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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話焦波:杜深忠是另一種形式的成功者

2024-01-10三農

記者 李靜 王開智

時隔兩年,「農夫導演」焦波的臉上有了歲月的痕跡。一旦談起紀錄片,他的眼中閃著光,渾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勁兒。長期以來,焦波把鏡頭對準鄉村和農民,農民在土地裏種莊稼,他在土地裏種故事。

從2012年2月4日到2013年2月5日,焦波紮進淄博沂源杓峪村,拍攝【鄉村裏的中國】,記錄這個小山村24節氣裏的大事小情。紀錄片播出後,很多人為其真實所打動,他們看到發生在土地上的農民的酸甜苦辣,看到真實、立體、多元的農村。

紀錄片中,焦波選擇了杜深忠作為主人公。杜深忠是地地道道的農民,卻與鄉村格格不入。他曾跑到魯迅文學院追過文學夢,拉二胡,彈琵琶,寫毛筆字,卻疏於對果園的管理。杜深忠想走出大山,又一次次回到這裏,即便「潰敗而歸」,他始終保持著對精神的追求。

12個年頭過去,四季不停輪轉,杓峪村的故事仍在鏡頭外上演著。杜深忠依然生活在這個小山村,不分晝夜地寫毛筆字,以此寄托自己的靈魂。這些年,焦波一直關註著杜深忠,關註著這個小山村的變化。

到了「隨心所欲不逾矩」的年紀,年齡相仿的焦波又會如何解讀70歲的杜深忠?

拍攝紀錄片時,焦波與杜深忠合影

記者:當年 拍攝【鄉村裏的中國】, 為什麽會選擇杜深忠 做主人公之一

焦波: 影片當中,你能看到他跟別的農民不一樣。他從小就有著對藝術的渴望,想擁有琵琶。他還寫毛筆字,拉二胡,寫文章,還參加了魯迅文學院。像這樣的農民,確實太少了。我們表現農民,不能光表現他就好好種地,刻苦幹活,還有像杜深忠這樣在文化、藝術有所追求的農民。你說他是一個普通農民嗎?不是。

記者:您覺得 杜深忠 在農村算是一類典型嗎?

焦波: 可以說每個村莊都有這樣一個杜深忠。這個人能說會道,會寫會算,甚至大事小情都去問他。當然,杜深忠不完全是這樣。

像杜深忠,他可能在協調村裏事務方面的能力差點,但他在追求方面是非常鮮明的。很多人在網上給我留言,都說我們村也有像這樣的人。之所以叫【鄉村裏的中國】這個題目,我覺得這些人正是很多農民的縮影。

淄博沂源杓峪村

記者: 紀錄片 中,杜深忠講過一句話 ,「都說農民對土地有感情,我對土地一點感情也沒有,就是沒辦法,無奈。」在您看來 ,杜深忠 對土地是怎樣的感情

焦波: 我認為他很喜歡土地,喜歡他種蘋果的土地,喜歡他村裏的生態。去玉米地裏收割時,妻子抱怨玉米都被獾糟蹋了,想用藥毒死獾。杜深忠清醒地表示,獾是國家保護動物,不能亂殺。但是土地裏的回報少,所以他希望孩子努力走出去,闖個世界,哪怕再回來建設家鄉也好。實際上,我當時聽了以後,我特別有同感,因為我也是從鄉村走出來的。當時我說,我如果走不出去,我也是你,我父親也是你。

記者:透過這樣一個人物 表達什麽

焦波: 我表達希望,在農村建設上註重素質教育,註重文化教育。以他為例,自己的理想一定不要破滅,要有夢想。往大了說,鄉村振興怎麽振興?也要文化振興。

杜深忠不分晝夜地寫字

記者: 拍完紀錄片之後的這十幾年,您還是繼續在關註杜深忠。

焦波: 當年拍紀錄片的時候,杜深忠59歲,今年70歲。他現在又做抖音又做直播,對新鮮的東西,一如既往。天南海北的人甚至跑來看他,拍他,和他聊天。過去,他追求琵琶;現在,他拿起手機,用現代化的手段,繼續抒發他那份夢想。關鍵是,他70歲了還在追求,我覺得挺值得敬佩的。

在直播時,網友問他現在的變化。他說,我沒變化,我就是個普通農民,我該幹什麽幹什麽。但實際上他變化就是,又有新的追求了。

記者: 杜深忠曾無數次企圖撕出命運的一條縫隙,但最終還是回到了那個山村。他說 自己是一個失敗的人 。您如何解讀這個人物?

焦波: 他是失敗的,他還說失敗的教訓比成功的經驗更能說明問題。你說,說出這番話的是一個農民嗎?在我眼裏,他是一個哲學家,一個藝術家,一個詩人,一個作家,他不同凡響。他寄出去那麽多稿件石沈大海,20多歲復員回家,34歲才結婚,每天關上門寫作。他一直在追求,因為他沒有達到自己理想的目標。實際上,我們去了以後,攝影機的存在就是他表達自己想法的一個舞台。這麽多年孜孜追求,你說他不成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