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斗了大半辈子的父母们,愿望是继续努力,拒绝躺平,给孩子一个「松弛感满满」的人生。
在互联网上,有人戏谑地将「中产返贫三大要素」总结为:全职太太、巨额房贷、孩子留学。但是,中产父母似乎并不太考虑这种「投入」与「回报」的账。他们辛勤工作了半辈子,心愿就是继续奋斗,为孩子提供一个「轻松和谐」的生活环境。
01 托举
年初,33岁的Momo感到非常焦虑。她和丈夫都在深圳的互联网公司工作,两人共同拥有一套房产。Momo的儿子即将步入幼儿园,她陷入了纠结:是让孩子从幼儿园开始就读国际学校,还是等到中学阶段再转向国际教育。
针对从幼儿园开始的国际教育,Momo制定了四种方案:一是让孩子在国内的国际学校完成小学和初中;二是九年级后转学至美国公立学校,Momo陪同,丈夫留在中国工作;三是全家移居美国,不工作,依靠积蓄生活;四是全家赴美,丈夫做出租车司机谋生。
经过仔细计算孩子教育所需的开支,Momo发现,过了35岁的她和过了40岁的丈夫的收入将会逐渐减少,极端情况下可能需要卖掉房子来弥补资金缺口。经过深思熟虑,Momo最终决定让孩子从幼儿园开始就读国际学校。
Momo半开玩笑地说:「 有了孩子才意识到,其实自己并不想要孩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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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mo和她的丈夫都是国内211大学的毕业生。高中时期,她的家庭通过关系将她送到美国学习,并帮助她获得了美国国籍。有了自己的孩子后,Momo开始深思国外教育体系对孩子成长的影响。她自己在河南长大,大部分时间都在公立学校接受教育,而国外的教育模式给她带来了巨大的冲击。「它更加尊重每个孩子的个性,鼓励孩子独立思考,」Momo描述道,「可能是因为我自己过于焦虑,所以我希望我的孩子能成为一个自在、放松、舒适的人。」因此,在怀孕期间,Momo就已经为孩子规划了获得外籍身份、尽早接受国际教育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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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在深圳生活的Shelly,也是从幼儿园阶段开始就把孩子送进了国际学校。2008年在香港取得硕士学位后,Shelly加入了香港的四大知名会计师事务所之一,后来转至香港一家上市公司工作,而她的丈夫在深圳一家互联网巨头公司担任产品经理。他们的孩子今年5岁,持有香港户籍,Shelly坚持让孩子从幼儿园开始就读国际学校。
起初,丈夫并不太理解:「家门口就有公立学校,别人能上,我们为什么不能上?」但Shelly非常坚定。她认为自己是一个典型的「小镇做题家」,从小县城一路考到广州,再到香港,初高中时一直是班级前五名。 但是在香港的「四大」工作后,她意识到职场真正需要的能力,如沟通、团队合作、公开演讲等,都是她在学校时未曾接受过的培训。
Shelly觉得这是 许多「小镇做题家」的通病:对自己要求严格,但缺乏与他人合作的能力,总是担心别人是否会超越自己;除了学习,也没有太多其他兴趣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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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我的孩子受到的教育能直接助力他的人生。在我有能力的时候,我愿意将我收入的大部分用于他,只希望他能成为一个人格完整、有趣的人。」Shelly说。
「努力、焦虑」是这些中产家长对自己人生的共同评价,这种努力和焦虑的情绪一直延续到他们对下一代的教育方式上,他们似乎在努力进行一次「托举」。在他们看来,这样做的目的不仅仅是为了让孩子站得更高,更是为了让他们看得更远。
02 ‘中产返贫三件套’,我们家全占了
与公立学校相比,选择国际教育路线的家庭需要承担相当大的经济负担——除了每年高达二三十万元的学费,还有课外兴趣班、学校组织的旅行活动等额外开销。
然而,也有人认为,国际学校并不一定等同于「烧钱」。不同的国际学校,其氛围和特色各异。Shelly就曾为她的孩子更换过三所国际学校。第一所学校中,许多家庭经济条件优越,班级活动包括在五星级酒店住宿、举办高端派对,互赠的礼物价值不菲,孩子们普遍穿着名牌服饰。
随后,Shelly将孩子转至一所更倾向于「西化」的国际学校,环境大不相同。外国家长会在二手群组中转售校服,孩子们也普遍穿着简朴。孩子再次转学至一所具有公立背景的国际学校,这里的学生大多来自背景显赫的家庭,Shelly感觉到他们普遍表现得「低调且高冷」。
国际学校分享会 图源:网络
Shelly认为, 虽然孩子现在还小,不太会有攀比心,但将来可能会因为看到家庭条件更好的同学而产生心理落差。"所以我就想,我得努力赚钱,等到他有这个意识的时候,至少不要让我成为他的负担。" Shelly觉得,这对孩子的自尊心是一个考验,但也是一个激发他奋斗意识的机会。
学费并不是唯一的巨额支出。Shelly家在深圳和香港各有一套房产,每月的房贷超过5万元。作为家庭经济的主要来源,Shelly最近辞去了工作,打算自主创业。虽然目前的生活还算稳定,但她开玩笑说:" 网上流行的'中产返贫三件套',我们家全占了。"
【我的前半生】剧照
Momo则认为,虽然她决定让孩子上国际学校,但她并不打算让孩子学习高尔夫、马术或参加费用高昂的游学活动。她打算让孩子参加一些兴趣班,但未必要选择那么"高端"的。Momo的一个朋友也选择了让孩子在深圳的一所国际学校就读。这位朋友非常重视孩子的成绩,并告诉孩子:如果今年考不到某个分数,明年就会把他送到公立学校。
Momo希望孩子能更加重视学术和性格的培养。虽然按照她的四种计算方式,费用都在可承受范围内,但她仍然焦虑,担心自己和丈夫需要长期保持"不敢辞职"的状态。
「我也很向往一个月只赚五千块,在大理过上悠闲、享受美食的放松生活。但现在,我还需要留在这家大公司,每天加班,应对一些毫无意义的竞争。你看看公司这几年的裁员率,大家都在‘表演’,我也感到很焦虑。如果我们选择让孩子上公立学校,我觉得我现在就可以辞职,让老公养家糊口。」
这种生活也带来了一些无意识的「消费降级」。以前momo会购买奢侈品包,但现在她对这些一点兴趣也没有了。Shelly也感觉到自己的物欲降低了,似乎没有什么东西是非得用高价购买的。
在北京生活的云舒是一位二胎妈妈,大儿子正在国际学校读四年级。云舒和丈夫都是清华大学的毕业生,一个在金融行业工作,另一个则在互联网行业创业。作为传统教育体系的佼佼者,他们的目标很明确——远离体制,给孩子一个快乐的童年。
但云舒仍然忍不住「鸡娃」,希望孩子能重视学术,给他制定了学校以外的学习计划,也希望儿子能学习一项体育项目,尽管他目前在这方面并不擅长。虽然没有像一些家长那样送孩子去学习花样滑冰或参加国外的比赛,但教育支出仍然占据了他们日常开销的一半以上。今年,儿子的学费又上涨了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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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夫不久前从公司离职,收入变得不再稳定。他向儿子解释家中的经济状况:「家里的经济就像一个水池,一边有水管进水,一边有水管出水。以前进水管的水量稳定持续,现在变小了,还时断时续,所以我们需要开始控制出水量,以免水池不经意间流空。」云舒觉得儿子听懂了,他在外面买东西的次数似乎真的减少了。
「这并不是为了给他压力,让他觉得‘我们为你花了这么多钱,你必须要好好读书’。我其实很担心孩子会有负罪感,觉得花家里的钱就对不起家里。我只是希望他能懂事一些,希望通过这件事培养他的‘财商’。」云舒说。
【完美伴侣】剧照
03 中产妈妈们想要什么?
在采访中,每位妈妈都能就她们的教育理念进行深入的讨论。
「我希望他无论将来是做白领、金领还是蓝领,首先都是一个能够自洽的人。能够认同自己的价值,拥有良好的生活情趣。他的快乐是最重要的。我有很多金融圈的朋友,他们赚很多钱,但不开心的程度也很高。你的工作压力大,面对的问题也更难。」Shelly说。
「我希望孩子是独立、自信、快乐的,希望他有作为一个人的特质。即使不能像我们一样考上清华、北大,但依然是一个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内心丰富自洽的人。」云舒说。
「我其实没有太大的目标,他不一定非要在国外, 但我希望他可以自由地选择一个他想待的地方,成为一个自洽自足的人 。我是一个非常焦虑的人,我不想让孩子以后也很‘卷’、很痛苦。」momo说。
「快乐」、「自洽」、「松弛感」似乎是她们共同的愿望。
但这种愿望的另一面是对自己的更高要求,比如在大企业中持续努工作力,或在不断变化的经济环境中寻找新的出路。
「我们会先努力,目标是尽可能为孩子提供一个保障,不让他阶层滑落得太严重,至少让他未来有一个房子住,生活可以维持,不至于让我们之前通过努力得到的一切都失去。至于他能达到多高的高度,那就看他自己了。」云舒说。
江苏的大海是一位体制内的工作者。从怀孕开始,她就自己策划并实施了赴美生子的计划,并规划了孩子未来走国际学校的路线。在她看来,自己所在的二线城市无论是视野还是实际的就业情况都不是很理想, 「走国际路线,也许未来能有更多的机会吧」。
她感觉, 中产阶级往往没有很强的抗风险能力。他们的资源很难传承给孩子,社会变动的时候,孩子更需要的是平台和机会。 「现在有500万元能做什么呢?你能看到更大的世界,却无力参与,这才是最难过的。」大海说。
Shelly有时也会思考自己是否应该坚持让孩子上国际学校,但她很快说服了自己:「以前会觉得自己有‘身份压力’。但现在,我可以勇敢地告诉别人,我就是一个很普通的中产,但是我也要上这个学校,我不怕别人知道我们不是一个圈子的,不要不好意思。我们可能是有经济差距,但我也愿意投资,因为这是我的教育理念。」
在每个家庭中,似乎总是妈妈更多地为了孩子感到焦虑。「能够兼顾工作和育儿的妈妈都是超人。」Shelly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