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酒令錢說起
李世義
近日，韓兵老哥閑逛「狗市」（相當於早市），購得一枚類似於銅錢的圓形方孔貨幣，上面鑄有文字：正面是「天策府寶」，背面為「第廿三」。他告我說這是「酒令錢」，對於我一個酒文化歷史知識的小白來說，還是第一次聽說。帶著對酒令錢的興趣和對酒文化歷史知識的渴望，查閱資料、分析史料、詳解文字，終於對「酒令錢」有所了解。
酒令錢正面
「天策府寶」淵源。「天策」一是指星名，傳說殷高宗之相，死而託神於此星；二是指帝王的謀略，南北朝時期文學家庾信在【奉和平鄴應詔詩】：天策引神兵，風飛掃鄴城。陣雲千裏散，黃河一代清。首句描述了天策軍引領著神兵威武的景象；三是「天策」也指名號，唐高祖武德四年加封李世民為天策上將，並置天策府。天策府這一文學或榮譽稱號性質的機構好像起源於唐代高祖時，唐高祖武德四年（621年）十月，高祖因「秦王李世民功高蓋主，當代官皆不足以稱之，特置天策上將，位在王公上。」李世民被封為天策上將後，開天策府，置官屬；又「延四方文學之士」，置十八學士。當時，凡被選為十八學士之人，均為天下人所仰慕，稱為「登瀛洲」。這枚酒令錢是否出自隋唐？還需要進一步考證。
何為酒令錢？也叫「宮中行樂錢」，酒令錢的種類很多不止上圖一種。西漢早中期所鑄的酒令籌碼錢，漢代釀酒業發達，飲酒之風極盛，已經成為漢代人飲食文化的重要組成部份，為了活躍飲酒間的熱鬧氣氛，宴飲時還經常伴隨一些娛樂活動，以此來助興。漢代人在繼承以往飲酒習俗的基礎上，逐漸形成了自己一系列獨特的飲酒習俗，為中國豐富的傳統酒文化增添了異彩。
酒令錢遊戲玩法，沒有確切的記載。筆者認為：取若幹枚酒令錢，由宴席貴賓點出「何人持二十一」背「二十一」的酒令錢便飲酒一杯。根據上述酒令錢的存在，足以佐證酒令遊戲的真實性，錢文順時旋讀，背面有數碼，應該是由若幹枚配套的酒令錢相組合，類似於撲克牌。可以想象當時的飲酒者每人盲抓一枚紀數酒令籌碼錢，最後持「二十一」者或罰酒、或唱詩附和，大家可以想象，暢飲的熱鬧場面。
何為酒令？酒令從古到今，流傳著許多飲酒時所玩遊戲形式的酒令。這些遊戲分別有其相應的令具，都有相應的玩法、原理和過程，大多數要利用人的智慧、語言以及文學功力。這些遊戲酒令從設計到套用，使酒席筵除互相交談外，出現了特殊的動作和聲響，使酒宴上安靜中帶著熱鬧、祥和中藏著活躍。主要酒令遊戲有：射覆、猜拳、飛花令、骰子、骨牌等。
曹雪芹所著【紅樓夢】中有許多描寫筵席和酒令遊戲的片段。席間飲酒必然行令，第62回為寶玉慶生就有一段精彩描寫。玩酒令前要先確定玩什麽令，比如：酒桌上人多口雜，玩什麽酒令？眾口難調。如何確定玩什麽酒令？書中描寫是采用抓鬮方式確定。曹雪芹重點描寫了酒令「射覆」的玩法。原話是這樣說的：「射覆從古有的，如今失了傳，這是後人的，比一切的令都難。……湘雲便說：「根據所覆字，酒面要一句古文，一句舊詩，一句骨牌名，一句曲牌名，還要一句時憲書上的話，共總湊成一句話。酒底要關人事的果菜名。"眾人聽了，都笑說："惟有他的令也比人嘮叨，倒也有意思。」便催寶玉快說。寶玉笑道：「誰說過這個，也等想一想兒。"黛玉便道：「你多喝一鐘，我替你說。"寶玉真個喝了酒，聽黛玉說道：落霞與孤騖齊飛，風急江天過雁哀，卻是一只折足雁，叫的人九回腸，這是鴻雁來賓。說的大家笑了」。「黛玉又拈了一個榛穰，說酒底道：榛子非關隔院砧，何來萬戶搗衣聲」。
從黛玉、寶玉所賦的酒令中，可以看出他們所掌握的詩詞、曲牌、韻律等知識非常豐富，說明接受過很好的教育。令中「落霞與孤鶩齊飛」，出自唐代王勃【滕王閣序】。「鶩」，野鴨，這裏指大雁。「風急江天過雁哀」，出處不祥。「折足雁」，骨牌名。「九回腸」，曲牌名，原意形容愁極。「鴻雁來賓」，舊時指二十四節氣中的寒露。「來賓」，作動詞用，飛來旅宿的意思，其余是襯字。這幾句是說，孤雁與落霞一起飛向遠方，江上風急，雁鳴聲哀，一只斷足孤雁，叫得人愁緒縈回，秋已深，鴻雁都飛來旅宿了。再說酒底。因席上有榛子，黛玉便信手拈來。「榛子非關隔院砧，何來萬戶搗衣聲?」榛子是榛樹的果實，如栗而小，可食。砧是搗衣石。「萬戶」句，出自唐代李白樂府詩【子夜吳歌·秋歌】，描寫長安婦女秋夜搗衣、心系遠人的不盡情思。「榛」、「砧」二字，音同而義異，所以說：席上的榛子與隔院的搗衣石砧無關。此類酒令非常人能玩，需要掌握一定的文學知識。
晉代王羲之所著【蘭亭集序】，該篇序言記錄了時任會稽內史的王羲之與友人謝安、孫綽等人在山陰的蘭亭雅集，飲酒賦詩之時並作序文一篇，記述流觴曲水一事。序中「曲水流觴」：觴：古代一種盛酒器皿；曲水：彎曲的水道。把酒杯放在彎彎曲曲的水中順水漂流，酒杯停在誰的面前，誰就取杯喝酒，這是飲酒行令的又一種方式，後來發展成為文人墨客詩酒唱酬的一種雅事。
上述酒令都屬雅令，民間常見的是劃拳，至 今一直活躍在民間酒桌上的經典互動遊戲。劃拳時，每次兩人對決，兩人同時出拳，同時猜兩人數碼之和，猜對的獲勝，輸的一方喝酒。劃拳口訣很多，甚至不同的地區都有自己的方言劃拳口訣，但是一般情況下，口訣的第一個字或第一個字的諧音就代表一個數碼。比較經典的劃拳口訣：哥倆好、四季財、五魁首、六六順、七個巧、八仙到、九長久、全來到等等。還有一種更簡單的兩人對決，用筷子互相敲擊，也有口訣：老虎、杠子、雞、蟲子，定輸贏的方法是：在敲擊筷子的同時說出一種動物，比如甲說老虎，乙說杠子，則為乙勝。這個酒令簡單便捷且大眾化，酒足飯飽後再劃拳，大聲吆喝說酒令，胸中酒氣能瞬間噴出胸腔，還有助於酒的消化。
酒令原是民間酒席上的一種遊戲，盡管方式不一，都是為了增添熱鬧氣氛。古代的王侯將相、豪門貴族、文人學士可以行「雅令」、「籌令」；布衣平民、下裏巴人則可擄袖猜拳取樂。中國酒令歷史悠久，漢代飲酒行令在士大夫中亦比較流行。曹雪芹【紅樓夢】的酒令篇幅較多，可見當時酒令已在社會上流行，以至於文學家都把它寫進了著作之中。酒令大都比較雅趣，知識面很廣，上自天文地理，下至文人軼事，無所不涉，娛樂色彩很濃，後世的酒令均仿效了這一特點，且飲酒、罰酒還帶有一定的強制性。直到今天宴席上飲酒行令都不多見，一是人們生活節奏加快，閑暇飲酒的時間較少；二是多演變為勸酒令和敬酒令，晚輩向長輩敬酒、學生向師者敬酒等。三是現代生活中人們學習的範圍較廣，不在專學四書五經，而是天文地理，數學外語都在學。所掌握的詩詞歌賦在行酒令時不能超常發揮，比如飛花令，如果大腦中沒有足夠的儲備，幾圈下來，就會詞窮理絕。
喝酒行令既是古人好客傳統的表現，又是他們飲酒藝術與聰明才智的結晶，不但能增加酒宴上的樂趣，還能增加許多有益的知識。不但能增加朋友之間的感情，還能拉近陌生人之間的距離。隨著人們生活方式和節奏的加快，飲酒形式的不斷變化，酒令也會進一步豐富和發展，我們要將酒令文化當作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