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這麽一種樹，它既是切花店的常客，也是綠化帶的嘉賓；既被贊為脫貧致富的法寶，也有人視之為破壞環境的兇神。
這就是在世界範圍內頻頻亮相的案樹，渾身是寶，卻又飽受爭議，背上了「斷子絕孫樹」、「亡國樹」、「畜生案」等罵名。那麽，這種在華南早已隨處可見的外賓，是值得流芳百世，還是該遺臭萬年呢？
南洋有異木，扶搖入雲天
實際上案樹並不是指單獨一種樹，而是桃金娘科案屬植物的統稱。案樹種類繁多，有840余種。其原產地主要在南半球的澳洲，是澳洲大陸最豐富的林冠層木本植物類群，只有少數物種的分布延伸到附近島嶼。
案樹除了種類繁多，其形態和生境多樣性也很高 。案樹的植株大小高矮差距懸殊，高者如 王案 ，是世界上最高的被子植物（100.5米），並包攬了澳洲最高樹木的前20名。
王案 👆 去年剛把世界第二高樹的位置讓位於中國的藏南柏木（101.2米）。圖源：wikipedia
矮者如 變葉案 ，是高度不足1米的匍匐灌木。除了最幹旱的地區或高山最上層，案樹在澳洲幾乎所有生境中都占據主導地位，為無數生物提供了棲息地 。
變葉案 E. diversifolia
圖源：inaturalist / patrickwhite57
烈火渾不懼，焚身若等閑
案樹並不是耐旱的植物，它們更喜歡潮濕的環境。然而它卻掌握了巧妙利用森林火災的本領。事實上，案樹是鮮有的能適應火災的雨林樹木 。
澳洲南部沿海屬於地中海氣候，夏季炎熱幹燥，容易引發山火，而這些地區也是案樹種類最為豐富的。案樹植株中含有芳香油等易燃物質，更容易「引火燒身」。
火燒後的案樹林
火燒對案樹有什麽好處呢？一方面火能殺死其他伴生植物，為案樹騰出生存空間，火後的灰燼還為土壤增添了養分 。有些案樹有堅固的樹皮，能在火災中幸存下來，火災過後可重新發芽。
而另一些案樹，包括王案在內，植株本身並不耐火，很容易葬身火海，但它們的果實有堅硬的外殼，保護種子免受烈火灼傷 。這些果實通常在火燒後開裂，這樣，同一片樹林中就會有大量案樹種子幸存，小動物們一時沒法吃完，大量幼苗因此得以存活。
材堪供國用，美能妝庭園
案樹生長非常迅速，且用途多樣，已被引入世界各地 。案樹在中國已有百余年的栽培歷史，目前中國引進的案樹種類已超過300種，人工林面積超過450萬公頃。廣西是中國種植案樹最多的省區 ，年產值超過3000億元，占全區林業總產值的45%，已成為不可或缺的重要產業。
案樹人工林
種植這麽多的案樹用來幹嘛呢？案樹木材產率很高，多作為用材林栽培，主要用作制漿造紙、纖維板、膠合板、黏膠纖維等，也可用作實木家具 ，其中大花序案有「澳洲黃花梨」的美稱。
除了工業原料，案樹還能作為薪炭使用，用於生物質發電或生產生物柴油 。從案樹中提取的案葉油等還能用於醫藥、香料等產業。
案葉精油
除了用於生產，案樹還有很高的觀賞價值，可謂秀外慧中。案樹通常高大筆直，可用於行道樹或園林綠化 。每年老皮脫落後露出裏面的新皮，會形成斑駁的紋理，有些樹種如 剝案 新舊樹皮顏色對比明顯，五彩斑斕，又被稱為「 彩虹案 」。
「彩虹案」的樹皮
案樹的花也十分美麗，花絲多而細長，形如流蘇 。不同種類的案樹花色、花形不盡相同，作為觀花植物很有潛力。
紅花傘房案
檸檬案
血皮案
圖源：inaturalist
在花店裏也可以找到案樹的身影。切花材料「 尤加利 」就是案樹屬名「 Eucalyptus」 的音譯。 銀葉山案 是切花中比較常見的案樹種類，幼葉呈卵形，有白粉，無葉柄，在小枝上就像一串串銅錢。
銀葉山案
E. pulverulenta
圖源：inaturalist / madelinebr
案樹果枝插瓶
惡名何堪負，功過向誰言
雖然案樹有如此重要的經濟價值和多樣的用途，近年來對案樹（主要是速生案）的指責之聲卻越發激烈。速生案背負了「斷子絕孫樹」、「亡國樹」等罵名。速生案有多個種類，但東南和南部濱海種植的主要是 巨尾案 ，這是大案和尾葉案的雜交種，（ Eucalyptus grandis × urophylla ）。
隨著速生案人工林的迅速擴張，人們逐漸發現當地的生態環境可能正受到案樹大軍的嚴重威脅。一些觀點認為，案樹有毒，是「 霸王樹 「，種過案樹的土地寸草不生，成為「綠色沙漠」；此外，案樹還是 抽水機、吸肥器 ，會造成土地退化、水源枯竭、水土流失、水體汙染等問題。
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呢？
首先必須承認，案樹的確有毒，它的葉片中含有不少防禦性化合物，這是為了避免動物取食的防禦武器 。而一些有袋類動物，比如考拉可以適應這些毒素並以案樹葉為主食。且案樹毒性有限，目前未見有致人中毒的報道。
考拉：被毒暈了，休息會兒
案樹有毒的另一個證據是它會妨害其他植物生長。植物透過根系等分泌物質抑制競爭對手的生長稱為 化感作用 ，這是一種比較普遍的現象。許多經濟樹種，如黑胡桃、杉木、竹林中都發現了這一現象。
杉木也有化感作用，在多地有面積廣闊的人工林
事實上，案樹的化感作用對其他植物的影響並沒有那麽大，許多研究證明在合理栽培的情況下，案樹人工林下物種豐富度也較高 。有時案樹林中「寸草不生」，更多是由種植太密集，林下無陽光且對營養物質的競爭激烈導致。
網上還流傳有一句據稱出自泰戈爾【飛鳥集】的詩句，「
藍案已遇釋槐鳥，不愛萬物唯愛你
」，說藍案是一種有毒且霸道的樹木，它生長的地方，其它的生物都無法存活，但它允許釋槐鳥，也就是紅嘴藍鵲在樹上棲息，花語是「
我的溫柔，只對你一個人
」，霸道總裁的味兒立馬就出來了。
然而，目前通行的【飛鳥集】中並未見此句，網上也未找到該句的英文版本，因此大概是訛傳。至於「深情的滅霸」形象，更是無稽之談。案樹是澳洲森林的主要成分，是許多生物賴以生存的家園。
有人認為案樹是「抽水機」，會使地下水資源大量流失。實際上，案樹雖然高大，但根系很淺 （這點也造成案樹難以扛住台風），一般不會深入地下水位，只能吸收土壤表層水。而且，案樹的水分利用效率相對較高，生產同等重量的幹物質耗水量比松樹、相思樹等其他用材樹種都要少 。
然而，案樹生長很快，生產木材的效率遠超其他樹種，故案樹林的總用水量會高於其他樹林 。案樹被指為「吸肥器」的原因也相似，因其生長太快，吸收的營養物質儲存在木材中被采伐運走，會導致土壤肥力下降 。還有人稱案樹對水源有汙染，其實這鍋更應該給過量施用的肥料、農藥背。
案樹：擔子我在挑，鍋我也在背
其實是人的需求讓案樹汙名化，案樹是挑起國家用材重擔的樹種之一，它在一定程度上保護了其它眾多經濟樹種和生態樹種不被砍伐 ，也由於相對便於管理成為外出務工村民的優選。
與其說是案樹壞，不如說是人的需求導致了這些生態問題。解決問題的關鍵在於科學養護，避免掠奪式經營，減少栽植密度，種植混交林，合理施肥，節約用紙等……
有木參天自南來，
材堪棟梁遍野栽。
馬稱千裏多食粟，
合理經營方明白。
案樹產業現已成為國民經濟的重要組成部份，為填補中國木材需求缺口作出了卓越貢獻 。而由於一味的擴張速生案的種植面積所導致的生態問題也在被重新審視。
目前國內部份地區已經禁止案樹的種植，案樹與其它經濟樹種甚至經濟作物的種植需要得到平衡。案樹不是洪水猛獸，合理開發，科學經營，是可以實作經濟效益與生態效益雙贏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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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 | 魏周睿
部份圖片 | 圖蟲創意
微信編輯 | 未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