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新聞客戶端 浦寧
從沒想到兒子有一天會飄洋過海去求學。
第一次有這個想法，是在初中。學校組織遊學，一次去英國，一次去加拿大。英國回來，兒子平靜得像沒有漣漪的湖面；加拿大回來，兒子像換了一個人，一個勁地誇住家哪裏哪裏好，風景哪裏哪裏美。也是從那時候，兒子立下了赴加拿大求學的心願。
說實話，一開始我就是反對的。好在，當時只是初中，想著還有漫長的三年高中，兒子可以慢慢改變想法，打消這個念頭。誰知，一年、兩年、三年……兒子的信念堅如磐石。雅思考出來了，外教課透過了，兒子的飄洋過海幾乎成定局。
最艱難也最見決心的，是在考雅思的關鍵時候。當時，原先報名的杭州考場被取消了。在有限的西安、濟南等開考城市中，兒子選擇了濟南。但隨即西安的考試也被取消。濟南雖然還未取消，在當時也是風聲鶴唳，兒子要一個人坐高鐵、飛機，舟車勞頓都在密閉空間，怎麽放心？
勸說無果後，我打通老師電話，希望老師能說服兒子，放棄雅思考試。老師在和兒子認真交談後，反過來做起了我的工作：「放心讓他去，他已經做好了充分的準備，甚至連高鐵、飛機上穿什麽防護衣、戴防護口罩都準備好了。」
難怪，那陣子兒子收到了密集的快遞。
兒子獨自出門。一到濟南，發來照片，厚厚的雪，長長的隊伍，隔著手機螢幕都能感受到兒子的不易和堅強。
背負著壓力，雅思兒子考出了高分。也就在那時，我真切感受到兒子長大了，不是那個一味只知貪玩的小男孩，對自己的人生，兒子有著清晰的目標和規劃。
我再也不絮絮叨叨打退堂鼓，雖然心裏仍有萬般不舍。
三個月、兩個月、一個月……遠行的日子終於來了，送兒子到機場，排隊辦理登機。有一對父女，女兒已經在加拿大讀了三年書。想著漫長的旅程，兒子一個人拿著三件行李，要轉三趟飛機，旁邊連個說話的伴都沒有。我讓兒子加小姐姐的微信，路上可以有個照應。小姐姐很熱情，兒子卻滿臉不高興：「麻煩別人幹什麽，我自己可以的。」
「你去這麽遠，完全陌生的國度，語言又不通，媽媽沒準備好。」我憂心忡忡。
「我也沒準備好，但相信我可以的。」兒子目光堅定，像個男子漢了。
要過安檢了，我抱了抱兒子，眼淚奪眶而出，生下來粉嫩粉嫩只有枕頭席長的兒子，如今長成1.85米的帥小夥子，要只身去闖世界了，是喜悅，更多的是不舍。兒子的眼睛也紅紅的，他向我和老公揮揮手，我舍不得挪開視線，緊緊追隨著兒子，隨人流一步一步往前挪……
資料圖。據視覺中國。
「看不見了，看不見了。」我突然嚎啕大哭。
旁邊有自動扶梯上到餐廳，我沖上自動扶梯，從空隙探頭尋找兒子：在裏面排隊了，在安檢了……
我像發了瘋似地不停地坐自動扶梯來回上下，很快兒子的身影，連一個衣角都看不到了。
「那麽遠，那麽遠。」我哭得泣不成聲。
老公手足無措，不停地遞紙巾，一個勁地安慰：「別這樣，孩子長大了，該高興。」
從此，就像放得很高很遠的風箏，橫亙著茫茫的太平洋，兒子生活的異國他鄉，是我到達不了的遠方；我到達的大街小巷，是兒子夢裏也朝思暮想的故鄉。
在家連碗都不洗一個的他，學會了煮飯、燒菜，在家連襪都不洗一雙的他，學會了拖地、洗衣，在家起床都得我們叫的他，學會了一個人安排學習、生活，甚至在晚上10點下課後，怎麽精準計算好時間趕上末班車……從租房到水電、銀行卡，兒子學會了和各種各樣的人打交道，並在很短的時間，適應了語言的切換，大一不僅度過了語言關，還取得了不錯的成績。大二開學不久，就獲得了院長嘉獎……
我和老公開玩笑：「等退休，可以跟著兒子走世界了。」
兒子不在身邊的日子，總覺得空落落的。
雙休日和老公去安地桂花長廊，去得早了些，桂花還沒有大面積開放，只有向陽一隴平地上的幾株開出了米粒大小的花，花香襲人。尋桂不遇，沿長廊蜿蜒而上的溪谷，卻人氣很旺，不時可見三五一群在嬉水、捉魚、野炊，閑適得很。樹陰濃密，溪水清澈，秋陽穿過恍如時光隧道的樹洞，灑在湖面，星光璀璨。
想起小時候，也是這個季節，周末帶兒子到桂花長廊賞桂。說是賞桂，其實對兒子來說，玩水、捉魚的樂趣要遠遠大過桂花。老公帶著兒子，用網兜、用雨傘、用帽子，戲法叠出，抓了不少魚。嬉笑聲仿佛就在昨日，孩子眨眼已長大。
拍了照片，發給兒子，兒子記憶大門轟然開啟，幽默地說：「桂花糕，謝謝！」
這是童年的味道，也是成長的味道。
事後，我才知道，我在機場哭得唏裏嘩啦，兒子卻在出發當天發朋友圈：「夢想的種子終於開出了花。」
很多時候，不是孩子離不開我們，而是我們離不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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