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貓投訴上網購苗木投訴所針對的網店，集中在江蘇宿遷、淮安以及山東臨沂等地。
文 | 王仲昀
陽春三月，正是春暖花開，萬物復蘇的好時節。
近年來，隨著人們生活水平的提高，綠化意識日益增強，購買花果苗木的人也越來越多。新春栽「綠」，成為一種新潮流。
除了線下傳統的苗木市場，隨著網購愈發便利，也有不少愛好者選擇線上上購買樹苗。但樹苗畢竟是活體，使得網購的不確定性隨之增加。
3年前，有媒體報道「中國花木之鄉」——江蘇宿遷沭陽縣，不少商家在電商平台上「大肆販賣假苗木」。報道在當時一度引起轟動，當地政府有關部門近年來也不斷整治。
如今，以花木而聞名的沭陽縣，究竟還有販賣假苗現象嗎？作為普通愛好者，網購苗木，又該如何避免「假苗」？為此，【新民周刊】記者於近日赴沭陽縣，展開了調查。
沭陽花卉園藝淘寶城 攝影：王仲昀
記者沭陽親歷：有改善，也有「頑疾」
「花鄉沭陽，因花而美，因花而富，是全國聞名的花木之鄉。全縣花木種植面積達60萬畝，約占全省四分之一、全國二十分之一。產業年銷售額超200億元，從業人員達32萬人。花木產業是沭陽名副其實的支柱產業。」
上述是「宿遷釋出」微信公眾號2021年對沭陽花木產業的介紹。不難看出，當地花木產業成名已久，規模大，在業界有一定名聲。此前有數據顯示，沭陽全縣花木網店有三萬多家，花木類農產品網絡銷售額連續多年排名全國第一。
沭陽縣距離宿遷市區以東，約一小時車程。沭陽縣下轄的新河鎮、顏集鎮和廟頭鎮，是沭陽花木電商產業最為集中的地方。顏集鎮堰下村800戶村民，2017年時擁有網店800余個，從業人員2000余人，超過全村半數人口。
然而近些年，在廣大花友的心目中，宿遷沭陽發貨的苗木，一度是智商稅的代名詞。2021年【新京報】報道指出，當地賣假苗早已成為一條產業鏈，以次充好、貨不對板、移花接木……各類手法層出不窮。「買來的月季，開花後發現是薔薇；種下的櫻桃樹，居然結出了李子；明明買的是花，收到的其實是草。」
媒體報道加上網友在各大電商平台分享經歷，令有些花友調侃：只有從「宿遷大學」畢業，才算真正摸到了養花種樹的門檻。
2023年沭陽縣持續打擊花木種苗領域違法犯罪 圖源：沭陽縣人民檢察院官網
沭陽縣人民檢察院2023年釋出的一篇文章指出：我縣素有「花木之鄉」美譽，然而少數不誠信經營的商家存在收款不發貨、缺斤短兩、以次充好、貨不對板等不誠信經營行為，嚴重破壞了沭陽花木口碑。
為了消除這種不誠信行為的影響，沭陽當地近年來持續打擊花木種苗領域違法犯罪。譬如在2023年10月，沭陽縣人民檢察院以涉嫌合約詐騙罪依法起訴張某俊、趙某兩名不誠信花木電商。案情顯示，2021年11月至12月，犯罪嫌疑人張某俊夥同趙某在某電商平台用小葉女貞冒充雪柳進行銷售，銷售金額共計21萬元。
經過不斷打擊整治，沭陽苗木市場現狀如何？上述問題是否依然存在？
3月1日，【新民周刊】記者來到位於新河鎮的沭陽花卉園藝淘寶城，這是當地一家專門面向中小網店的花木批發市場，商品種類主要有花苗、果苗、綠植、盆景等。
和此前公開報道描述相比，如今沭陽花卉園藝淘寶城的店鋪和從業人員有所減少，許多門面處於空關狀態，沒有往日「水泄不通」的場景。不過在一番交流後，記者仍發現了「貨不對板」的問題。
在電商平台上搜尋「果苗」，櫻桃苗的結果往往多達十余種。而在當地一家批發各類果苗的店裏，老板告訴記者，現在網上行情比較好的櫻桃苗，在這裏批發只按大小粗度賣，不分品種，「我這裏就是2厘米和3厘米的櫻桃苗。你拿到網上，隨便賣什麽品種都行」。
葡萄苗也有類似情況。一位主營葡萄苗批發的老板表示，葡萄種類只分巨峰紫葡萄和陽光青葡萄。「只要不是死苗，能結果的苗，到了網店怎麽標品種都隨便你。」
這位老板說，大部份買的人不懂葡萄苗。如果真的有懂行的消費者，買回去發現「貨不對板」，無非就是給對方退款。
電商平台上各品類的果苗，實際上只按粗細、大小劃分 攝影：王仲昀
樹苗作為活體，其生長發芽到結果都需要一個過程。消費者在網購樹苗時若要發現一些問題，往往也需要時間。遇到「貨不對板」，要等到樹苗發芽結果，而這時也許早就過了退款有效期。
網購苗木，如何避免「入坑」？
在黑貓投訴平台上，如今依然有不少關於網購苗木的投訴。【新民周刊】記者搜尋發現，這些投訴所針對的網店，集中在江蘇宿遷、淮安以及山東臨沂等地。
2024年1月10日和14日，四川內江的王先生先後在「一畝田」App上共花費56元，從一個名叫「惠豐果苗」的商家購買了兩棵棗樹苗。
「惠豐果苗」的資質顯示，其註冊地在山東臨沂平邑縣。但王先生告訴【新民周刊】，自己下單後的物流資訊顯示，兩棵棗樹苗是從江蘇淮安發貨。
經過7天運輸，王先生陸續收到了兩棵棗樹苗。但他發現兩棵都「像幹柴一樣」，其中一棵樹苗的表皮已經脫落，認為自己買到了「假苗」。他隨即以「大小/重量/顏色等與商品描述不符」的理由，向商家「惠豐果苗」申請退貨退款。
面對王先生多次申請，「惠豐果苗」始終以「發貨一致」為理由，拒絕退貨退款，並在私聊中辱罵了王先生。
退款申請失敗後，王先生遭到商家辱罵 受訪者供圖
商家拒絕退款後，「一畝田」平台客服介入。經過近半個月協商，最後王先生購買的兩棵樹苗，其中一棵「國光大棗」全額退款成功。至於另一棵「巨王大棗」，平台作出的處理是部份退款，退回了28元當中的10元。平台認定的退款原因是「貨品存活率與承諾不一致」。在退款說明中，平台表示「一畝田按買賣雙方友好協商後的退款金額自動分配」。
【新民周刊】記者就平台以及商家的退貨政策咨詢了「一畝田」官方客服。客服表示，平台有一套完整的售後處理流程規則。「有些情況符合7天無理由，有些情況不符合的話，還是要看具體情況。在不同的糾紛中，如果買賣雙方不能達成一致，平台會按照規則進行單獨處理。」
王先生起初認為自己買到的棗樹苗是假苗，但最後平台退款的理由是「貨品存活率與承諾不一致」。那麽他買的兩棵苗，到底是不是假苗？【新民周刊】記者為此咨詢了上海市園林設計研究總院原副總工程師範善華。看過相關影片以及照片資料後， 範善華認為，樹苗是棗樹苗，不構成「假苗」，但確實存在「以次充好」的問題。「商家發貨發的是比較差的棗樹苗，不是好苗。」
專家認為王先生買到的是棗樹苗，但是質素較差 受訪者供圖
王先生的遭遇，也是不少消費者在網購苗木遇到的典型案例：網店展示圖片中，每株花苗都能長到枝繁葉茂，結出果實，但實際上，收到的花苗時常纖弱無力，因為商家把一些老苗、差苗、病苗當作正常苗木來賣。
「從科學角度來看，棗樹苗結果的速度很快。但是那種新苗結果的品質，和生長5年以上再結果，是完全沒法比的。一棵好的棗樹苗，從栽種下去，培養到一定粗壯程度，至少要幾年時間。之後再做嫁接，要想養好又得幾年。這些時間成本、技術成本和人工成本，決定了一棵好的棗樹苗價值遠遠超過28元。相反，如果消費者在網上以28元或者更低的價格買到的棗樹苗，質素都是無法保障的。」範善華告訴記者。
對於普通的愛好者來說，如何在滿足自己養花種樹的興趣愛好之余，又盡量避免網購「入坑」？範善華建議，首先要做一些必要的功課，「買苗種樹這件事，消費者也許沒法完全按照自己的一時興起去做。每個地域都有自己的氣候。自己所處的地域適合種哪些常見苗木，又不適合哪些苗木？這些基本的情況，消費者最好能有所了解」。
在此基礎上，範善華認為，消費者可以多瀏覽一些電商平台和專業網站。在不同平台上對自己中意的苗木的價格有一定了解後，可以更好地判斷什麽樣的價格區間是合理的。 在買苗木這件事上，「貴的不一定是好貨，但便宜一定沒好貨」。
物流也影響著網購苗木的品質。「苗木都是有生命的，跟一般物件不一樣。在物流運輸過程中，時間太長，或者包裹太嚴實，都有可能影響樹苗的存活率。」範善華說道。
如果前期網購時做足了功課，範善華認為，消費者更應該註重享受培育的過程。「培育苗木，並非易事。普通愛好者也許不一定每次買來苗木都能成功開花結果，但是苗木一歲一枯榮，這個過程會讓人擁有不一樣的體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