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苔蘚是森林的秘密知識,一份邀你深入自然風景的請柬

2024-03-19科學

【苔蘚森林】羅賓·沃爾·基默爾 著 孫才真 譯 商務印書館

記憶中,我對「科學」這個詞開始有認知是在幼稚園的課堂上,那堂課安排在老舊的農業保護者協會大廳。那天下了那一年的第一場雪,醉人的雪花飄落,我們都爭著去看,鼻子湊到結了霜的窗戶上。霍普金斯小姐是一位非常有智慧的老師,她絲毫沒有壓抑這幫五歲孩子對初雪的興奮,還帶我們走到外面去。我們穿著棉靴,戴著連指手套,把她圍在白白軟軟的雪地中間。霍普金斯小姐從又大又深的口袋裏,拿出了一個放大鏡。我永遠都不會忘記自己第一次透過那個放大鏡看到的雪花——雪花在霍普金斯小姐海軍藍羊毛外套的袖子上閃閃發亮,就像午夜天空中的星星。放大十倍看,一片雪花的結構竟是那樣復雜,細節竟是那樣豐富,讓我驚奇不已。我被牢牢吸引住了。像雪花這麽小、這麽普通的東西怎麽會這麽美!我的眼睛根本離不開那片雪花。直到現在,我都清晰地記得那一瞥給我帶來的驚奇和神秘感。那是我第一次感到,世界遠不是我們肉眼所見的那樣,它要廣大得多,時至今日我也常常有這樣的感覺。看著雪花輕輕落在樹枝上、房頂上,我有了新的理解:每一片雪花都裹藏著一個由璀璨水晶構成的宇宙。這近乎神秘的關於雪的知識令我為之傾倒。那個放大鏡和那片雪花喚醒了我,標誌著我真正開始看見。我頭一回模模糊糊地意識到,湊近看,這個原本就非常美妙的世界還可以更加迷人。

真蘚 本書插圖

學著觀察苔蘚這件事,與我第一次用放大鏡看雪花的記憶交織在一起。正是在一般認知所不能及之處,潛藏著美的另一個層次。這個層次就在一小片葉裏,它像一片雪花那樣微小而又結構完美;就在那些肉眼看不見的生命裏,它們復雜而美麗。想要來到這一層,只需要特別留心,並學會如何觀察。 我發現苔蘚是我們與自然風景建立親密接觸的載體,它們就像是森林的秘密知識。這本書,就是一份邀你深入自然風景的請柬。

距離我第一次看苔蘚已經過去三十多年了,這麽多年來,我的脖子上幾乎每天都掛著手持放大鏡。放大鏡的掛繩已經和我急救包上的皮繩纏在了一起,這既是現實意義上的纏結,也是隱喻層面的羈絆。我擁有的關於植物的知識源於很多東西,它們源於植物本身,源於我所接受的科學訓練,源於我對自己血液中流淌著的波塔瓦托米傳統知識的天然親近。在我還沒上大學學習植物分類的很長很長的時間裏,我一直把植物當作我的老師。讀大學時,看待植物生命的兩種視角——主觀的和客觀的、精神的和物質的互動共存,就像我脖子上纏結在一起的兩根掛繩。大學裏上的植物學專業課,使我所知道的關於植物的傳統知識變得邊緣化。而撰寫這本書,就是一個重新審視的過程,一個為兩種知識確立合理地位的過程。

蛇苔 本書插圖

遠古流傳下來的故事中描述了那樣一個時代:萬物共用一種語言,無論是鶇鳥、樹木、苔蘚,還是人類。但這種語言早已被遺忘了。於是我們去看,去觀察每種生命的生活方式,以此來了解彼此的故事。我之所以想講苔蘚的故事,是因為它們的聲音太少被聽到,而我們從它們身上又可以學到很多東西。它們傳遞著值得被聽到的重要訊息,那是來自人類以外的物種的聲音。我身體裏那個科學家身份的自己想要了解苔蘚的生命,講述苔蘚的故事,科學為此提供了一種強有力的方法,但這還不夠。這同時也是一個關於「關系」的故事。我和苔蘚花了很長的時間了解彼此,建立起我們之間的關系。在講述它們的故事時,我開始戴上「苔蘚色眼鏡」看世界。

按照傳統的原住民認知方式,只有當我們的大腦、身體、情感和精神都對一個事物有了認知,我們才能說自己理解了這個事物。而按照科學所規定的認知方式,理解一個事物只是基於來自外界的實證資訊,由身體收集,再經大腦解讀。要講好苔蘚的故事,這兩種方式我都需要,客觀的和主觀的。書中的這些文章也意在為兩種方式都提供發聲的舞台,讓物質和精神攜手前行。有時候,它們甚至可以共舞。

(作者為美國知名森林生態學家,紐約州立大學環境生物學特聘教學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