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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菲:黃浦江的背面是蘇州河

2024-03-27科學

【繁花】劇裏,爺叔寒心離開前,對寶總講了句重話:「我盡心盡力為你盤算黃浦江的事情,你心裏裝的卻是蘇州河的勾當!」

爺叔是舊時代走過來的人,一江一河的比喻很含蓄,懂的人自然會懂。

瑞雪蘇河灣 方忠麟 攝

蘇州河,發源於蘇州吳江區太湖瓜涇口,全長125公裏,以北新涇為界,上遊被稱為吳淞江,下遊則稱蘇州河,在上海黃浦公園北側外白渡橋以東匯入黃浦江。

蘇州河自古就是富庶的吳地重要的航運樞紐,催生了幾乎大半個古代上海。後用了100年成為搭建國際大都市上海的水域框架。它是黃浦江的支流。

上海的近現代工業文明和工人階級,很大部份起源於蘇州河兩岸。相比通往大海的黃浦江,連線江南腹地的蘇州河沒有浪奔浪流,沒有激蕩澎湃,卻是煙火的,記錄的,光怪陸離、充滿情欲、承載某些秘密的。

在歷史上,蘇州河曾區隔著南岸租界和大部份是中國統轄區的北岸,因此也成為社會圈層與文化群落的某種分隔。

相比黃浦江,蘇州河的變化仿佛寂靜無聲,回望卻是翻天覆地。當年婁燁鏡頭下的蘇州河,已不知不覺流露出大時代的感覺。上世紀90年代,建築師的空間實驗復活了蘇州河畔綿延數公裏的舊倉庫群落,也挽留了上海的部份往昔。

這幾年我開始逐漸重新認識蘇州河北岸,尤其是虹口。無論如何,虹口的基底就很文學,很復雜,很諜戰。我也時常會去那段即將與黃浦江匯合的2公裏蘇州河邊走走,在漲潮時很瀲灩,很夢幻。

外白渡橋是蘇州河人生的最高潮。有人總結國產諜戰劇都有個套路:如果發生地在上海,跳舞不是仙樂斯就是百樂門,敵我雙方室內的書櫥後必有暗道,日本特務高官都有穿和服下圍棋的橋段……更重要的是,走路必經外白渡橋。的確,太平洋戰爭爆發前的上海,虹口日占區和公共租界之間的重要通道,就是蘇州河黃浦江交匯處的外白渡橋。它是當年諜報人員經常出沒的場景地,昔日在解放上海的戰役中,也曾發生驚心動魄的故事。

外白渡橋也是外灘萬國建築博覽群的起點,在上海城市發展和構建上海想象過程中發揮著巨大作用。它不僅是一座橋,更是一個文化意象。外白渡橋提升了身為內河的蘇州河的浪漫張力、想象空間和情緒價值。

按我的理解,在【繁花】劇裏,蘇州河這個意象是曉風殘月、癡男怨女、曖昧繾綣,愛而不得,是人情,是歸途,是舒適圈;而黃浦江則隱喻了前途聲名、事業財富、風雲際會、波譎雲詭、世紀狼煙、激情冒險、時代風口、浪奔浪流,如果說情感,也是恨海情天這種量級的……蘇州河對應的是小道,黃浦江對應的是大道;蘇州河是陰的,黃浦江是陽的。縱觀全劇,與寶總相關的四個女人無一是戀愛腦,但寶總卻總是在搞事業的時候,順便搞一些曖昧,被情義捆綁磋磨,活得表面上是「黃浦江」,內裏實為「蘇州河」。

不過,當爺叔自認為為寶總盤算「黃浦江」時,站在時代高度回望,在資本市場博弈、想成為南京路莊家的寶總或許才是在黃浦江搏擊入海的一尾鯰魚。黃浦江能吞噬一個人,也能托舉一個人,可以是南墻,也或許是藍海。

黃浦江是長江匯入東海之前最後一條支流。以黃浦江為界,盡管岸線薈萃了魔都建築景觀的精華,但東岸與西岸卻更像是兩個全然不同的城市。多數人認為,真正的上海,在黃浦江以西蘇州河以南的象限裏,兩個要素缺一不可。真正的上海在靜安寺,在淮海路,在徐家匯,在新天地,在武康路,在虹橋、西郊……真正的上海在【繁花】的地圖裏:在外灘27號,在黃河路,在進賢路,在和平飯店,在華聯商廈、在汾陽路,在寶總第一桶金的金塊地——靜安體育館,在麒麟會的神秘遊泳池所在地——南京西路的上海體育俱樂部……真正的上海在千溝萬壑的人心深處,那些百轉千回的「不響」或聲東擊西,遍布本城人特有的接頭暗語。盡管在這些區域和心域,上流社會和小市民生活近在咫尺。就像吃著龍蝦和「霸王別姬」時,還念著深夜的泡飯醬瓜,這樣的心理邏輯在真正的上海毫不違和。

一江一河與不遠處的深海,讓上海有了大碼頭的結構和無盡的史詩感。【繁花】劇大結局,寶總翻盤的籌碼和底氣,就是當年他與發根在股市上賺錢後買的20畝土地,在浦東川沙,他回到了他的「蘇州河」。20多年後,這裏成為上海迪士尼樂園地塊,又成為了他的「黃浦江」。也因此,阿寶依然是寶總。他說「唯有土地與明日同在」,來源於【飄】,這是白月光雪芝最喜歡的書。

在我看來,上海這一江一河是互為托底的。【繁花】講的其實是人與人之間的情分,寶總是認人情的,自始至終,汪小姐、玲子、李李、雪芝、陶陶、發根,都是他的蘇州河。(何 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