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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铢泉五一」谈起

2024-08-20收藏

作者 尹宁

王莽钱币,由于其精美的工艺、多彩的品种、独特的外形、巨大的配套难度等,一直深受钱币界的重视和喜爱。

存世有陶母范一种,上下右左钱文分别为「铢泉五一」,早年面世,观之不类伪品,唯未见对应钱币存世。观陶范上钱币尺寸,与「小泉直一」钱雷同。

铢泉五一阳文陶范

有关该陶范上钱文四字的意义,由于「五一」指向不明,而「五铢」的概念大家则十分熟悉,因此多有研究者将其读作「五铢一泉」,「一泉五铢」等,意思是此钱与一枚五铢钱等值流通,似也说得通。

但问题是,「铢」字字形较长,将其布置在钱币的左侧,本就是汉五铢的习惯,在设计这一新钱时,为何不延续这一惯性,将字形本来就较扁的「一」字置于上方呢?这样既符合当时人先上下后右左的阅读习惯(读作「一泉五铢」),也能够让钱文布局更加美观。

为了解答这一问题,我们有必要将目光投向王莽第一次货币改制时就出现的钱币——大泉五十。大泉五十连同契刀五百,一刀平五千一起,出现在王莽摄政后的居摄年间,此时王莽尚未称帝,朝廷名义上仍属汉家,故作为其经济改革重要组成部分的大泉,契刀等与汉五铢并行。

值得注意的是,虽然钱币界将大泉五十钱的初始面值视为「当五铢钱五十枚」,但实际上【汉书-食货志】中对两者间的兑换关系并无明确说明。书中称「 王莽居摄,变汉制,以周钱有子母相权,于是更造大钱,径寸二分,重十二铢,文曰大钱五十。又造契刀、错刀。契刀,其环如大钱,身形如刀,長二寸,文曰契刀五百。错刀,以黄金错其文,曰一刀直五千。与五铢钱凡四品,并行。 」 总结下来,上述文字大概意思为,王莽摄政后,借着周钱有「子母相权」的惯例为理由,铸造了「大泉五十」、「契刀五百」、「一刀平五千」三种钱币,与五铢钱并行使用。

一个非常反直觉的情况是,王莽摄政后,在发行新钱之初,在仅将钱币种类从五铢增加到十二铢(2.4倍)的情况下,即将新钱作价为旧钱的五十倍。此时王莽尚未称帝,这种做法似乎显得过激。历代在铸大钱时,一个相对温和,比较容易被市场接受的做法是铸造「当十钱」,如后世的「太货六铢」、「乾封泉宝」、「乾元重宝」等,均是在少许增加重量的情况下,将币值增为当旧钱十。而且,与大泉五十同时发行的契刀五百、一刀平五千,也均为十进制。因此,笔者有一个大胆的推断:「 大泉五十者,当五铢钱十也 」。

值得一提的是,民间存在将某种钱币用其起始字作为简称的习惯,如将「开元通宝」简称为「开」、「永乐通宝」简称为「永」等,对应的一文钱则称「一开」、「一永」等。笔者认为,汉时也可能存在将五铢钱简称为「五」的习惯。「五十」者,当五铢十枚,「五百」者,当五铢钱百枚,「五千」者,当五铢钱千枚,这样似乎逻辑上更为通顺。

如果「大泉五十」为「大钱,当五铢钱十」的假设成立,则「铢泉五一」的意义就浮出水面了——「枚重一铢,当五铢钱一」。此外,「铢泉」也可能言其小也,用法见「锱铢必较」。根据第二种可能性,「铢泉五一」的意思约等于「小泉五一」。

那么,「铢泉五一」钱是在什么时候产生的呢?【汉书-食货志】称:「莽即真,以为书「劉」字有金刀,乃罢错刀、契刀及五铢钱,而更作金、银、龟、贝、钱、布之品,名曰宝货」。由于「铢泉」中含有「金」字,是迷信「谶纬之学」的王莽力求回避的,故其出现应在王莽正式推行第二次货币改制进行之前。

同样带有「铢」字的莽钱尚有大名誉品「新币十一铢」。其中「新」字或为国号,或为「新式」之义,此处不予深究。至于其为何面文「十一铢」,笔者找到一点线索。【汉书-食货志】中记载第二次货币改制的主要品种包括:小钱径六分,重一铢,文曰「小钱直一」。次七分,三铢,曰「幺钱一十」。次八分,五铢,曰「幼钱二十」。次九分,七铢,曰「中钱三十」。次一寸,九铢,曰「壮钱四十」。因前「大钱五十」,是为钱货六品,直各如其文。从小泉开始到壮泉为止的法定重量,为一等差数列,分别为一铢、三铢、五铢、七铢、九铢。按此数列推演,接下来的第二次货币改制的「大泉五十」法定重量就应该是十一铢,与第一次货币改制时相比,减重一铢。因此,「新币十一铢」所在的生态位等同于第二次货币改制时的大泉五十,很可能因为在设计时未回避「金」字,故与「铢泉五一」一样,未获准发行,其试铸时间应当为王莽称帝以后,欲重建货币体系的过渡期。另外,「新币十一铢」仅计重,未明确与其他钱币的兑换比值,也可能是该设计方案被淘汰的原因之一。可能在重建币值之初,官方在已废除「契刀」、「错刀」的情况下,对是否保留大泉五十态度游移,故试铸此「新币」作为大泉五十钱的「平替」,但后未获许可。

有人可能会说,「大泉五十」钱必无可能为「当五铢钱十」的意思,因为同套尚有「直一」、「一十」、「二十」、「三十」和「四十」,大泉五十钱当小泉直一钱五十枚,没有异议。但需要说明的是,在第二次货币改制时,王莽已称帝,此时已废五铢,最小货币单位变为「小泉直一」,故此时的「五十」在意义上很可能与彼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掌握了皇权以后的王莽相信,币值一经官定,无论重量关系如何不合逻辑(如「幺泉一十」的法定重量仅为「小泉直一」三倍,却作价当十,等),民间必将上行下效,不得违逆。沿此逻辑,到第三次货币改制时,新莽政权变本加厉地铸行面值更大、重量不足的「十布钱」,也就不奇怪了。而且,占存世量绝大多数的小泉直一、大泉五十两种钱币,法定重量分别为一铢和十二铢(或十一铢),若大泉五十折旧币五铢钱10枚,则可兑换重一铢的小泉直一钱五十枚,前后也有传承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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