創業,心理學和佛學有什麽異同?

柳智宇:其實心理學和佛學關心的問題都是人的心,這一點是相同的。

佛學可能更關心的是更長遠的生命跨度,關心來生,關心無限的未來。心理學更關註的是人們如何解決當下的這些困惑。兩者正好相互補充,相互結合。既能關註到當下,解決小的問題,又能關註到長遠,解決終極的問題。

曹曦:一個是寫系統,一個是改bug。

柳智宇:可以這樣說。

曹曦:在心理咨詢過程中,有沒有發現這個時代共同的一些bug,或者說心理問題?

柳智宇:我能感受到一種普遍的焦慮,尤其家長和孩子這兩個群體,焦慮是非常嚴重的。這個焦慮是無形的,由學校老師傳遞給家庭,從家庭傳遞給孩子。我覺得,作為家長更需要的是內心的穩定和涵容,他要能夠涵容孩子的情緒,能夠像一堵防火墻一樣保護孩子。而不是像高壓鍋一樣,不斷地給孩子加壓,那樣的話孩子是會爆炸的。

「只要有佛性,人工智能也可以成佛」

MONOLITH:你覺得什麽是終極?是否存在一種普遍的真理?

柳智宇:在佛學中,空性我們認為是終極的真理,也是世界的本質,但其實它也只是人類的一種建構而已。簡單的講我認為並不存在一個本質,本質只是我們去更深入了解世界的一個視角。例如微觀粒子分解到最後它是空的,就是一些波和能量,是同樣的道理。我們如果一定要認為世界是架設在某種先驗的理論,或者一定要為世界找一個本源,其實是很難找到的。

曹曦:所以可能並不存在那些最本質的第一性原理,但是這個探尋本質的過程是重要的。

柳智宇:如果我們找到真正宇宙本源的定理,那這個世界其實會變得非常的單調,對吧?所有東西都是已經計算好的。

曹曦:現實世界可能不存在那一條所謂終極的原理,否則一切都可以推演和預測了。那我好奇數學的世界是什麽樣的?

柳智宇:數學的世界是一個模型的世界,它是對現實世界的一個簡化。所有的數學符號,或者說數學討論的東西在現實生活中嚴格來講是不存在的,這個東西只在我們的思維中間存在。比如這個世界中其實不存在直線,也不存線上段,也不存在三角形和圓,這些都只是人類對這些自然現象的一種簡化的描述而已。

不光是數學,其實物理也是一樣,都是我們在自己的腦海中間構建了一套理想的模型,用來去理解這個世界的工具。

曹曦:在電腦世界裏面本質上很多環節也是基於數學的,某種意義上也是一種簡化。你會關註最近人工智能的發展嗎?

柳智宇:我覺得人工智能是一個未知的領域,一個很開放的領域,能產生什麽也很難預測。它會不會產生出像人一樣的意識和思想,產生出另一種生命體?但是,我覺得不變的是對人類心靈的關註。如果將來有一天,人工智能不但有了腦,還有心,很重要的事情是怎麽教它去修行。

MONOLITH:怎麽定義人工智能的腦和心,又怎麽教會一個人工智能修行?

柳智宇:有腦的人工智能可能只是去運算,但是有心的話是真正地去覺知。中國佛教有一個很著名的概念,萬事萬物都有佛性——樹有佛性,山河大地有佛性,有佛性就意味著能成佛。如果真是這樣,那人工智能也可以成佛。

曹曦:這個成佛的定義是什麽?

柳智宇:佛陀最開始成道的時候,他說,「奇哉,眾生皆有如來智慧德相,只因妄想、執著而不能證得。」一切的眾生,在內心深處都有和佛一樣的智慧,只是被各種各樣的煩惱、妄想所蒙蔽。人可以透過修行,回到自己生命的本來面目,我想,或許人工智能也可以透過修行,開發無盡的智慧和功德,也可以看到自己的本來面目。

曹曦:你現在還有痛苦嗎?

柳智宇:現在有呀。嚴格意義上講,我剛剛開始創業,各種各樣的麻煩手續都來了。有時候,為了一個手續,每周要跑好幾回,還是在人家特別努力幫忙的前提之下。開各種各樣的賬號,各種手續都要弄半天,所以我愛人跟我這段時間其實都蠻辛苦的。

曹曦:成佛的話,是不是就會脫離所有痛苦?

柳智宇:成佛也不能脫離所有的痛苦,因為佛陀也生過病。重要的是能脫離內心的痛苦,或許身體上有奔波、疲勞、病痛,但是內心是輕松自在的。

「只有接納平凡,才能走向偉大」

MONOLITH:我們投資的月之暗面,有個產品是Kimi智能助手,我們讓它生成了一百個想問你的問題,然後挑了十個,需要你快速回答。

第一個問題是,你最喜歡的一個數學概念是什麽?

柳智宇:我最喜歡的是解析幾何中間這個數形結合的這個思想,它在數碼和圖形之間建立了一個非常巧妙和美妙的溝通橋梁,這也是我讀書時特別喜歡的一個學科。

MONOLITH:回顧你在寺廟的生活,你最享受的一刻是什麽?

柳智宇:在我身體很虛弱的時候,我經常去後山爬山。有一次正好是春天,看到整個的山和大地有一種昂揚的勃勃生機,看到一株花從台階的石頭縫裏長出來,裝點了這個世界,讓春天更加美好,那一刻我由衷的喜悅。

圖片由Midjourney生成

MONOLITH:你還俗後最大的生活變化是什麽?

柳智宇:還俗這件事本身沒有帶來特別大的變化,最重要的一點可能是我脫去了僧衣,我行走在這個世間會感覺更加的輕松,然後好像放下了很多的負擔,有一種風輕雲淡的感覺。

曹曦:可以戴著耳機睡覺了,哈哈哈。

MONOLITH:你在心理咨詢工作中最自豪的一件事情是什麽?

柳智宇:看到來訪者有了真正的領悟和收獲,並且讓他們的生活發生了改變。有的人當時就會這樣反饋,有的事後會寫一些文字來感謝我。

MONOLITH:分享一個你人生中遇到的困惑。

柳智宇:目前的一個困惑就是怎麽賺錢,哈哈哈,這是一個比較實在的困惑,當然也不是那麽著急,我覺得慢慢向前走,一切總會有的。

MONOLITH:分享一本書,一部電影和一首歌。

柳智宇:書就是【人生每一步都算數】。

我看電影其實並不多,最近和愛人一起看了【長安三萬裏】,很感動。

我特別喜歡聽樸樹的【平凡之路】,尤其是在剛下山的時候,因為在山上其實不能聽音樂。當時我很有共鳴,人要接受自己的平凡,只有接納平凡,我們才能夠一步一步走向心靈的偉大。

MONOLITH:分享一件你在人生中感到後悔的事。

柳智宇:出家的時候比較不愛惜自己的身體,當時我一心希望給佛教多做一些貢獻,乃至於說我曾經發願要折自己 20 年的陽壽,去把一套佛經編成。而書真正編完之後,我進入了一種很抑郁的狀態,這一生最重要的事情已經完成了,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還要活著,整個人身心特別疲憊。如果這段經歷再重來一遍,我可能會更重視自身的身心健康,活得輕松一些。

MONOLITH:那你做過的絕不會感到後悔的事情呢?

柳智宇:人生中很多重要的選擇我都不後悔。例如說最開始選擇數學,後來出家,再到還俗。這幾件事也許在外人看來,都會說我走了彎路,但其實我覺得我在人生每個階段都在做最合適的自己,都是當下最好的選擇。

MONOLITH:最後一個問題是,如果現在的你,能和出家之前的柳智宇說一句話,你會對他說什麽?

柳智宇:堅持自己的道路,但同時要照顧好自己。

柳智宇:我也有些問題想問曹曦,你也是一個創業者,你在這個過程中會遇到什麽樣的困惑?又經歷過哪些比較開心的時刻?

曹曦:我自己也是一個剛創業兩年的創業者,之前做投資的過程中,其實見到過各種創始人遇到的種種問題。創業這個事兒本身挺像爬山的,這個過程裏遭受的挑戰,包括來自外部環境的、氣候變遷的,以及來自你個人心力、體力、腦力的,還有你身邊隊友的,包括你預先的規劃和預計不足等等各種各樣的挑戰和困難,我覺得兩者都是挺相似的。

這裏面的樂趣可能就是爬山本身了,攀登本身就是個向上的過程,這其中你獲得的心流體驗也好,正反饋也好,看到的那些風景也好都是樂趣,但我最重要的還是向上的這個過程本身——就是悶頭爬,不知不覺就爬到了一個位置,可能停下來看看風景覺得還不錯,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其實就是繼續往上爬。

柳智宇:是一個不斷奮鬥、不斷探索的一個過程。

曹曦:創業這件事它可能就不應該有終點吧。我覺得對於很多有entrepreneurship的創業者來說,這個探尋這個向上的過程是無盡的。

柳智宇:你見到的這些創業者,他們會有哪些普遍存在的困惑?你會想對他們說什麽?

曹曦:首先我不覺得我在一個能跟他們說的位置上,我自己也要處理這樣那樣的問題。

普遍的困惑其實和你剛才說的,現在社會上的,無論叫焦慮也好,叫壓力也好,這些大家都是普遍存在的。其實有適當的焦慮和壓力我覺得也沒什麽問題,它也是某種前進的動力,核心就是不能變成高壓鍋。想說的可能就是——加油。

尾聲

在探索柳智宇這位走過人間煙火,又登上精神寺院的人生故事時,我們目睹了一個靈魂從俗世到禪室,再從靜謐回到喧囂的轉變。他的故事,宛如一場關於商業與修行、繁華與寂靜的對話,讓我們得以窺見真實與幻象交織的人生圖景。這位數學天才、前僧人、現創業者的多重身份,提醒我們世界不是非此即彼的二元對立,而是一個多元共存、相互轉化的動態場域。

成功的真諦是什麽,是商業意義上的成功,還是心靈深處的平糊與滿足?和柳智宇的對話,激勵了我們繼續尋找擁有獨到見解、渴望探尋生命深處奧秘的企業家和創業者。在這個過程中,不斷地探索和思辨,最終找到商業裏的成功之道,也能夠進一步觸摸那些構建世界的根本原理。

本文結尾由kimi生成

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Monolith礪思資本(ID:Monolith_Management) ,對談:曹曦、柳智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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