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漫畫出版公司集英社3月8日在其官網上宣布，長篇漫畫【龍珠】的作者、日本漫畫家鳥山明於3月1日因病去世。一代人的童年回憶落幕，這一訊息讓無數熱愛【龍珠】的粉絲感到悲痛。
漫畫巨匠鳥山明的作品，在全世界都極受歡迎，他也像一棵大樹，影響了後世幾代漫畫家。
鳥山明(1955年-2024年)
當漫畫家去！
上世紀1970年代末，日本漫畫雜誌正處於即將進入黃金時代的大上升期。此際，【周刊少年Sunday】在高橋留美子【福星小子】的助力下，銷量節節攀升，給【周刊少年Jump】造成空前威脅。然而，一個來自偏遠鄉下的「阿土仔」鳥山明的出現，迅速扭轉了這一局面。這位後來成為日漫界「神上之神」的超級漫畫家，其一切傳奇的起點，都要從那年他稀裏糊塗地錯過【周刊少年Magazine】的截稿期說起。
1955年4月5日，鳥山明在愛知縣西春日井郡清洲町呱呱墜地，此後人生的大部份時光，都在這裏度過。說他來自鄉下地方，半點也沒委屈他，他自己也在【阿拉蕾】裏多次對此予以調侃。清洲町與其他幾個町合並為清須市前，屬於地地道道的農村地區。從鳥山家後院的耕地遠眺，雞鴨成群，還可以望見地平線，可想而知是多麽空闊了。
鳥山明小時候家境清貧，父母都是平頭百姓，過著君子固窮的小日子。幸而知足常樂，即使餓肚皮，也能閑適自得，在晚餐都成問題的情況下，竟能快樂地跳起華爾茲。幼年的鳥山明受這樣的父母影響，已初具藝術家「氣質」，空腹亦能樂呵呵地埋頭畫畫。小學高年級前，他對動漫十分癡迷，每日陶醉於描摹迪士尼和手塚治蟲的畫作，每本練習簿都被他畫得黑乎乎的。年齡大些後，他的興趣點轉移到了影視劇方面，很是鉆研了一陣子電影構圖技巧，這給他日後畫漫畫分鏡帶來莫大好處。高中時，就讀於縣立工業高校設計專業的鳥山明參加了「漫畫研究同好會」，因為畫畫水平已經是全校最高，所以被選為會長。他的寫生作品和海報設計，三年中包攬了校內所有相關獎項。
1974年，鳥山會長高中畢業了，他發現自己除了畫畫了得，其他本事一概欠奉。大學是考不上了，只好先在名古屋市的一家廣告公司謀了份差事，以設計師的身份當起了苦哈哈的小白領。疏懶的藝術家性格，使他無法忍受規章制度的嚴密束縛，再加上七扣八扣，他的收入少得可憐。就這樣做了兩年半，鳥山明深感再也不能荒廢青春了，遂於1977年3月辭職。這一去，他自以為是脫出樊籠走猛虎，實際上又窮困潦倒了兩年半。
這兩年半的前半期，鳥山明主要依靠接傳單插畫過活，也是按件計酬，收入還不如當設計師那陣子，好歹那時還有底薪。但當散工也有好處，就是自由，可以隨心所欲地安排時間。某天，他搭電車去接活兒，日本的電車上經常有被丟棄的漫畫雜誌，鳥山明就隨手撿了一本【周刊少年Magazine】，懶洋洋地翻看著。那些作品基本都難入其法眼：這算什麽，我要是畫起來，水平一定高多了。正這麽想著，翻到了雜誌末頁，一則比賽啟事的獎金額讓他驚呆了，新人獎竟能拿到50萬！畫漫畫這麽賺錢？！新人就能削一大筆，若是成了名家，豈不是要成巨富？！等電車到站時，鳥山明已下了決心，當漫畫家去！
鳥山明的畫筆正式轉向了漫畫界，他日夜開工苦畫，等到處女作【Awawa World】（アワワワールド）完成，要裝入信封寄給【周刊少年Magazine】時，才沮喪地發現，截稿日期早過了……鳥山明只好退而求其次，把手頭幾本漫畫雜誌翻啊翻，見到【周刊少年Jump】的「月度YOUNG JUMP獎」也是新人出道的好方式，雖然獎金沒那麽多，但自己一失業青年，也別太挑剔了。於是他便把稿子轉投了【周刊少年Jump】。這一轉念，引出了一位和他相知終身的著名編輯鳥島和彥。
鳥山明的代表作之一【龍珠】
來自編輯的磨礪
裝在信封裏的【Awawa World】，交到了【Jump】編輯手中，簽收的是個叫鳥島和彥的家夥。看來冥冥之中真的有天意安排，這位老兄姓「鳥島」，和「鳥山」真是絕配。他抽出稿子看了一遍，見畫風雖粗糲，但故事尚有看點，便點點頭，心道：「看起來還湊合。」還湊合的畫稿，獲獎當然是不可能的，離發表也有距離。鳥島和彥寫上修改意見後，把稿子退了回去。
沒了退路的鳥山明，只能鍥而不舍，繼續摸著石頭過河。同年，他又投出了【Mysterious Rain Jack】（謎のレインジャック）參加月度評比。該短篇對【星際大戰】進行了戲仿，畫面簡約幹凈，人物偏向可愛化，鳥山個性鮮明的畫風在此作中展露雛形。至於參評結果嘛，也不錯，順利過了二審，可惜終歸力有不逮，終審時被刷了下來。稿子依舊由鳥島和彥負責退回，不過這次鳥島對鳥山已經有了初步印象，覺得這是位可塑之材。
鳥山明戲仿【星際大戰】的【謎のレインジャック】
鳥島和彥其人，網上有言稱其與鳥山明乃故交，實為誤傳。直到鳥山明投稿前，他與鳥山明都沒有任何交集。但集英社高度的商業自覺性，培養了鳥島敏銳的識人之能。對於鳥山明漫畫中出現的嶄新獨創因子，他是贊賞的，可是作為新人，瑕疵自也不少。玉不琢不成器，應該好好打磨打磨這塊璞玉，讓他成為無瑕寶璧。主意既定，鳥島主動聯系了鳥山，提出種種寶貴建議，並鼓勵鳥山繼續投稿。從此，這兩個「鳥人」開始了一生的友誼，以及堪稱珠聯璧合的通力合作。
鳥島和彥
鳥山明對鳥島和彥的情感，是「愛恨交加」的，愛他如師長般諄諄教導，指點迷津；恨他鐵面無情，退稿成癮。在【阿拉蕾】之前，鳥山前前後後被鳥島退了一千張畫稿，雖然被退稿退到沒脾氣，但反反復復地重畫，對磨練鳥山的畫技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鳥山明單純地住在鄉下老家，少與外界接觸，迴圈著投稿、退稿、被催稿的日子，鳥島和彥成了他事實上交流最多的人。對鳥島死命催稿、無情退稿的怨念，後來在【阿拉蕾】裏集中爆發，以鳥島為原型的邪派角色馬西利特博士，用盡各種手段要「摧殘」天真的阿拉蕾，正隱喻著鳥山對鳥島「甜蜜的抱怨」。「馬西利特」也就此成了鳥島終身的代號，即使他後來當上了【Jump】六代目總編輯長，人們看見他，也會嬉笑著交頭接耳：「瞧，馬西利特來了。」
馬西利特博士與鳥島和彥對比圖
1978年、1979年這兩年，鳥山明雖被「磨礪」得死去活來，但也陸陸續續有作品在【Jump】上發表，分別是短篇作品【奇異島】【奇異島2】【今日的閃亮島】和【少女刑警TOMATO】。這幾篇短稿，都屬於實驗性質，情節簡單、笑料低端，所以都不受讀者歡迎。但鳥島的打氣給了他無盡的動力：「雖然現在還不很好，但努力的話，將來會有成就的。」
上圖：鳥山明與鳥島和彥；下圖：總編時期的鳥島
從【Awawa World】到【少女刑警TOMATO】，近兩年時間裏的六部短篇漫畫，加上近千張退回作廢的稿子，把鳥山明由一個青澀的新人，漸漸錘煉成了擁有自我畫風的成熟漫畫家。不論角色設定、場景營建、世界觀架構，都已打磨到位。而且之前懶散的工作態度、不夠精細的畫面、平庸呆板的人物設計等缺點，也一一得到了改正。這些都為長篇漫畫【阿拉蕾】的一舉成功做好了必要的鋪墊。
1979年底，眼見自己悉心栽培的好苗子成長得愈益蔥蘢，已夠格開連載，鳥島和彥決定「放鳥出籠」了。鳥山明的新作【阿拉蕾】（Dr.スランプ，港譯【I.Q.博士】，台譯【怪博士與機器娃娃】），被安排在1980年第5、6號合刊上連載。25歲的鳥山明終於真正成為一名漫畫家。
【阿拉蕾】的宣傳語「新春奇跡連擊第五彈」，本來不過是例行公事般的吹噓，所有新連載開啟時，都會有類似的廣告語。相當多的人，包括鳥山和鳥島都認為【阿拉蕾】只有短期連載的命，但【阿拉蕾】卻真的創造了奇跡。僅僅三期下來，已是好評如潮，無論男女青少，都被這部充滿想象力的高水準幽默力作逗得前仰後合，樂開了懷。於是短期連載越拉越長，逐漸鋪衍成連載長達五年、單行本總計18卷的大型漫畫。
鳥山明的代表作之一【阿拉蕾】
俗話說「萬事開頭難」，任何一部作品，開頭能不能吸引住讀者，是成功與否的極關鍵所在。【阿拉蕾】一開始就從人物、故事、畫風三個方面緊緊勾住了讀者的閱讀欲，以此為根基深耕厚植，將Q版（可愛版）搞笑漫畫推到了一個後人難以逾越的高度。
【阿拉蕾】的故事荒誕跳脫，很多情節都是即興創作。其故事線與角色設定的源頭，主要有三方面，一是鳥山明原創，二是戲仿美國電影，三是改編童話名著和日本民間傳說。某天怪博士千兵衛心血來潮，發明出了機器少女阿拉蕾。活潑可愛卻缺根筋的阿拉蕾，在企鵝村裏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鬧，有時活動範圍又跳出企鵝村，使用另一種身份，上宇宙下大海闖異域，所作所為匪夷所思，莫不令人捧腹大笑。她健步如飛，呼嘯來去，頑皮地用頭錘把月亮頂個大坑；她古道熱腸，幫助傻瓜超人把魚從水裏「救」到岸上；她重視友誼，一心想和劫匪交朋友，結果把劫匪嚇得投案自首……她把大夥兒統統搞得哭笑不得，捅出婁子後，卻又來個無辜的大笑臉，登時讓所有人都不忍再責備她。而她的創造者千兵衛，自從被搶了主演的飯碗後，不得不可憐巴巴地靠搶鏡頭搏出位。將千兵衛的虛榮心進行喜劇化誇張，這也是【阿拉蕾】的一大笑點。鳥山明獨特的幽默感，在兩位主角和一幫「奇形異狀」的怪咖身上，得到了淋漓盡致的舒展。
上演這一幕幕喜劇的舞台企鵝村，是一個遠離成人世界的桃源之地，那裏沒有世俗的規則和邏輯，只擁有用單純和溫馨構築的夢幻生活。鳥山明把童年時愉快的鄉村生活記憶，悉數對映到這個連太陽、月亮、森林、大山都有表情的烏托邦，讓備受現代都市文明折磨的人們，得以有一處安詳之地寧靜棲歇。
【阿拉蕾】
風靡世界的【龍珠】
在沒有互聯網的時代，鳥山明是少數幾個依舊宅在老家、而不是搬到東京奮鬥的漫畫家。這給交稿、退稿、改稿帶來了極大不便，再加上鳥山明早期有嚴重拖延癥，令鳥島和彥的編輯工作很難做。於是他威脅鳥山，如果不能按時交稿，就必須搬到東京工作。對大城市生活非常厭惡的鳥山明，從此拼盡全力創作，並嚴格遵守截稿時間，再也不拖稿了。
工業高校和廣告公司的經驗積累，為鳥山明打下了堅實的素描功底；鳥島刻意安排的歷練，更造就了他繪畫技藝的飛速提高。其畫風細膩嚴謹，稿子有著工業設計圖般的精細，畫面布局和人物安置，具有高水準的平衡感。
【阿拉蕾】在【Jump】一口氣連載了五年。1981年，【阿拉蕾】被拍成動畫片，收視率高達36.9%，火爆全日本，戴大眼鏡的女孩變得通街皆是。人們把這一年稱作「阿拉蕾年」，集英社辦公大樓被讀者昵稱為「阿拉蕾大廈」。
【阿拉蕾】結束連載的1980年代中期，日本進入泡沫經濟時代，投機盛行，人人都是暴發戶，孩子們的零用錢也跟著水漲船高。1984年底誕生的【龍珠】，無疑趕上了最好的年月。
隨著【足球小將】【北鬥神拳】等佳作登陸【Jump】後，讓名列前茅的【阿拉蕾】在排行榜上屢被趕超。鳥山明性情謙和，對此無可無不可。可鳥島和彥不幹了，這位名編輯，絕不願自己的大將屈居人下。他竭力督促鳥山明在【阿拉蕾】完結三個月後，必須拿出新作！在「威逼」之下，1984年11月，鳥山明綜合了中國古典小說【西遊記】、自己愛吃的美食、【述異記】中的龍珠等各種元素，踏著【阿拉蕾】所開辟的搞笑老路數，創作了新漫畫【龍珠】，於【Jump】1984年第51期開始連載。
畫【龍珠】時期的鳥山明
【龍珠】的第一主角孫悟空，自是源於【西遊記】裏的美猴王，鳥山明將他拿來改頭換面一番，變成了從小跟爺爺住在深山裏的淳樸少年孫悟空。他本是一個來歷不明的孤兒，被武術家孫悟飯收養長大。孫悟飯意外死亡後，他獨居山中，守護著孫悟飯的遺物四星龍珠，每天勤奮練武，過著無憂無慮的日子，直到十二歲那年，邂逅了為集齊七顆龍珠而闖入深山的女孩布爾瑪。布爾瑪告訴悟空集齊龍珠就可以向神龍許任何願望，悟空為了讓爺爺復活，決定跟隨布爾瑪一起去外面闖蕩世界。一場場奇妙有趣的冒險就在他們尋找龍珠的過程中展開了……
【龍珠】在連載初期，讀者們普遍對它興趣不大，幸而其中的搞笑橋段相當富有興味，悟空一路上遇到了形形色色的滑稽人物，他們行為舉止無不詼諧，配合純潔天真的悟空而引爆的笑點，處處讓人笑破肚皮。不諳世事的少年孫悟空，在不可思議的旅途中，一邊結交各路好友，一邊靠著出眾的武功和善良的心，屢屢化險為夷，還因為救了海龜而得到龜仙人贈送的筋鬥雲，學會了沖擊波（龜派氣功），並莫名其妙地與牛魔王之女琪琪訂下婚約。最後他和布爾瑪終於集齊七顆龍珠，豈料壞蛋皮拉夫一夥搶走了龍珠，悟空在月圓之夜變成了巨猿，在小八戒的配合下，戲劇性地挫敗了皮拉夫的陰謀。【龍珠】第一階段到此結束。
由於壞蛋的破壞，悟空第一次集齊龍珠後，沒能實作願望，龍珠變成石頭飛散四方，需要一年後才能再收集。在此期間，悟空拜入龜仙人門下修煉。龜仙人表面好色放蕩，其實武藝驚人。他對悟空和從少林寺前來拜師的小林（又譯古連）展開八個月的嚴格特訓，並教導他們以天下第一比武大會為目標。【龍珠】由此進入半搞笑半格鬥的第二階段。
【龍珠】
在依賴搞笑撐場的連載第一階段，【龍珠】的成績並不顯眼，這時【北鬥神拳】掀起了熱鬥風潮，紅到發燙，鳥山明歆慕之余，也想將【龍珠】變更為熱鬥漫。他和鳥島和彥一商量，鳥島全力支持，於是【龍珠】逐漸與搞笑脫鉤，踏上了以成龍式打鬥為樣板的熱血格鬥的道路，打鬥在其中占的比例越來越大。而走上熱鬥路線的標誌，就是著名的天下第一比武大會。許多關鍵情節和關鍵人物都經由比武大會牽引而出。大會采用無差別格鬥論勝負，不得使用武器，全憑拳腳功夫見高下。這種打擂台的模式，現在看來不稀奇，但在上世紀80年代前的漫畫裏很罕見，它讓每個進入八強的角色，都能用大篇幅盡情展示自己的武藝、個性，甚至內心的鳴響。隨著各路角色在擂台上陸續登場，【龍珠】變得異彩紛呈、回味無窮起來，對少年讀者形成了不可思議的吸重力，【龍珠】以此為轉折點，開始了真正的走紅。後來不少動漫、遊戲皆對此紛起效仿。
可惜的是，【龍珠】到後期，徹底陷入了「為畫而畫、為戰而戰」的死胡同。這樣的問題，其實所有王道漫都會遇到。作品的世界觀不得不一次次擴大，讓鳥山明一個人去構想，難度成倍增加，邏輯性勢必疏散。於是，鳥山明態度堅決地向總編輯提出了完結的請求。終於，在1995年第25期的【Jump】上，連載了十一年、總計519話的日本第一漫畫【龍珠】正式完結。【龍珠】創造了諸多難以逾越的紀錄。其單行本共42卷，後又有完全版34卷，全球正版總銷量截至2014年突破3.5億冊，僅次於【海賊王】（但【海賊王】單行本卷數比【龍珠】多，所以平均值未必高於【龍珠】）。當年【龍珠】風頭之盛，飛越四大洋、熱銷五大洲，與它同時代的經典漫畫，都不得不甘拜下風。
【龍珠】
夢想的樂園永不消失
【龍珠】的苦戰，耗盡了鳥山明作為漫畫家的全部熱情，甚至一度造成他提筆便出現過敏反應。身心俱疲的「神鳥」在1995年時年僅40歲，正值年富力強，卻在之後直到逝世長達二十八年的歲月裏不再有任何長篇漫畫問世，僅僅一時興起地非週期性畫些短篇和小中篇。
【龍珠】之後二十年，鳥山明是在真正享受人生中度過的，且將註意力大幅投向了自己廣泛的興趣愛好上。
由於從老家寄稿去東京比較麻煩，鳥山明也曾一度打算搬到東京去住。愛知縣名古屋市政府急壞了，為了留住這個納稅巨戶，竟直接從機場修了條公路到鳥山家門口。
從窮鄉僻壤發跡的鳥山明，始終保持著一股「山裏人」的「不諳世事」，比如由於名字中有「鳥」的緣故，他時常認為自己的祖宗一定與「鳥」有關，所以養了好多只鳥。這種質樸率真也悉數反映到了天賦異稟、誠實熱情的小悟空身上。作為絕對的樂天派，在人人皆存邪念的世界裏，唯有悟空能坐上象征純潔無垢的筋鬥雲。他用天真和善的微笑、童趣盎然的行為，應對周圍的一切人與事。那置身事外、無憂無慮的人生態度，羨煞多少夾雜著自私欲望的我輩凡人。小悟空時期的【龍珠】，是真正純凈的天地、夢想的樂園，給我們帶來了最原始純粹的快樂。
當然，任何成功的文藝作品，依靠的絕不僅僅是外表的華美，【龍珠】亦然。它內在的精神力量才是真正的靈魂所系。以悟空父子為主體的正義軍團，招賢納士，一次次集結起來對抗強敵，拯救地球於絕境。他們英勇無畏、堅韌不拔，和現在的好萊塢英雄聯盟如出一轍。他們在激戰中永不言敗，無數次地用恒心、毅力實作了自我超越；他們在悲傷的土壤中深植友誼的根苗；他們在生死瞬間爆發出璀璨的人性光輝。鳥山明透過該團隊非凡而奇妙的經歷，讓少年讀者在潛移默化中學會什麽是無私奉獻、什麽是高尚友誼，以及學會如何去保護自己最愛的人。那些在大英雄主義下掩蓋著的人性考問，迄今仍能引發人們的無限思考。
【Jump】和【龍珠】彼此成全，結果給彼此都帶來了熾盛的成功。經過歲月的淘瀝，【龍珠】的價值如今已不能用金錢來衡量，它的影響是全方位的，不但成功地證明了【Jump】所選取的路線是少年漫顛撲不破的王道，更形成一種獨立的亞文化，對後世不少動漫從業者的人生軌跡產生了決定性作用。
在【龍珠】連載期內，日本漫畫界一片欣欣向榮，全民對於漫畫的熱愛達到峰巔。至少兩代人看著【龍珠】長大，其中的要素被深烙進他們的腦海中，神龍、變幻膠囊、比武大會、戰鬥力、舞空術、仙豆、瞬間移動、多維時空、合體術等等……【龍珠】所留下的這種種，已成為揮之不去的固定記憶。孩童的秘密隨時間珍藏，埋在心間的種子伴隨孩童的成長而茁壯，到花開時滿地芬芳。是以，當後輩漫畫家們在談及小時候所崇拜的前輩時，已不再僅是手塚治蟲，而是無一例外地說出一個共同的名字——鳥山明。
回首【龍珠】四十年前塵往事，一切都宛在目前。流光交錯，花敗又開。【龍珠】的第一代讀者，現今應該都已成家立業，每日競逐於生活的辛勞了吧，色彩斑斕的童年也許只在午夜夢回時方能片刻憶及。曾記否，少時的我們多麽想扔出一個變幻膠囊，變出好多奇妙的道具，汽車、房子、飛機，可以四處玩、任意住。或者對著天空大喊一聲：「筋鬥雲——」然後，翹課去也！又或者幻想著和悟空並肩戰鬥，守衛宇宙的和平。這樣美好的遐想，已多久不曾重溫？
所幸，在懷舊的情感下，從某個角度來講，我們仍然是孩子，再度捧起【龍珠】，即使告別了童年，兒時的欣喜歡悅依舊未變。
當悟空把小歐布抱上筋鬥雲帶去修行時，這個帥氣英武的完美戰士永久地同我們道別了。
如今，在說了很多次再見後，終於也輪到鳥山明說再見了。
再見，【龍珠】。你和我們一道成長的點點滴滴，將永遠留存於記憶深處。
再見，悟空。這最初的邂逅，將化作最真的緬懷，不可磨滅地一生相伴。每當想起小悟空這個長著尾巴的怪孩子，我們的嘴角都不自禁地浮起笑意：他就像一塊未經雕琢的水晶，純真無邪、開朗樂觀，正直得可望而不可即。
再見，鳥山明。謝謝你讓孩子們有這樣一處美好的心靈安憩地。流年的輕風吹拂，帶走了歲月浮塵，卻帶不走最美好的追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