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新聞 執筆 吳越 朱高祥
「加群就有操盤手帶發財」「布局一只短線牛股，預計收益40%」……在社交平台看到這些資訊後，陳莉莉（化名）私信詢問博主了一些相關資訊，隨即，就被邀請到多個「炒股指導群」。
她發現，每個群的人數幾乎爆滿，「群友們並不懂炒股，群主說買哪個，他們就一窩蜂地跟著買。而且每個交易日，群主都會說‘送大家一只盈利股’。」
根據一些群友反饋，在多個社交平台上，這些所謂「薦股」往往會披上「從20萬到500萬」之類翻倍盈利的「外衣」。還有一些博主釋出所謂「實盤記錄」「炒股筆記」「持倉上千萬元日收益超百萬元」等內容博人眼球，制造炒股賺錢很輕松的假象。
當下，在股市備受關註的大行情下，此類無資質「薦股」情況並不少見，「股神」們在各大社交平台卷土重來。那麽，這些「薦股群」存在哪些亂象？又該如何有效監管？
「股神」們再度出山薦股
「因為我不懂股票，看到他們炒股很厲害，就想跟著他們買。」這幾天，陳莉莉在小紅書看到很多博主說「股市行情來了」，於是她決定嘗試進場，「跟著買總比自己瞎買強。」
最近一周，陳莉莉陸續加入了多個「薦股群」。群裏，每天都有大量「利好訊息」，博主整天鼓吹股票大漲，但讓她郁悶的是，實際上，她無一例外地「被套」了。10月21日，她又被另一名博主拉到名為「聚人聚財」的微信群裏後，翻本心切，再跟風兩次下單。
一位股民在「非法薦股」群反購買推薦的股票後虧錢，隨後被踢出群。受訪者供圖
「第一次跟買賺到一點錢後，第二次，博主讓我買另一支股票，於是我就買了十多萬元。」陳莉莉告訴潮新聞記者，這支股票持有兩天就跌了十多個點，截至10月23日收盤，虧了18000多元。
同樣期望「股神」教炒股的，還有張園（化名）。這幾天，她在抖音短影片裏，從炒股最基本的買進賣出開始學習，「想著有人指導就好了，也就是這時看到了一位博主宣傳付費咨詢股票，我抱著試一試的心理進了付費會員群。」
張園花了980元進的這個微信群，可沒想到反而虧了一筆錢，「10月8日當天推薦我買一支白酒股票，說是會漲，但買後這只股票一直跌，之後就被套牢了。」
受訪者提供的各類「非法薦股」資訊，涉及「盟主直播」平台和微信、小紅書、QQ群等。受訪者供圖
因為迷信薦股，像陳莉莉和張園這樣被「套牢」的股民並非少數。在多個社交平台上，不少有相似經歷的股民講述了因聽信「薦股」被騙的經歷。
這種情況並不是最近才有。近期頻繁收到股票推薦資訊的黃磊（化名），看到有些「股神」再度出山，想起上一輪牛市自己被騙的經歷。
黃磊記得，大約是2016年，他跟著「薦股」操作，虧了20多萬元。當時，他看到博主「崔總」在社交平台曬其參加北京衛視一檔炒股節目的實盤成績，盈利可觀，於是他加入「崔總」微信群學習炒股。
一些「非法薦股」群，群主釋出的「建群目的」。受訪者供圖
在群裏半年，黃磊看到「崔總」每個交易日都在曬業績。「截圖發程式碼，喊群友一起封漲停板，這是常見的一種做法。」黃磊說，當時他整天守著群訊息，生怕錯過發財機會。但實際上，等到「崔總」來群裏通知時，相關股票都已經快漲停了，無非是讓群友們再出一把力幫他賺錢。只是偶有運氣好時，才會有兩三個點盈利，但更常見的是當天漲停板被砸，兩天連虧15個點。看清這個「薦股」模式後，張磊自認倒黴，結束薦股群。
而那些「股神」，如今再度和頻繁收到的薦股資訊一樣，開始出現在大家視野中，黃磊不無擔憂，「還是要當心。」
VIP會員賣到58888元
可教訓歸教訓，擔憂歸擔憂，還是會有很多人經不起誘惑。
根據多名曾在「薦股群」的受訪者反饋，這些群的運轉套路大多相似——群主和博主為了規避平台監管，交流往往只用截圖，或是打諧音字暗語。同時，所謂的「股神」「數據分析師」「財經博主」等，會在抖音、小紅書等社交平台釋出「炒股賺數百萬」「實盤截圖」「無償上車」類訊息博人眼球。再以平台監管嚴格的名義，將流量引到微信群、QQ群等，繼而「薦股」。
受訪者提供的各類「非法薦股」收費資訊。受訪者供圖
不少「薦股群」還采用「知識付費」模式。「收取10元入會費後，會員還需支付55元、66元單次咨詢費；如果所推薦股票賺到錢，還會再收取5%服務費。」陳莉莉說。
而在張園所在的「薦股會員群」裏，高價套餐更是層出不窮。他所繳的980元會員費，只是初級入門。群裏還力薦「58888元的智囊團會員」，說是能「手把手指導」，不買就會天天遭催買訊息「轟炸」。
經過這些天觀察，多名受訪者表示已經摸透「股神」們的套路。張園就向潮新聞記者介紹說，「薦股」微信群先是低價引流，讓你虧錢後，再利用大家回本心切的心理，推薦購買高價會員，宣稱「推薦更好的股票」。
黃磊也發現，收到的推薦股票都是市值二三十億元的小盤股，散戶容易封漲停；但是這些股票並不是熱點題材，也沒有上漲利好，後來才知道這種被稱為「莊股」，也就是股價漲跌或成交量被莊家影響，而不僅僅是市場影響。
那在這些「薦股」背後，究竟藏著怎樣的利益網？
近日，福州市鼓樓區人民法院審結了一起網絡「大V」無資質薦股的非法經營案件，被告人吳某透過在類似圈子中進行網絡薦股違法所得達1200萬余元，被判處有期徒刑2年4個月，並處罰金1300萬元；北京昌平法院也宣判了一起非法經營案，16人「薦股」團伙非法經營被判刑，涉案金額達6000萬元。
根據案件披露，上述罪犯的操作手段，與多名受訪者反映的「股神薦股」套路如出一轍。比如「大V」吳某是在某網站上註冊賬號，發表文章，談論一些大盤的走勢及趨勢的看法，吸引了不少粉絲後，向付費進入圈子的使用者提供證券投資分析、預測或建議等有償咨詢服務，同時在圈子裏進行網絡直播，對客戶提問進行所謂的解答。
自媒體「非法薦股」亂象，也正引發關註。中國科學院數學與系統科學研究院王洪娉等研究者最新釋出的【「違規」公眾號薦股對市場和投資者的影響】論文中也提到，一些自媒體利用低閱讀門檻，吸引非專業投資者，第三方薦股可能存在內幕交易和利益輸送，利用薦股資訊騙取散戶投資者接盤。
張園看到，有群友曬出購買了58888元智囊團會員的截圖。受訪者供圖
維權困難重重，到底該如何監管
目前，各大平台也在對非法薦股進行整治。例如最近一個月，抖音累計治理「非法薦股」相關違規賬號3600余個、違規內容15000余條。比如千萬粉絲的財經博主「大藍」，因非法薦股導致大批網友跟風被套，該賬號已被無限期封禁。
但潮新聞記者還是發現，在各種社交媒體平台上，仍不斷上演著各種「薦股」警示與掉入陷阱的劇情。一邊是警方釋出提醒，讓股民防範「非法薦股」；一邊是不少股民分享落入「薦股陷阱」的被騙經歷，悔不當初。
「大眾在投資股票的過程中，會本能地尋找各種資訊。當出現‘免費指導’‘操盤高手’‘超高收益’‘穩賺不賠’等字眼，股票投資者又沒有提高警惕時，就很容易一步步進入設好的圈套內。」上海融力天聞律師事務所高級合夥人劉赤軍律師說，金融執法部門明確薦股需證券投資顧問資質、處罰擅自薦股的自然人或單位的原因，就是為阻止薦股泛濫。
中國證券法學研究會理事、浙江裕豐律師事務所厲健律師向潮新聞記者表示，「薦股」屬於「證券投資咨詢服務業務」，從業人員需具有證券投資咨詢執業資格，並且是中國證券業協會註冊登記的證券投資顧問，「沒有投顧資質從事‘非法薦股’，根據【證券法】，證監部門可責令改正，沒收違法所得，並處以違法所得1-10倍罰款，沒有違法所得或者違法所得不足50萬元的，處以50萬-500萬元罰款；沒有投顧資質從事「非法薦股」並收取費用，情節嚴重的，可能涉嫌非法經營罪。根據【刑法】第225條，最高可處5年以上有期徒刑，並處違法所得1-5倍罰金或者沒收財產。」
厲健專註股民維權索賠二十多年，遇見過各種各樣的受騙者經歷。他發現遭遇「非法薦股」的受害者，維權之路困難重重，很難打贏索賠官司，「索賠起碼等兩三年以上，即便打贏官司也很可能面臨拿不到錢的情況。如果被告人涉嫌操縱證券市場或內幕交易犯罪，雖符合條件的股民可索賠，但相關司法解釋至今沒出台，目前成功案例寥寥無幾。」
劉赤軍認為，這些賬號透過把股民引流到第三方聊天平台來進行「非法薦股」，行為較為隱蔽，由此造成監管困難。所以相關部門往往發現了才作處罰，而不是主動找線索將監管「非法薦股」納入常態化工作，「要想避免掉進‘非法薦股’陷阱，最好的方式是尋找靠譜的、有資質的機構，在正規的平台上進行操作，而不是輕信所謂的‘名家教帶’。」
厲健認為，一方面，要加強投資者教育，股民切記不要讓自己陷入非法「薦股」泥潭。股市不是遍地黃金，要擦亮眼睛，謹慎投資，切記不要借錢炒股，不要高杠桿炒股，更不要輕信所謂的「內部訊息」「股神」「大V指導」。另一方面，呼籲證券監管部門和司法機關對此類違法違規行為繼續加大打擊力度，「重拳」出擊、「亮劍」威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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