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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最強大腦」到留學讀博,他不再「一直想贏」

2024-02-16教育

文 | 江慶齡 孫滔

孫勇瘦了。這位2016年安徽省理科高考狀元的臉盤小了很多,頭發長了,束起了小辮子。

另外一個變化是,他把自己的微博賬號改成了「@孫勇SUN_1207」,2023年10月30日的時候,還是「@最強大腦孫勇」。

2018年【最強大腦】30進12那場比賽,在3位導師都不看好的情況下,孫勇憑借用時更短戰勝了實力強勁的對手。當宣布結果的時候,孫勇背過身大哭,很多電視機前的觀眾也忍不住淚目。那場比賽之後,孫勇迅速漲粉,此後的幾場比賽,他越戰越勇,不曾一敗。

孫勇 圖片由受訪者提供(下同)

但他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出現在大眾視野中了。2020年清華大學畢業後,孫勇去了日本留學,如今已是東京大學環境系統學在讀博士生。

去年,25歲的孫勇參加了一檔新綜藝,他以亞軍的身份站到了最後。很多人為他輸給了運氣而惋惜,他卻覺得這趟旅程很圓滿。「我希望透過這個節目展示現在的孫勇,我覺得我做到了。」他告訴【中國科學報】。

為了「完成畢業任務」的博士

接受【中國科學報】采訪之際,剛好是孫勇到日本的三周年。這三年裏,他順利拿到了碩士學位,開始了博士生研究。他的博士課題來源於自己在碩士期間的發現,主要是透過模型計算研究太陽能光伏板對於城市微觀氣候的影響。

對孫勇而言,完成這個課題不算困難,但這一過程並不會給他帶來很大的興奮感。孫勇很喜歡透過思考解決問題的過程,可科研的大部份時候,是在已有模型上調整嘗試,是一遍又一遍試錯,然後再重復。

他坦言在學術上並沒有很大的追求,認為自己是「完成畢業任務」的博士生。「如果我現在這個階段沒有堅持把博士讀下去,可能我30歲、40歲的時候會後悔。起碼從年齡和精力上來說,利用這幾年時間去拿一個博士學位,是利大於弊的。」

按照培養計劃,孫勇將於2025年夏天畢業。畢業要求並不難,需要發表兩篇論文,對期刊的影響因子沒有要求。

他的導師是一位比較「佛系」的日本學者。除了每周開組會、一個月一次單獨的大匯報,平常不要求學生打卡。「他也知道,我能按照要求及時把課題推進,所以也不會給我什麽壓力。」

2018年,一場未敗的最強大腦

早在大二,或者更早的時候,孫勇就決定去日本留學,並在大學自學了日語。

他作選擇的時候,很註重內心體驗。比如申請日本的高校繼續深造,是因為很喜歡三島由紀夫,也因為離家近。

再比如2016年夏天,可以去任何專業的孫勇,出於興趣選擇了「生化環材」之一的環境專業。和很多同學一樣,孫勇修了經濟學雙學位,在大三的時候去意大利交換,也利用暑假前後在生態環境部經濟與政策研究中心、德國國際合作機構(GIZ)實習。

但回憶起本科生涯,孫勇將之形容為「北京灰蒙蒙的冬天」,「暮色將至的時候,我和天空都無話可說。」

成長於小縣城的他,很明顯地感受到了自己在眼界上,和大城市同學有著肉眼可見的鴻溝。是讀博還是找工作、是留在國內還是出國,他們似乎剛進入大學校園的時候,就已經很清楚自己今後要做什麽,並開始了相應的準備。

在校園裏,高考狀元也無非是莘莘學子中的一員,「我希望自己有更多可以去分享的東西,能夠增加自己的獨特性」。

因此,孫勇在本科時參加了【最強大腦】。那一年,從參賽到結束,一場未輸的他收獲了大量的粉絲。那時候的孫勇,毫不掩飾自己對勝利的渴望,因為想贏,他會在賽前焦慮緊張,會在贏得一場艱難的勝利後情不自禁轉過身大哭。

2018年參加【最強大腦】第五季,團隊戰第一場比賽劇照

當時不到20歲的孫勇,不喜歡那些實力不算強,但是有很多鏡頭、很會「社交」的人。很久之後,孫勇才想明白這件事的底層邏輯:「我當時是不擅長和其他人打交道的,不自覺地就把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定義為不好了。」

「什麽都沒發生」的兩年

孫勇認為自己是一個很享受在鏡頭前展示閃光點的人,但他已經很久沒有參加綜藝節目了。上次參加節目,還是2020年的【最強大腦】第七季,半年後,他穿越重重關卡來到日本,開始了碩士第二學期的學習。

在日本這三年,孫勇仍然在經營自己的社交媒體,每個月更新一兩條內容分享近況,偶爾開一場線上直播。在大眾看來,這應該是好好生活的三年,但孫勇卻將前兩年的時間總結為「什麽都沒發生」。

2022年碩士畢業,左一為孫勇

初到日本的時候,沒有熟悉的朋友,巨大的孤獨感包圍著他。線上上課、開組會,幾乎沒有線下的活動,最近的便利店都需要步行15分鐘。

學業的壓力並不大,「有一段時間,我晚上會抄心經。真的不知道當時應該幹什麽,很多時候是在發呆,然後打遊戲、看書、跑步,餓了就睡覺。」

第一年,孫勇瘦了40斤,除此之外,他的性格也在無形中發生了變化。他很長時間沒有打理頭發和胡子,「像野人的那麽長,反正到一個新的環境,也沒有人認識你,你也不見人,自己想怎麽弄就怎麽弄」。

這樣的狀態讓他有些失落。他發覺似乎所有的感官都變遲鈍了。第一個變遲鈍的是食欲,「完全不饞」。他很難感受到興奮,很難感受到令他期待的東西。

窩在宿舍裏的他,時常自我懷疑。「我還算不算是一個優秀的人」「我還需要保持所謂精英的自尊嗎」「我能取得更大的成就嗎」……

彼時的他常常安慰自己:「我做的很多事情,回頭看可能結果並不好,但至少邏輯是自洽的。」

這個想法在2023年年初發生了轉變。彼時,孫勇在日本待了許久後第一次回國休假,一位北京大學的年輕學者提醒他:「如果一個人面對失敗,反復強調自洽或歸因於當時的環境,說明對於自我的反省和思考不夠深刻。」

孫勇開始了反思。當【超機智青年大會】節目組和他對接的時候,他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他非常期待借助這個機會加深對自我的了解,也急切地想告訴觀眾,他已經揮別以前的孫勇了。

自我審視的機會

對孫勇而言,參加綜藝是構成他性格底色的一個因素,鏡頭前的表達和收到的反饋,讓他潛移默化間變得更好。

「比如有一個實驗,在不開心的時候嘗試笑一下,心情會不自覺變得好一些。」孫勇解釋,「參加綜藝也一樣,可能最初只是有意地去調整一下自己的行為,當你真的這麽做了之後,還是會對為人處世產生影響的。」

同時,綜藝也是一面自我審視的鏡子。

面臨淘汰的關口時,標榜佛系的人可能會被激起勝負欲,只想交朋友的人可能會去背刺其他人,自詡誠實的人可能會選擇欺騙……「綜藝給了你一個機會去思考,自己到底是不是自己以為的那個人。」

比起【最強大腦】時年少輕狂的狀態,現在的孫勇「聽勸了」,他放下了勝負心,也並不覺得自己比其他人更厲害。

【超機智青年大會】是和【最強大腦】完全不一樣的節目。在城堡裏,他一天24小時都被拍攝,每周播出的兩個小時中,至少有40分鐘是和遊戲無關的。而孫勇,也已然不是【最強大腦】時期的孫勇。

他知道,大多數人對他的印象仍然停留在橫空出世的高考狀元、頂住壓力無往不利的選手,可是,「如果我不再是那個一直贏的孫勇,如果我真實地表現自己,觀眾還會不會喜歡我?」

如果說最初的他參加綜藝是為了被尊重,那這一次的他,希望被喜歡。

同為隊長,孫勇在節目中呈現的是同另一位玩家石明鑫全然不同的風格。他直言,這正是他有意的一個嘗試——當然,是沒有惡意的。

「大家會感覺到我是一個所謂放權的形象。」孫勇補充道,「在任務分配過程中,我非常擔心會有人感到只是在做一些不會影響輸贏的、無足輕重的工作。」

「模擬人生」遊戲中,孫勇冒著失去第一名的風險,給對手提供最優解;「人生大富翁」遊戲,當玩家王一凡說已經想出了「最優解」,團隊選擇全權信任隊友,並按照這個思路快速結束遊戲,無奈給了對手逆風翻盤的機會;在「輪盤博弈」遊戲中,團隊協商後決定由滕光正全權負責探測,遺憾的是因為選手失誤繼續輸掉比賽……

「雖然一直輸,但是大家玩得很開心,我們現在也是非常好的朋友。」這對孫勇而言是一個非常積極的訊號。其他玩家對孫勇的欣賞,不是因為他身上以往的標簽,也不是因為他能一直贏,單純是因為他展現了真實的自己。

【超機智青年大會】第三期劇照,右一為孫勇

某種程度上來說,因為重新參加綜藝,孫勇得以從之前相對消極的狀態中走出來。「參加這個節目之後,我研究室的師弟師妹們都覺得我開朗多了,不像以前那麽怕我了。」

要說有什麽可以改進的地方,可能是獎勵太少了。「第二名和其他人一樣,都沒有獎金。如果獎勵設定得更加合理一些,節目應該會更精彩。」

綜藝給他開啟了一扇門

從「想贏」到「不怕輸」,「我可以很大方地承認,現在肯定沒有十幾歲的時候厲害了」。

孫勇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是天賦型選手。事實上,他並不認為在他參加的綜藝節目中,遇到過「天賦怪」,鏡頭前的輕松自如,本質上離不開鏡頭後的努力。

在完成【最強大腦】的專案和難題的過程中,孫勇就是硬算的,他想借此告訴大家,經歷過針對高考的、平均水平的教育和訓練,足以在節目中展現很強的競爭力。「我代表了千千萬萬中國最普通的學生們。」

但無須懷疑的是,在節目拍攝的壓力下,可以激發選手的潛能,所謂的高光時刻也往往源於此。「跳出那個城堡,回到生活中回頭看,就覺得自己當時的操作不可思議。」

現在的孫勇,依然會去網絡上聽一些國外高校的高等數學課,或者是介紹有趣解題思路的短影片。他非常享受梳理邏輯、推導的過程,也常常因為某個漂亮的解題方法而興奮得睡不著。

「但我並不希望到30歲了,粉絲們還是說想看你打比賽。」如果有機會,他期待參與更多不同類別的綜藝,嘗試玩家之外的身份。

孫勇

對孫勇而言,參加綜藝依然是一個從心的選項。在二十多歲的年紀裏,他得以擁有絕大多數年輕人不會體驗的生活,認識了很多以往毫無交集的人,並且探查了娛樂圈內部的樣子,「見到明星就是會很開心」。

現在的他既不是為論文、為畢業發愁的博士生,也不是被「996」毒打的「社畜」,和導師的溝通也沒有問題,在學生這個身份下,他的綜藝生涯還可以繼續下去。

頓了頓,他說:「但我堅決不上戀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