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華文世界 > 三農

中部鄉村辦起了書院,卻與留守老人和兒童無關

2024-09-27三農

【來源:南方周末】

暑假攜娃回村,近距離貼近與感受鄉村,一直是我多年來堅持做的事。2024年暑假,我們去了中部某省的一個村寨,邂逅了一處鄉村書院。從村民那裏了解到,LW書院於2023年10月落成,發起與負責人是某大學文學院中文系退休教師Z教授,主要研究古代文學。去的當天,書院在組織講座,我們誤打誤撞進去了。講座的內容是關於【聊齋誌異】【西遊記】【紅樓夢】等名著的深度解析,分享者是Z教授的兩位好友,亦是高校退休老師。聽眾寥寥,從面孔看,以退休教師居多。

有三件事出乎我的意料:其一,主持人、分享人及台下的嘉賓用的都是一本正經的普通話,相互之間非常熟稔。看得出,他們是多年的老朋友,從天南地北趕過來,給老友捧場,以會交友。其二,台下的第一排座位做了水牌,但大部份水牌的主人並不在場,有人偷偷告訴我那些是當地教育局或文化局的領導,來了一下,坐了幾分鐘就走了。其三,我很少看到當地人的面孔,我看不到留守兒童,我也看不到留守老人。眾所周知,留守兒童和留守老人才是村裏的常住人口,他們占據村裏常住人口的九成以上。

我和孩子們聽了約摸半小時,因為聽不太懂,就出來了。我們在書院旁邊一棵大樹下邂逅了一位正在納涼的耄耋老人。

我上前一步,和他聊了起來。

「這種活動多久辦一次?」我問。

「基本上一兩個月有一次」,老人說。

「來的人都是Z教授的朋友或好友?」我接著問。

「是的。」老人答曰。

「你會去聽嗎?你的孫子或孫女會去聽嗎?」我追問。

「我聽不懂,我的孫子和孫女也聽不懂,他們講得太高深了。」老人說。

「搞這種活動,有經費支持嗎?」 我繼續問。

「當然有啊,你沒看到嗎?講座之前致辭的人,還有坐第一排座位的人,基本上都是我們縣或市的相關領導。這種活動都是Z教授向相關部門和相關領導打報告要了錢的。人家大老遠過來做講座,當然得給人家講座費。此外,人家的吃飯和住宿都要包啊,甚至還會安排周邊地區走走看看、旅遊旅遊。」老人答復我。

事情的原委原來是這樣子。有三點引起了我的關註:一,部份人在鄉村辦書院,表面是為了鄉村振興戰略服務,實則是打著鄉村振興的旗號,暗地套取有關部門的科研經費或相關補貼。二,在鄉村書院辦講座或搞論壇,與會者基本都是組織者或發起人的好友或老友,講座或論壇更多淪為當事人的私人俱樂部。三,講座或論壇與當地人,尤其與當地的常住人口,更精準地說,與當地的留守兒童和留守老人無關,或關系不大。

這又引申出兩個話題。從人本主義的角度,我們講任何戰略、任何措施,其出發點與落腳點都必須在具體的人的身上,鄉村振興也是一樣,於中西部地區的省份而言,絕大部份青壯年勞力都進城務工了,在鄉村的常住人口主要是老人與孩子。我們在鄉村地區辦書院,其首要宗旨與目標應該是服務廣大留守老人與留守兒童,他們是鄉村的主人,不為他們服務,不深入了解進而滿足他們的需求,任何旨在振興鄉村的舉措都是要大打折扣的,是與真正意義上的鄉村振興宗旨與原則相背離的。

從地方營造的角度,我認為這樣的書院更多是一個空間(space),經由資本化過程後的空間,而非與當地存在較強根植性與黏著性的地方(place)。因為這個書院與當地關系不大,與當地人關系不大,具體地說與當地及當地人發生脫節或割裂。文化地理學中有一個提法,即「無地方的地方」,對應的英文是「placelessness」,核心意思指那些與原有地方沒有多大關系的「新地方」「新場地」,譬如大山裏建的風力發電機,因為附近居民很難與之發生有效關聯,很難從事一些配套的工作;再如某地引進了石化專案,當地的普通居民也很難介入其中,承接相關的配套專案或工程。某種程度上,不論風力發電廠,還是石化廠,基本上都是政府決策的結果,更多是政府政績的一部份,為了讓GDP更好看,這些地方或許會提高GDP,卻與當地百姓的關系不大。

為了填補或彌補鄉村人才與文化的短板,在鄉村辦書院,其初衷、思路與想法無疑是好的,但部份已建的鄉村書院,在廣袤的鄉村大地上孤獨地佇立著,顯得「不倫不類」,甚至出現嚴重的水土不服。但具體運作過程中,我們需要警惕成為套取或騙取相關經費的幌子,鄉村書院要做到真正為鄉裏的常住人口服務,為留守兒童及留守老人服務。

(本文僅為作者個人觀點,不代表本報立場)

姚華松

責編 辛省誌

聲明:此文版權歸原作者所有,若有來源錯誤或者侵犯您的合法權益,您可透過郵箱與我們取得聯系,我們將及時進行處理。郵箱地址:[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