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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鄱陽湖,輪蟲每天制造1.33億億個塑膠顆粒

2024-02-07科學

輪蟲每天在鄱陽湖制造的納米塑膠顆粒總數:1 後面跟著 16 個零。

隨著塑膠制品在生活中的使用變得越來越廣泛,我們環境中的塑膠顆粒也變得越來越多。它們無處不在,從北極到南極,從土壤到河流,從地面到雲端,甚至存在於我們日常呼吸的空氣中。

輪蟲(圖片來源:Juan Carlos Fonseca Mata, CC BY-SA 4.0, via Wikimedia Commons)

這些肉眼不可見的塑膠被分為兩類,尺寸在 1 微米到 5 毫米之間的是微塑膠(microplastic),尺寸小於 1 微米的則是納米塑膠(nanoplastic)。越來越多研究已經表明,納米塑膠會損害人體各個器官和系統的功能。

微塑膠和納米塑膠來源於塑膠制品的降解。未被回收的塑膠垃圾可能進入河流和海洋,被帶往世界各地。歷經幾十上百年,機械作用、光化學等會將這種長鏈聚合物材料分解成小塊。同時,生物的作用也加速了這個過程。

2018 年的一項研究顯示,南極磷蝦(Euphausia superba)能攝入微塑膠,並用大顎(mandible,磷蝦的咀嚼器)將其磨成納米塑膠。

南極磷蝦(圖片來源:Yale Peabody Museum, CC0, via Wikimedia Commons)

美國麻省大學的邢寶山教授長年從事微塑膠相關研究,看完這篇論文的他意識到,既然南極磷蝦這種生活在遙遠極地的生物能「分解」微塑膠,那麽,在我們日常生活的範圍內,是否也廣泛存在能產生同樣效果的生物,進而對環境中納米塑膠的含量造成影響呢?於是,他和中國海洋大學的趙建教授合作,開始研究這個問題。

他們選擇了輪蟲作為研究物件。這是一種廣泛分布於全球地表水的常見浮遊動物,大多數體長不超過 0.5 毫米。以中國最大的淡水湖——鄱陽湖為例,每升湖水中就有超過 900 只輪蟲。而且,與南極磷蝦一樣,它們擁有一種獨特的咀嚼器,透過機械作用將攝入的藻類研磨成小塊。

研究人員觀察了褶皺臂尾輪蟲(Brachionus plicatilis)和萼花臂尾輪蟲(B. calyciflorus)兩種輪蟲,它們平時分別生活在海洋和淡水中。研究人員發現,這些輪蟲都能大量攝入小於 10 微米的塑膠,這與它們日常食物的尺寸相似。它們偶爾也會吃些 20 微米大的塑膠,不過再大就吃不下了。

輪蟲攝入的微塑膠(綠色小球)和研磨產生的納米塑膠(綠色小點)。圖片來源:原論文

研究人員在顯微鏡下觀察到,輪蟲吃下微塑膠後,消化道中出現了許多尺寸不一的塑膠顆粒,其中納米級塑膠顆粒的數量遠多於微米級。原本提供給輪蟲的光滑、球形的微塑膠,經過一番消化,表面變得粗糙不堪,像是被啃過一樣。

可見,輪蟲咀嚼器中的齒狀結構透過研磨,從微塑膠表面一點點「摳」下了這些塑膠碎片。最後,碎片化的微塑膠會從輪蟲體內排出,回到水中。

浮遊生物影響全球

我們所說的「塑膠」,其實是一類高分子聚合物的總稱。我們日常生活中最常見的是聚乙烯(PE)、聚丙烯(PP)、聚對苯二甲酸乙二酯(PET)、聚氯乙烯(PVC)和聚苯乙烯(PS)。它們的組成單元不同,硬度、拉伸強度、光反應性和生物反應性等各不相同。

不同塑膠類別及特性。圖片來源:原論文

在這項研究中,研究人員發現,輪蟲既能攝入和破碎硬度較低的 PE 塑膠,也能有效地從硬度較高的 PS 塑膠上磨損出納米塑膠顆粒。這說明輪蟲對不同類別微塑膠的「消化」具有普遍性。

更重要的是,研究人員還從山東青島的書院水庫、白沙河、大沽河和膠州灣等地采集了不同物種的輪蟲樣本,結果,所有采樣點的輪蟲體內均檢測到了尺寸在 3~30 微米的微塑膠。可見,即便是自然環境,在沒有研究人員「投餵」微塑膠的情況下,這種現象也是普遍存在的。

因此,輪蟲很可能在全世界微塑膠和納米塑膠的分布中扮演著重要角色,事實也確實如此。研究人員發現,在全世界範圍內,尤其是東亞和歐洲,微塑膠豐度較高的區域恰恰也是輪蟲最多的區域,二者間存在高度的地理重疊。

輪蟲的全球分布(左圖)和微塑膠的全球分布(右圖)。圖片來源:原論文

實際情況究竟有多可怕

為了讓人們對這種影響有更具象的感知,研究人員以鄱陽湖作為案例進行說明。鄱陽湖面積約 3690 平方千米,文獻表明,平均每升鄱陽湖水中約含 20.2 個直徑在 50~500 微米的微塑膠。

假設所有輪蟲都生活在不超過 5 米深的湖水,按照本次研究的數據,將輪蟲放入含微塑膠的水體4小時後,平均每個微塑膠顆粒會生成 131 個納米塑膠顆粒,那麽,一天下來,全鄱陽湖的輪蟲一共能產生1.33億億(1.33×10^16)個納米塑膠顆粒。

然而,這只是計算結果,實際數量可能還會更高。一方面,受實驗條件限制,研究人員只能檢測直徑大於 0.6 微米的納米塑膠,因此,一顆微塑膠能被輪蟲磨損生成多少更小的納米塑膠,我們並不知道。但很明確,實際生成的納米塑膠顆粒必然遠高於實驗測得的數據。

輪蟲將「消化」過後的微塑膠從體內排出。圖片來源:原論文

第二,文獻中只報道了鄱陽湖中尺寸範圍為 50~500 微米的微塑膠,而輪蟲攝入的主要是尺寸更小的微塑膠。雖然尚不知道鄱陽湖中直徑小於 50 微米的微塑膠濃度幾何,但研究人員估計,它一定會比大尺寸微塑膠的豐度高得多。因此,輪蟲生存環境中的實際微塑膠顆粒數量也高於估算時所用的數值。

第三,實驗條件與自然條件不同。實驗過程中,研究人員在每升水中放入了 930 萬個初始微塑膠顆粒,卻只有 2 萬只輪蟲;而文獻中,平均每升鄱陽湖水的微塑膠含量為 20.2 個,輪蟲數量卻有 909 只。因此,鄱陽湖中的輪蟲能更充分地攝入和消化湖水中的微塑膠,每顆微塑膠也將產生超過 131 顆納米塑膠。

此外,研究人員只測試了「新鮮」微塑膠和短暫暴露於模擬陽光 12 小時的微塑膠。但自然界中的微塑膠往往經歷了長年的風吹日曬,這會讓它們的形態、化學性質等發生變化,變得更脆弱。

實驗已經證明,輪蟲攝入光老化的微塑膠會比攝入原始微塑膠時產生更多塑膠碎片。而大多數輪蟲都生活在透光的水域,所攝入微塑膠的日照時長遠多於實驗條件,結果必然更可怕。

最後,鄱陽湖只是一個案例,其實地球上許多地表水體中微塑膠和輪蟲的含量都遠高於鄱陽湖。例如,文獻表明,每升黃河水中約有 500 顆微塑膠,而在印度阿蒂亞爾河(Adyar Creek)的河口,每升河水中約有 10,133 只輪蟲。因此,我們可能遠遠低估了生物在這場全球納米塑膠「瘟疫」中發揮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