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的春天,我剛滿18歲,正是青春年少、意氣風發的時候。那時候,我已經和鄰村的翠花訂了婚。在我們那個年代,18歲訂婚並不算早,村裏有的姑娘16歲就嫁人了。
記得那是四月初的一個周末,我騎著單車去翠花家送些瓜果蔬菜。這是我們那兒的習俗,訂了婚的小夥子要經常給未來丈母娘家送些東西,以示孝敬。
剛到翠花家院子,就聽見屋裏傳來翠花和她媽的說話聲。
"媽,明天鎮上趕集,咱家的雞蛋和花生米都攢了不少,要不要趁機賣了換些錢?"翠花的聲音清脆悅耳。
"是該賣了,可是..."丈母娘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猶豫,"你爹明天要去縣裏辦事,我自己去趕集,怕是拿不了那麽多東西。"
我聽了,心裏一動,趕緊推門進去:"阿姨,明天我沒事,要不我陪您一起去趕集吧?"
丈母娘一見是我,臉上頓時笑開了花:"哎呀,小軍來啦!快進來坐。"
我把帶來的東西放到桌上,又重復了一遍剛才的提議。丈母娘有些遲疑:"這...不太好吧?讓你這個準女婿陪我去趕集,傳出去怕是要被人說閑話。"
我笑著說:"阿姨,您這是哪裏話。我們都訂婚了,我幫您幹點活兒不是應該的嗎?再說了,我力氣大,能幫您多拿些東西,也好多賣些錢不是?"
丈母娘被我說動了,笑呵呵地說:"那行,明天早上6點,你來家裏,咱們一起去鎮上。"
第二天一大早,天還蒙蒙亮,我就起床了。匆匆洗漱完,套上件幹凈的藍布衫,騎上單車就往翠花家趕。
到了翠花家,丈母娘已經在院子裏等著了。她穿著件藏青色的布襖,頭上紮著塊白底碎花的方巾,看起來精神十足。翠花也起來了,正幫著丈母娘整理要帶去賣的東西。
"小軍來啦,"丈母娘笑著朝我招手,"來,幫忙把這些雞蛋和花生裝車上。"
我麻利地把東西都裝好,又在車後座綁了個竹籃,裏面裝著幾只活雞。丈母娘坐在後座上,我蹬著單車,朝鎮上駛去。
早晨的空氣清新宜人,道路兩旁的麥田裏,麥苗正隨風輕輕搖曳。丈母娘跟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問我最近在家幹些什麽,有沒有學些新本事。我告訴她,我跟村裏的木匠學了些家具制作的手藝,將來準備自己做些家具,也好省些錢。
丈母娘聽了連連點頭:"好啊,小軍,你這孩子就是能幹。翠花跟了你,我和她爹都放心。"
聽了這話,我心裏美滋滋的,蹬車的勁兒也更足了。
到了鎮上,集市已經熱鬧起來。吆喝聲、討價還價聲此起彼伏,各種攤位排列得密密麻麻,賣菜的、賣肉的、賣日用品的,應有盡有。
我們找了個不錯的位置,支起小桌子,把東西擺好。丈母娘坐在小板凳上,我站在旁邊幫忙招呼客人。
"大嬸,看看俺家的雞蛋,新鮮著呢!"
"大叔,嘗嘗這花生,又香又脆,包您滿意!"
我這麽個年輕小夥子賣東西,倒是吸引了不少人駐足。丈母娘在一旁看得直樂呵,時不時還誇我兩句:"我這女婿嘴甜,您多買點兒!"
沒一會兒功夫,我們的雞蛋和花生就賣了大半。正當我們忙得不可開交時,突然聽見旁邊傳來一陣騷動。
"抓賊啊!抓賊啊!"
我循聲望去,只見一個瘦小的身影正在人群中穿梭,手裏還抓著個錢包。後面有個胖大嬸正氣喘籲籲地追趕,但眼看就要跟丟了。
我二話不說,撒腿就追。得虧我年輕力壯,三兩下就追上了那小偷。我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厲聲喝道:"站住!把錢包還給人家!"
小偷掙紮了幾下,見掙不脫,只好乖乖把錢包交出來。這時候,那位胖大嬸也追了上來,氣喘籲籲地說:"謝謝你小夥子,要不是你,我這一個月的工錢就打水漂了。"
我把錢包還給大嬸,又把小偷交給趕來的治安員。等回到攤位,發現丈母娘正滿臉自豪地跟周圍的人說:"那是我女婿,好樣的!"
這一番折騰,倒是讓我們的攤位更熱鬧了。不少人慕名而來,說是要看看這個見義勇為的小夥子。趁熱打鐵,我們的東西很快就賣完了,而且價錢還比預想的要好。
收攤的時候,丈母娘笑得合不攏嘴:"小軍啊,今天多虧了你。不光幫我拿東西,還幫著賣,連小偷都抓住了。你說你這孩子,咋這麽能幹呢?"
我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阿姨,您過獎了。這都是應該的。"
我們又買了些油鹽醬醋之類的日用品,這才騎車往回趕。路上,丈母娘跟我說起了翠花小時候的事,說她從小就聰明伶俐,在學校裏成績一直很好。
"翠花跟了你,我和她爹都放心。就是有點舍不得,畢竟是自己的閨女。"丈母娘的語氣裏帶著些許不舍。
我連忙表態:"阿姨,您放心。我一定會好好對翠花,讓她過上好日子。您和叔以後就是我親爹媽,我也會像對待自己父母一樣孝敬您二老。"
丈母娘聽了,眼圈有些發紅:"好,好,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回到家,翠花正在院子裏等著我們。見我們滿載而歸,她高興地跑過來幫忙卸東西。丈母娘把今天的事添油加醋地跟翠花說了一遍,把我誇得天上有地下無。翠花聽了,不住地偷看我,眼裏滿是崇拜。
吃過午飯,我就告辭回家了。臨走時,丈母娘非要塞給我一些錢,說是給我的辛苦費。我哪裏肯要,推辭再三。最後丈母娘急了,說:"你不收,就是不把我當長輩!"我這才勉強收下。
從那天起,丈母娘逢人就誇我能幹、懂事。村裏人見了我,也都笑呵呵地說:"小軍啊,聽說你上次陪丈母娘趕集,真是能幹。你丈母娘沒少誇你呢!"
我每次聽了這話,都覺得臉上發燙,但心裏卻美滋滋的。這種被認可的感覺,讓我更加努力地學習各種本事,希望將來能給翠花一個美好的未來。
轉眼到了年底,我和翠花的婚期定在了來年的正月十五。婚前的日子裏,我跟木匠師傅學了不少本事,自己動手做了一套家具,還幫著翠花家修繕了房子。每次去翠花家,丈母娘看我的眼神都像看寶貝似的,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結婚那天,我騎著單車去接翠花。路上,丈母娘拉著我的手,眼含熱淚地說:"小軍啊,翠花就交給你了。你們要好好過日子,有啥困難就回來找我們。"
我鄭重地點點頭:"阿姨,您放心。我一定會讓翠花過上好日子,也會經常帶她回來看您。"
就這樣,我和翠花開始了新的生活。我們白天忙著生產,晚上我就自學一些技術知識。慢慢地,我學會了修理農機,在村裏小有名氣。後來,我們辦起了小型農機修理廠,日子越過越紅火。
每次回丈母娘家,她總是笑呵呵地跟鄰居說:"看看我這女婿,當年我就看出他不一般。這孩子啊,從小就能幹。"
時光荏苒,轉眼間三十多年過去了。如今我和翠花都已經當上了爺爺奶奶,丈母娘也已經八十多歲高齡了。每次全家聚會,丈母娘最愛說的,就是當年我陪她趕集的那件事。
"要不是那次趕集,我還真看不出小軍這麽能幹。"丈母娘總是這麽說,"那次啊,他不光幫我拿東西、賣貨,還抓住了個小偷呢!"
每當這時,我都會笑著打趣:"媽,您都說了三十多年了,還沒說夠啊?"
丈母娘總是笑瞇瞇地說:"這麽好的女婿,我說一輩子都不夠!"
翠花在一旁聽了,總是忍不住插嘴:"媽,您也太偏心了。我才是您親閨女呢!"
我們一家人總會因為這句話笑作一團。看著其樂融融的場景,我就會想起那個陽光明媚的早晨,想起那個熱鬧的集市,想起年輕時的我們。
那趟集市之行,不僅讓我贏得了丈母娘的青睞,更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做人要善良正直,做事要勤奮能幹。正是這個信念,支撐著我和翠花一路走來,建立了美滿的家庭,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如今,每當我看到年輕人為了生活奔波勞碌,我就會想起自己年輕時的經歷,心中不免感慨萬千。我常常跟孩子們說:"做人做事,要像趕集一樣。既要會做生意,也要有正義感;既要勤勞能幹,也要懂得孝敬長輩。這樣,人生的集市上,你們才能收獲滿滿。"
回首往事,我常常會想,如果當初沒有那次趕集的經歷,我的人生會不會有所不同?也許不會。但那次經歷,無疑是我人生旅程中一個美好的起點,讓我在丈母娘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讓我明白了為人處世的道理。
每當夜深人靜,我躺在床上,回想起那個陽光明媚的早晨,耳邊仿佛又響起了集市上的喧囂,鼻尖似乎又聞到了新鮮蔬菜的清香。那個年代,物質生活也許不夠豐富,但人與人之間的情感卻是那麽真摯熱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