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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裏,年輕人找到了「人生的曠野」

2024-07-19三農

文/貝克

編輯/雪梨王

晚上八點多,村子裏一片漆黑。應飛宇的手機突然響了,電話那頭,是李叔焦急的求助——地裏的萵筍已經成熟,急需收割,否則就會抽薹發苦,賣不出去了。

掛斷電話,應飛宇迅速集結科技小院的同學。一行人戴上頭燈,在夜色中快步走著。到達地頭後,他們迅速分成兩人一壟,應飛宇熟練地教大家收割方法:將綁萵筍的繩子全部系在腰間,割10-12根萵筍後捆成一捆,「沿著萵筍根部砍,有黃葉的要去掉。頂部開花抽薹的千萬不要砍,否則商家會拒收這批貨」。

應飛宇26歲,是中國農業大學資源與環境學院植物營養系博士二年級學生。2022年5月28日,他來到位於雲南大理古生村的科技小院,一待就是兩年多。在這裏,他要完成綠色高值種植模式的研究。簡單說,就是用更少的肥料種出品質和產量俱佳的玉米。

和他一起駐紮在古生村科技小院的,還有國內多個農業院校不同專業的農學生。

當大多數年輕人遵循著「讀個好大學、找個好工作、在大城市紮根」的人生路徑時,他們卻學著農民的樣子,關心起土地和溝渠、糧食和蔬菜。

「人生不是軌域,而是曠野。」在電影【普羅米修斯】的語境中,「曠野」是指充滿未知的命運。如今,這句台詞在這群年輕人身上有了更加具象化的呈現:人生的方向充滿著不確定性,若有機會走到田間地頭,重新認識自我,人生可以是無邊的曠野。

〓 幫李叔收完萵筍,研學團和古生村科技小院學生在田頭閑聊。(【出道吧!科技小院】供圖)

古生村來了幾個年輕人

古生村位於洱海湖畔,是一個白族聚居村。早在2019年,村裏的土地便已全部流轉。

當種地不再能養家糊口,村裏的年輕人紛紛外出務工,從事農業生產的勞動力出現明顯斷層。據調研,全村登記在冊439戶,超過一半都在外打工,留下的大多是老人、婦女和兒童,他們靠種植水稻、玉米、烤煙和蔬菜等作物為生。

去年,一些村民透過種植、銷售萵筍賺到了錢。訊息很快傳遍整個村子,激發了村民們的熱情,家家戶戶都開始種植萵筍。相較於傳統糧食作物,萵筍一年四季都能種,生長周期快、經濟價值高。

但到了今年,事情走上了截然相反的方向——由於跟風種植,古生村萵筍產量過剩,市場供大於求,價格急劇下跌。與2023年的盛況相比,今年的萵筍售價從每畝1萬元暴跌至4500元,平均單價更從每公斤1元滑落至0.4元。因此,才有了文章開頭搶收萵筍的一幕。

那晚,應飛宇等八人埋頭苦幹了兩個多小時,總共收了一噸多重的萵筍。按照當時的市場價,這些萵筍大約能賣上300元。應飛宇算了筆賬,如果請村裏的工人幫忙收割,李叔最多只能收到200元。

類似故事不止一次在古生村上演。應飛宇印象最深的一次農事經歷,是去年9月份采收鮮食玉米,「那一天收購商淩晨3點來,我們找農戶幫忙收試驗田裏的玉米,大家持續幹到早上8點。農戶們背著竹筐,一次又一次將玉米背出地頭。」

「我們種得怎麽樣?」應飛宇問農戶。

「種得好嘞!」這個回答讓應飛宇感到欣慰。這意味著,他們終於贏得了農戶的信任。

古生村科技小院是2022年2月正式揭牌成立的。那之後,先後有一百多名研究生,來自四十多個高校和企業的科研團隊來到這裏。一時間,古生村幾乎成為了全國高學歷人群密度最大的一個村子。

應天宇是村裏來的第一個博士生。初來乍到,語言不通,他難以融入村裏的小社會,甚至有些後悔來到這裏。「我們開始做調研的時候,很多老百姓誤認為我們是政府派來調查他們的,對我們有很強的防備心。」應天宇回憶,那段時間,他一度陷入了迷茫和沮喪。

同為中國農業大學研究生的韓朔,比應天宇晚來了一個月。他在古生村科技小院的主要任務,是挨家挨戶「收垃圾」,再用廚余垃圾和農業稭稈、家畜糞便等做堆肥試驗。透過這種方式,既可以監測古生村的廢棄物產生狀況,又可以進行有機固廢資源化方向的課題研究。

和韓朔一起完成這項工作的,還有南京大學環境學院資源與環境專業的碩士研究生石權。

「第一次去養牛戶家裏收牛糞,因為沒有經驗,我們沒戴手套就去了。回到住處洗完澡,身上還有牛糞味,三四天才散掉。」石權說,那時候他也問過自己,來古生村到底值不值得,能不能做出自己想要的研究成果?直到不久前,他們用自制的有機肥種出了形態飽滿、翠色欲滴的生菜,石權才打消了心中的疑慮。

去年考入中國農業大學攻讀碩士的吳馨俁,來到古生村科技小院的研究課題是洱海流域面源汙染精控。這項研究的主要工作是水質監測。

在她原本的設想中,學習之余,可以穿著裙子,在蒼山洱海邊拍拍照,吹吹風。沒想到真實的日常,是穿著厚厚的打撈服,去溝渠裏撈垃圾。有時候碰到死老鼠、水蛭,驚嚇中一個沒站穩,就會栽到水裏。

〓 研學團成員和吳馨俁一同去體驗水渠治理工作。(【出道吧!科技小院】供圖)

比起幹農活的臟和累,村民的不理解和不信任是「小院青年」們遇到的最大打擊。

「沒有安裝自動采樣器的時候,下雨的半小時內,每個點位需要人工采樣。有一次我師兄淩晨三點多采樣時,村民誤認為他在偷魚,還報了警。」吳馨俁說道。

古生村科技小院有一塊試驗田,一年種兩季鮮食玉米和一季萵筍。從準備農資裝備、施肥、播種,到澆水、除草、取樣,學生們都要親力親為。大多數時間,他們不是在地裏,就是在去地裏的路上。即便這樣,依然忙不過來,農忙時經常要請村民幫手。

朝夕相處中,村民們對這群年輕人有了更多解,偶爾會說一句,「小夥子還可以,你是懂種地的」。應飛宇聽了,黝黑的臉上露出羞澀的笑容。剛來古生村時,他還是一副白面書生的模樣,兩年多過去,他身上漸漸有了一個結實的莊稼漢的影子。

在這片土地上,他們正在學做一名新農民。

「人生不是軌域,而是曠野」

古生村科技小院只是全國數千個科技小院的縮影。

2009年,中國工程院院士、中國農業大學教授張福鎖和團隊在河北省曲周縣首創了科技小院。在張福鎖的規劃中,科技小院要探索如何透過把農學相關的研究生派駐到農業生產一線,解決實際生產中的問題。目前,科技小院已拓展至全國31省千余個村莊。

那一年,金可默正在中國農業大學植物營養學系讀碩士。「張老師告訴大家,科技小院的工作真正地把科研和生產聯系了起來。他看著我們不為所動,氣急的時候甚至說,我們在浪費納稅人的錢。」金可默說,那時候她非常不理解張福鎖,「不只是我,我代表了一批人。」

博士期間,金可默曾前往英國洛桑研究所訪學,之後又去美國賓夕法尼亞州立大學做了兩年博士後。2019年3月,她回到中國農業大學,成為資源與環境學院的一名副教授。

「剛回國時,我的想法還非常堅定,我要做基礎科研。」金可默坦言,求學這一路,她從來沒有把科技小院放進自己的職業生涯規劃,乃至於人生規劃裏,「從來沒有放進去過」。

接下來的兩三年,她不斷發表文章,科研初見成果。但在這個過程中,她卻逐漸感到內耗。「每天一上班就開啟電腦,看英文文獻,然後弄個idea,跟學生一起做實驗,討論數據,轉譯成英文再發出去。那種卷讓人特別不快樂。」

2021年底,張福鎖院士和團隊與大理州人民政府簽訂了戰略協定,決定設立古生村科技小院。「當時他非常興奮,也非常迫切,回學校以後連續開了兩次會,但我依然不為所動。」金可默說,直到2022年過完春節再次開會,她的想法才出現了松動。

「經過了一個春節,我自己想了很多事情,但都沒有想通。當時我只知道我很難受,每天工作也提不起力氣。那次他開會其實還是說那幾句話:我們做科研是幹什麽的?我們要怎麽培養學生?我們自己要為這個國家做點什麽?他說,那麽好的事情放在那兒,你們為什麽不做,為什麽還是要守著自己那一畝三分地?」

這些話第一次觸動了金可默。

「印象中,張老師在群裏又發了一條資訊,他說這是最後一次說這個事。‘最後一次’讓我覺得,再不做決定就沒有機會了。」第二天,金可默找到張福鎖,表達了自己的想法。「張院士當時表情特別嚴肅,給我緊張壞了,然後他就說好,可以。接著,我就跟他一起來大理了。」

那之後,她的人生開始了轉變,「很幸運,我做對了選擇。」

「世事不難吾輩何用」,是金可默的微信簽名。她和大多數農學專業的學生一樣,最初投身農業是因為高考誌願被調劑。到古生村科技小院後,她切實感受到了農戶的不易、憤怒和善良。「雖然我比以前累百倍,但是我心一點都不累,個人價值的實作越來越趨向於我心目中想象的那個樣子。」

一個所謂成功、高效的人生大抵是這樣:從一點出發,沿著一條軌域去往另一點,因為兩點之間線段最短。軌域向前,但人們的生活並非總是如此。走著走著,就會從軌域中拓展出遼遠和廣闊;軌域上千篇一律,但只有在曠野中,才能看到更多的風景,更重要的是,可以重新發現自我,調整自己的的座標位置。

金可默從原本軌域上調轉方向的同時,古生村科技小院的年輕人們也在尋找自己的曠野。

入駐古生村科技小院之前,韓朔一直以為農業是一件「順理成章」的事,「只要把種子撒下去,等它自己成熟就可以了。」

雲南旱雨兩季分明,幹旱時可以長達兩個月不下雨,雨季又天天下雨,甚至持續暴雨。去年七月中旬,一場突如其來的連續暴雨,將古生村科技小院的學生們剛剛翻耕的田地全部淹沒。他們停工了近半個月,好不容易等到土地曬幹了一些,卻又遭遇了蟲害侵襲,不得不透過噴灑農藥解決問題。這讓來自雲南農業大學的劉琳深刻體會到什麽叫「靠天吃飯」。

應飛宇在安徽農村長大。小時候,他對農業的直觀感受就是面朝黃土背朝天,現代化、機械化程度非常低。高考報誌願時,他選擇了吉林農業大學。在東北農村,他明顯感受到北方土地集約化後,農機的套用程度在提升,「包括他們的種植水平,相對來說也要高一點。」

來到古生村科技小院,應飛宇發現這裏不同於北方,人均還不到一畝地,農業生產依舊停留在勞動密集型。

「地域性差異很大,技術落地也很困難。」應飛宇說,「其實我們學的很多東西,在這裏都沒有用到,但也讓我看到了,那些知識和技術真的有很大的套用空間。」

在與農民朝夕相處的過程中,這些年輕人看到了書本之外真實的農村、農民和農業。

曾經那些生活給不出的答案,如今似乎都寫在了田野上。

在曠野之上,重塑鄉村

這群年輕人的故事,被低調上線的綜藝節目【出道吧!科技小院】記錄下來。

在這檔由拼多多發起並支持的節目中,古生村村民李叔動情地勸阻「小院青年」們:「改個行吧,不要搞農業了,幹農業太難了。」

簡單平常的一句話,這群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並非第一次聽,但還是濕了眼眶。

「我忘不掉淩晨三四點收玉米、收萵筍那種場景。我從來沒有和誰看過日出,但是我和李叔、師弟師妹們看過。」應飛宇說,畢業後還是想從事三農相關的工作。

實際上,講究精耕細作的傳統農業完全有機會走向更年輕、更有活力的未來。

〓 研學團在「十個勤天」農業公司大棚,探討農業新技術落地套用、農業農村發展等問題。

「前一陣子,我們將改善並制作出的第一批肥料分發給了村民使用,村民驚訝於’變廢為寶’的力量,對我們工作的疑慮打消了不少。他們稱贊我們的工作有意義,問我有機肥怎麽用、怎麽參與垃圾分類。」石權說,那一刻,他突然覺得做學術研究的意義正在逐漸具像化。

在古生村科技小院,年輕人們不僅要從事科研工作,還要積極參與社會服務——輔導村裏的小朋友做作業,跟村民嘮家常,宣傳環保和健康知識……他們的身影遍布古生村的每一個角落。

當他們試圖用知識和技術重塑鄉村時,拼多多也在發揮自身的優勢,助力鄉村振興。這家以農產品零售起家的電商平台,多年來一直在推動全國農產品加速上行,透過「農地雲拼」模式打通市場端,為越來越多的農戶解決了後顧之憂。此外,拼多多已經連續兩屆作為科技小院大賽的賽事支持方,助力高校學子交流、比拼興農之術。

近期,拼多多還聯合張福鎖院士團隊,推出了「科技小院強農興農人才培養行動計劃」,共同探索「學-研-商」公益性人才培養模式,旨在打造農業復合型人才培養的「黃埔軍校」。該計劃將從科研經費、技術支持、資源對接、線下活動等方面為全國科技小院提供支持,助力各地科技小院因地制宜地形成覆蓋農業全產業鏈、全流程的系統解決方案。

「農業的發展不能靠單打獨鬥,需要跨學科、跨專業、跨行業、跨產業的通力合作。」拼多多副總裁侯凱笛在節目中表示,作為一家以農業為基本盤的企業,未來公司將加大對科技小院的支持,與中國農業大學等在內的社會各界力量攜手發揮所長,讓農村、農民生活越來越好,「希望有更多青年力量加入到助農隊伍中來」。

當越來越多的年輕人投身農業,紮根農村,他們的人生將鋪展開一種新的可能:那裏有著完整、充實、充滿力量的生活,正如曠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