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高考 , 我只考了404.3分,當年河北省中專錄取分數線是360分,大專錄取分數線是408分。班級重點生中,只有我沒有收到大學錄取通知書,最後被承德農業學校錄取。
拿到錄取通知書的那天,我母親沒有看出我情緒的低落,父親更是殺了一只正在下蛋的母雞,以慶祝自己的兒子終於吃上了皇糧。
1983年9月1日 ,我帶著對自己高考的遺憾和不滿,帶著對大學校園的憧憬和渴望,從興隆縣站出發,在我表舅的陪伴下,第一次乘坐綠皮火車,到位於承德市上板城的承德農業學校報到。
從承德發往北京的綠皮火車。
在排隊買票時,表舅恭恭敬敬地把我的錄取通知書遞進了售票視窗,不一會售票員就將通知書又送了出來。表舅拿著兩張火車票,我拿著錄取通知書,通知書上多了一枚長條形的紅色印章,表舅的票價是5元,我的票是兩塊五,省了一半的錢。當時內心一度自豪,我也明顯感到周圍人向我們投來的羨慕眼光。
檢票進站後,很多人集聚車廂門口卻不能上車。正當大家納悶時,就看到兩個穿白色警服的警察,押解著一個男人下了車,隨後,我們才允許上車。後來,每每說到1983年的嚴打,我的腦海裏就總浮現這個畫面。
登上火車後,我的第一感覺就是,火車裏面的車廂太大了,總感覺一節車廂能盛下一二百人都不止。
讀小學時,坐過二大伯的馬車,讀高中時,坐過拉礦石的汽車,都是特別的顛簸和晃動,我以為火車也會如此呢。可是,火車開動後,卻是那麽的沈穩,除了有節律的哢哢聲,幾乎沒有多少晃動。
火車穿山洞,越橋梁,不到半小時,就到鷹手營子站了。由於有乘客下車,表舅就給我找了個座位,而且是靠著窗子,執意讓我坐下,表舅卻依然站在車廂的過道處。
坐在靠窗的座位上,透過車窗,我可以看到成片的已經灌漿成熟的玉米,看到田地裏農民勞作的身影。想到自己農校畢業後,也許就與田地和農民打交道,不免心裏再生傷感與不滿。
收割完的麥子。
好在,第一次坐火車的感覺,很快就沖淡了心中傷感。坐在靠近車窗位置的我,甚至覬覦火車就這麽開下去,我就這麽眼望窗外地坐下去……
然而,經過近三個小時的走走停停,火車還是終於要到達上板城站了。車還沒有停穩,我表舅就起身,伸手把行李架上的被褥等行李拿下來,放在座位上。
上板城站。
站在座位旁的我,雙手扶著行李,兩眼依然望著窗外。直到現在,我依然清晰記得,寫有「上板城」三個字的站牌,在火車窗外徐徐後退時的情景……
火車停穩後,表舅背著大包,我拎著小包。大包中包的是母親給我做的被褥,小包裏是臉盤、牙具,還有母親給我做的一雙布鞋。
我們下車後,我很快就看到一個人舉著一個牌子,遠遠地在晃動,牌子上是白紙黑字:「承德農業學校」,牌子下還站著幾個人,他們是來接這趟車上的新生的,我便大聲提示表舅向他們靠攏……
1989年1月,承德避暑山莊。左一是我表舅。
不一會,就又有四五個新生及其陪送的家長,陸續聚攏到牌子下面了。人到齊後,幾位學長開始幫我們背包拿傘,領著我們出站後,又登上了一輛停靠在站外的大班車。班車的兩側車幫上醒目地寫著「承德農業學校」的字樣」。
上車後,我和表舅坐在兩人座位上,我是靠窗子的座位,我想看看沿途的風景,我想近距離感受下「承德農業學校」6個大字的魅力。
從上板城站到承德農業學校,不過半個小時的車程。沿途的風景記憶都模糊了,我只記得農校門前是一條二三百米長的筆直道路,路面是用略顯黑色的土鋪成的,道路兩側是整齊的柳樹。
盡管行駛在道路上,車輛後面是滾滾煙塵,但由於恰逢9月,車輛穿行在柳樹間時,左右兩側的綠色樹葉卻清晰可見,如雨後般翠綠而幹凈。
很快,車輛就開進了承德農業學校的大門。從此,我開啟了兩年的農校學習生活……
1983年11月,拍攝於承德農校操場。
雖然我的高考不如意,雖然承德農業學校是中專校,但農校的兩年中專學習生活,確確實實成為了我夢想的新起點。可以肯定地說,沒有兩年的農校學習生活,就不會有我後來的英語自學考試和研究生的學習生活,更不會有我現在的正高職稱和在北京的工作與生活……
後來的幾十年時間裏,我多次坐高鐵、幾次坐飛機,但最難忘的,依然是第一次乘坐綠皮火車,到承德農業學校報到時的經歷和感受。
6419次列車。
如今,從北京往返承德的這趟6419/6420次列車依然在執行著,而且票價始終沒變,只是車廂裏再沒有入學的學生了,坐車的大多是外出打工和做小買賣的人。
有時從北京開車回老家興隆縣,半路上會遇到緩慢前行的這趟列車,看著冒著白煙的車頭,拽著綠色的車身,蜿蜒穿行在綠色山水間,我的心裏總是格外的溫暖與親切。
謹以此文,回憶美好的青春歲月,追思天堂裏的父親和表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