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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做的饭 | 记者过年

2024-02-18教育

爸妈出门总是互相搀扶着。父母彼此相爱,就是给孩子最好的教育

「快吃吧!快吃!不吃饺子就冷了!」

「怎么把碗端那儿去了,快回餐桌吃!」

我妈看着沙发前的我,略微有些紧张,怕我爸的催促让我不耐烦。跟我妈对视那一眼让我仿佛从她身上看到了自己,有段时间我先生跟我家正值青春期的孩子说话的时候,我都暗暗为他捏把汗。

我乐呵呵地听从老爸的招呼。这是一顿特别的年饭(我们老家不吃年夜饭,早上或者中午吃),我妈妈出院不久,身体虚弱,我们没有像往年那样去餐厅预订年饭,就在家简单吃点儿。

我已经很久没在父母家吃过饭了。我不太会做饭,这几年,感觉我爸老了很多,他又很要强,坚决不让给他们请阿姨,家里事情都是他自己做。我去看他们就带他们出去吃,一来减轻我爸爸的负担,其二就是我妈妈说的,「在外面可以吃点儿家里不会做的。」

虽然在北京生活多年,我们吃饺子还是南方吃法,连汤带水地盛在碗里。饺子是我爸都给我调好了味儿端上桌的,吃完,也绝不允许我碰碗,「你去玩儿,我来收!」

我就是这样被养大的,17岁离家上大学,工作了来北京,离父母越来越远。啥苦都没吃过,啥家务也不会做,居然也安然无恙,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新冠疫情三年,我甚至连做饭都学会了。第一次做的炒饭,我娃拒绝吃,现在也基本混到可以主持小家厨房里的日常工作了。

有时候,我很羡慕我父母,他们好像都没怎么费劲,就把孩子养大了。而我,一直在陪伴孩子跟青春期苦战,自己也快成大半个青春期养育专家了。孩子似乎也很羡慕我,虽然我说过我小的时候生活条件艰苦,家里养鸡养鸭都是为了年底餐桌上多道菜,「没有宠物,都是食物。」孩子仍觉得至少那个时候教育还没有那么成系统,不会让孩子淹死在知识的海洋里。

吃过饭,妈妈已经有点累了。我开车回家,让老人家跟平常一样,按时午休。这样安静舒缓的节奏,在家乡的春节是不太可能的。

热爱生活的妈妈,镜头里拍下了四季美好

我们老家,都是年三十一大早吃年饭,吃完年饭贴春联。谁家春联贴得早,谁家就是勤快人家,新的一年必然一帆风顺(虽然也不一定,但大家都怀着必胜的信念)。

年饭的用餐时间由此「卷」了起来,记忆里我都是在睡梦中被喊起来吃年饭的。

年饭吃罢,春联一贴,就发出了这家人可以接待亲戚朋友前来拜年的信号。家家户户敞开大门,哪怕客人是一大早来的,也要留下吃席。春节期间家家户户流水席,三餐都是高规格。

我至今都不理解,在经济不发达的年代,大人挣点儿钱都很难——我的压岁钱多数时候只有一两块钱,如果能给收到一个五块,那就是笔巨款——为什么长辈们,包括我爸妈,要把大部分收入都投入到餐桌宴席上。而且那年头过年没有人到饭店请客,都是自己家做饭。为了应对一个春节的招待所需,爸妈往往提前好几个月就开始筹备规划,甚至会把炒货和茶点藏在洗衣机里,以防被小孩发现,提前被消灭了。

回忆如此温馨,但我并不想美化那个年代那种方式。那个年味儿里太喧闹太表面,持家的人也太辛苦了。

只是一个人有吃苦的能力,也是生命力强盛的标志。父母回忆起来,那时候,是年富力强,是欣欣向荣,是满有盼望,是他们一生的黄金岁月。

一晃,我已经比那时候的他们岁数还大了。我妈妈不到我今年的年纪就提前退休了。她总说自己是家里工资最低的,但她完全不靠自己的工资生活。由于忘了做社保认证,她的退休金被停发了好几个月都不知道,春节前爸爸帮她查工资卡才发现。我父亲工作到60岁,又返聘了三年。我的孩子出生后,他们前来驰援。我爸爸几乎没有任何不适,从办理大案要案的高级检察官到锅铲不离手的家政一把手,他没有一点儿怨言,却总说自己退休后感到特别充实特别快乐。

盼望妈妈身体康复,等到天气暖和的时候,再陪同爸妈出游

正月初一,我带孩子去给姥姥姥爷拜年。这几年,孩子跟老人们见面很少,但一进姥姥家,就有一种熟悉的被爱包围的亲切。姥爷尊姥姥的示下——「去超市买最贵的」,买了很多我都没有见过的好吃的。姥姥给娃儿的红包是她一个月的退休金。

「小姥儿,您注意身体。」孩子拥抱了姥姥。「小姥儿」是我们给姥姥起的昵称,因为她热爱生活、积极乐观,是我们家的老宝宝。这次大病后,瘦得只有九十多斤,不到孩子的肩膀头,真的成了一个小小的姥姥了。

我们走的时候,我爸爸送我们到电梯口,话不多的孩子开口说,「谢谢姥姥姥爷,给我买那么多好吃的,还给我那么大的红包。」

我爸说了一句话,让我意识到我有多好的父母,「不用谢,这是姥爷姥姥应该做的。」

爱是不自夸不张狂,完全接纳没有负累,因为都是「应该做的」。

我挽着孩子的胳膊,告诉孩子,妈妈真应该多向姥爷学习,「还有,妈妈为你做的,也都是妈妈应该做的。」

文、图 / 南方人物周刊记者 徐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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