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村老人一般沒有什麽固定收入，經常會把自家種植的蔬菜、水果、谷糧等，帶到城裏的早市夜市去賣，掙幾個零花錢，也讓低消費的農村生活，能有 幾分體面 。但是，殘酷的是，如今遍地都是的收款二維碼，似乎正在 扯下農村老人最後的體面 。
城裏公園、小區、菜市場等處，經常會有來自農村的一些老人，不是二道販子，而是 直接販賣 自家種植的東西，比如小白菜，蘿蔔，黃瓜，西紅柿之類，也有玉米，桃，杏之類，因為是農戶之家種植自家食用，感覺上比大棚裏種出來的更有機更安全一些，這些貨品也很受歡迎，不愁銷路。
但是，有很多次在購買這些貨品付款時，發現一個比較普遍的現象。本來，小攤上都擺著一個小牌子，上面是打印的 收款二維碼 。正常情況下，掃一下二維碼，付款就可以了。但是，有很多次，賣菜的老人，有老爺子有老太太，會不好意思地提出一個小要求：有沒有零錢現金，如果有的話，最好用現金。
一開始，我還不太理解。這不是有二維碼嗎？一掃付款，雙方都方便啊，還要什麽現金啊。
和攤主一聊，才知道，自己淺薄了。
二維碼這個東西，在大多數老人眼裏，那絕對是高科技，怎麽生成二維碼，怎麽打印做成小牌子，怎麽收款等等，都不是老人的強項。所以，這些東西，絕大多數，都是他們的子女或者兒媳女婿們給弄的。 二維碼的收款賬戶，絕大多數也是子女兒媳女婿的。
也就是說，這裏手機一掃，錢就全進了子女們的賬戶。而不像以前，老人們自己挎個小皮包，有多少都是自己收。錢到了子女們的賬戶，再要出來， 一是有點不好意思，二是不方便，更重要的是，第三，傷了自家體面。沒多少錢，張嘴要？張不開嘴啊！
這樣的經歷多了以後，我在去早市或者夜市，盡量準備一些零錢。
遇到這樣的攤主，會主動問一句——掃碼，還是給你現金。
大多數人會略顯羞澀地說——有現金就給現金吧。
我就知道， 這又是一個自己收不到錢的二維碼。
前幾天，去公園碰上一個賣杏的小攤，水靈靈的杏，看著滿喜人，挑了一些，付款時，又看到收款二維碼，我習慣性地認為這也是自己收不到錢的二維碼。偏偏自己又沒帶零錢，就略帶歉意地對賣杏的大媽說：今天沒帶零錢啊，給你掃二維碼吧？
聽她這麽一說，就知道，她倆「同是收款淪落人」，對這個賣菜的大媽也心生同情，就又在她這裏調了幾樣蔬菜。一邊聊天。賣菜的大媽話多，說現在二維碼收款，方便是方便，但方便的是別人，不是自己。
她指著賣杏大媽說：她的杏都是兒子從樹上摘了，開車送她到城裏賣，二維碼是兒媳婦的。賣多賣少都進了兒媳婦的錢包。你說張嘴要吧，幾塊十幾塊的，也不好意思。你說不張嘴，等著兒媳婦主動給吧， 你可且等著吧 ！
的確如此啊。
農村老人本身消費不高，十幾塊，幾十塊，就能花一陣子，就能維護自己那一點點體面。但是，前提是這些小錢一定要在自己手裏掌握，不在自己手裏， 最後這一點點體面，也沒了 。
不同於那些常年往返於城鄉的二道販子，這些直銷自家貨品的老人，對手機支付遠沒不如他們嫻熟，不會鼓搗自己的二維碼和自己賬戶，不會收款，不會提現，不會手機支付。在互聯網高度發達的今天，這些小眾似乎已經被遺忘，被極度邊緣化。沒有更多的人，關註他們心裏怎麽想的，關註他們僅有的小體面，哪怕是他們的子女媳婿。
沒有更好的辦法，只有買菜時，能盡量想起來帶點零錢，讓他們能往自己兜裏裝一點算一點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