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漲瘋了,賺瘋了,人瘋了

2024-10-05股票

來源:港股那點事

範進居家炒股,又是陰跌的一天。

收盤、停止虧錢,母親妻子,俱各歡喜。正待燒鍋做飯,只見他丈人胡屠戶,手裏拿著一副大腸和一瓶酒,走了進來。

胡屠戶道:「我自倒運,把個女兒嫁與你這現世寶窮鬼,歷年以來,只會虧錢,不知累了我多少。」

範進唯唯連聲,叫太太把腸子煮了,燙起酒來,在茅棚下坐著。

胡屠戶又道:「親家母也來吃飯。老人家每日小菜飯想也難過。我女兒也吃些;自從進了你家門,這幾十年,不知豬油可曾吃過兩三回哩?可憐!可憐!」

說罷,婆媳雨個,都來坐著吃了飯。

吃到日西時分,胡屠戶吃的醉醺醺,橫披了衣服,挺著肚子去了。

不覺到了九月盡頭,連陽4日,聽聞利好將至,相熟散戶約範進去抄底。

範進因本錢太少,走去同丈人商議,被胡屠戶一口啐在臉上,罵了一個狗血噴頭:「不要得意忘形了!你自己只覺得炒股許多年,就‘癩蝦蟆想吃起天鵝屁!’

我聽見人說,就是這幾天賺錢,也不是你的能力,還是主力舍與你的。像你這尖嘴猴腮,也該撒泡尿自己照照;

不三不四,就想天鵝屁吃!趁早收了這心,明年在我們行事裏,替你尋一個館,每年賺幾兩銀子,養活你那老不死的娘和你老婆才是正經!

你問我借本金,我一天殺一個豬,還賺不到錢把銀子,都給你去丟在水裏,叫我一家老小喝西北風?」

一頓夾七夾八,罵得範進摸門不著。

辭了丈人回來,自己心裏想:「大師說時機已到。自古無場外的股神,如不進去炒他一炒,如何甘心?」

因向幾個同道商議,瞞著丈人,貸款去加倉。

得了資金,即刻回家。家裏已是餓了兩三天;被胡屠戶知道,又罵了一頓。

次日,家裏沒有早飯米,母親吩咐範進道:「我有一只生蛋的母雞,你快拿到集上賣了,買幾升米來煮餐粥吃。我已是餓的兩眼都看不見了!」

範進慌忙抱了雞,走出門去。

才去了不到兩個時辰,只聽得一片聲的鑼響,三匹馬闖了來;那三個人下了馬,把馬栓在茅草棚上,一片聲叫道:「快請範老爺出來,恭喜大漲了!」

母親不知是甚麽事,嚇得躲在屋裏;聽見中了,方敢伸出頭來說道:「諸位請坐,小兒方才出去了。」

「原來是老太太。」

大家簇擁著要喜錢。

正在吵鬧,擠了一屋的人,茅草棚地下都坐滿了。

老太太沒奈何,只得請一個鄰居去找他兒子。

那鄰居飛奔到集上,到處找不到;直尋到集東頭,見範進抱著雞,手裏插個草標,一步一踱的,東張西望,在那裏尋人買。

鄰居道:「範老爺快些回去!恭喜你發了大財,報喜人擠了一屋哩。」

範進道是哄他,只裝不聽見,低著頭往前走。

鄰居見他不理,劈手把雞奪了,摜在地下,一把拉了走:「好了,新大款回來了!」

正要擁著他說話,範進三兩步進屋裏來,見中間螢幕已經亮起來,上面一根紅彤彤的大陽線。

範進不看便罷,看了一遍,自己把兩手拍了一下,笑了一聲道:「噫!好了!回本了!」

說著,往後一跤跌倒,牙關咬緊,不醒人事。

老太太慌了,忙將幾口開水灌了過去;他爬將起來,又怕著手大笑道:「噫!好了!我發了!」

笑著,不由分說,就往門外飛跑,把鄰居都嚇了一跳。

走出大門不多路,一腳踹在池塘裏,爬起來,頭發都跌散了,兩手黃泥,淋淋漓漓一身的水,眾人拉他不住。

拍著笑著,一直走到集上去了。

眾人大眼望小眼,一齊道:「原來新貴人歡喜得瘋了。」

老太太哭道:「怎生這樣苦命的事!難得回了本、發了財,就得了這個拙病!這一瘋了,幾時才得好!」

有一個人道:"在下倒有一個主意,不知可以行得行不得?"

眾人問:"如何主意?"

那人道:"範老爺平日可有怕的人?他只因歡喜狠了,痰湧上來,迷了心竅。如今只消他怕的這個人來打他一個嘴巴,說'都是哄你的,你並不曾回本。'他這一嚇,把痰葉了出來,就明白了。"

眾鄰都拍手道:"這個主意好得緊,妙得緊!範老爺怕的,莫過於胡老爹。快尋胡老爹來。"

一個人飛奔去迎,走到半路,遇著胡屠戶來,後面跟著一個燒湯的二漢,提著七八斤肉,四五千錢,正來賀喜。

進門見了老太太,胡屠戶詫異道:"難道這等沒福?"

胡屠戶把肉和錢交與女兒,走了出來。眾人如此這般,同他商議。

胡屠戶作難道:"雖然是我女婿,如今卻發了大財,就是天上的財神。是打不得的!我聽得齋公們說:打了天上的財神,閻王就要拿去打一百鐵棍,發在十八層地獄,永不得翻身。"

鄰居內一個尖酸的人說道:"罷麽!胡老爹,你每日殺豬的營生,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閻王也不知叫判官的簿子上記了你幾千鐵棍;

就是添上這一百棍,也打甚麽要緊?或者你教好了女婿的病,閻王敘功,從地獄裏把你提上第十七層來,也不可知。"

屠戶被眾人局不過,只得連斟兩碗酒喝了,壯一壯膽,把方才這些小心收起,將平日的兇惡樣子拿出來,走上集去。

只見範進正在一個廟門口站著,散著頭發,滿臉汙泥,鞋都跑掉了一只,兀自拍著掌,口裏叫道:"漲了!漲了!"

胡屠戶兇神似的走到跟前,說道:"該死的畜生!"

一個嘴巴打將去。

眾人見這模樣,忍不住的笑。

不想胡屠戶雖然大著膽子打了一下,心裏到底還是怕的,那手早顫起來,不敢打到第二下。

範進因這一嘴馬,卻也打暈了,昏倒在地。鄰居一齊上前,替他抹胸口,捶背心,舞了半日,漸漸喘息過來,眼睛明亮,不瘋了。

胡屠戶站在一邊,不覺那只手隱隱的疼將起來,心裏懊惱道:"果然天上'財神爺'是打不得的,而今菩薩計較起來了。"

想一想,更疼的狠了。

範進看了眾人,說道:"我怎麽坐在這裏?"

又道:"我這半日,昏昏沈沈,如在夢裏一般。"

胡屠戶上前道:"賢婿老爺,方才不是我敢大膽,是你老太太的主意,央我來勸你的。"

一個鄰居道:"胡老爹方才這個嘴巴打的親切,少頃範老爺洗臉,還要洗下半盆豬油來!"

又一個道:"老爹,你這手明日殺不得豬了。"

胡屠戶道:"我那裏還殺豬!有我這賢婿,還怕後半世靠不著也怎的?

我每常說,我的這個賢婿,才學又高,品貌又好,我小老這一雙眼睛,卻是認得人的。

想著先年,我小女在家裏長到三十多歲,多少有錢的富戶要和我結親,我自己覺得女兒像有些福氣的,畢竟要嫁與個大款,今日果然不錯!"

說罷,哈哈大笑。

眾人都笑起來,一同回家。

範大款先走,屠戶和鄰居跟在後面。

屠戶見女婿衣裳後襟滾皺了許多,一路低著頭替他扯了幾十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