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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南地北懷化人 | 汪建其人

2024-10-02科學

汪建(資料圖片)

見著汪建,是在一個中午。八月的深圳對於我的城市來說是涼爽的。怪不得他選擇深圳,理由竟是「為了到一個不爭論的地方」。雖然是說把他的事業核心基地遷往深圳,自然也包括了宜人的氣候。

汪建的辦公室應該不僅僅是寬大闊綽吧?我見識過不少企業老板辦公室,那氣派了得。還特意裝飾些名人字畫,甚至領導題字合影什麽的。在汪建的大腦裏,也許沒有名人字畫,文藝和他是兩個不相交的世界。這也正像搞文藝的人根本不談科學一樣。他需要更多的時間學習和探索,希望有更大更純的空間從事科學研究。因此,他把華大基因科研與辦公總部之地取名為「華大時空中心」,以此來表達他的願景。

(上下班的包。資料圖片)

汪建是華大基因現任董事長和深圳華大基因研究院名譽院長。他的職位很光鮮,說來也巧,他從小就有了些端由。讀高中他就是班上的學習委員。畢業後,下放到沅陵縣官莊公社枯草界林場。在50多名知青的林場裏,老農民場長一眼就看出他與眾不同,就叫他當林場勞動小組二組組長。身為組長,他不僅能帶頭,還有擔當,還敢想敢幹。一次,場裏給他的小組分派挖包谷土的任務。他進行了包工,宣布早完成早休息。汪建挖得快,完了後還主動幫助勞動力弱的場友。就這樣,不到半天就收工了。他領著大家拖著鋤頭回場正高興時,場長劈頭蓋腦一頓罵,指責他們收工太早。大家嚇得不知所措,所有目光投向汪建。汪建鎮定地說,工夫做完了還留在山上幹什麽?不僅收早工,下午也休息!氣得場長要捶胸頓足。場長雙手插腰吼道:再把對面那片山挖了!汪建一口答應,但必須另加工分!場長跑到他們幹活兒的地方檢查品質,看挖得深不深,是不是把已載的樹苗給挖死了。因為是糧林兼作,在載有樹苗的地方同時種包谷。場長檢查後一聲沒吱,拍了幾下汪建肩膀。當年講的是集體主義,包工是不能提倡的。第二年新增加30多名知青,場裏擴大造林面積,就派他去分場了。當分時場的住房還沒完全搭建好,睡覺是個問題,又不能睡地上,頭上總要有個頂,四周總要有點遮擋。他靈機一動,就在養豬場的豬圈上面搭上木板當床。一群年輕人就這樣在豬舍的二樓,聽著蟲鳴豬鼾居然睡得十分愜意。

(汪建辦公桌。資料圖片)

一旦鉆進某個領域,世界也許就是單純的模樣,不再需要其它領域的東西幹擾或裝飾了,何況他搞的是高深莫測的世界前沿科學。他看世界,是順著本專業方向看的。離開了這個方向,他認知的世界就應該與常人沒什麽兩樣,也就會西裝革履,寫幾句詩和說幾句文言以示高雅。亦或是滿口術語、中文夾著英文的海歸做派。汪建沒有,只要是閑談,他會少言寡語,少得只一個微笑,多則一個單詞。他從不談及本人和華大的業績。他雖不多言 ,但善傾聽,在近乎全白的短發下面,盯著你的眼睛炯炯有神。倘若談起中小學讀書,他話匣子就炸開了,決堤了,像父親鼓勵他一樣,「出洞庭,跨長江,過黃河」了。他調侃自己小學讀了十年,因而總結出人生需要紮實基礎的真諦。他談吐中夾雜著笑聲,是聲波密集的那種笑,音調也高了許多,仿佛是在兒童時代,天真逗趣。我好奇了一下,他在美國華盛頓大學從事細胞分化與增殖相關性研究時,腦子裏是否經常會浮現出在林場的經歷?那段經歷應該一直在伴隨他,影響他,甚至對增加細胞分裂次數都起著重要的輔助作用。下放臨別時的那天晚上,他父親將自己身上最好的一件對襟布扣衣折疊得整整齊齊,裹在汪建被子裏,小心翼翼地用繩子打著被包,生怕弄皺這件灰色絲綢料子的衣服。這意味著什麽?傳遞什麽資訊?在林場時汪建舍不得穿,很少穿,幾次還要送給別人,並不是衣服過長不合身。他沒有走父親的路。他說過,他不屬於工業時代,即將到來的是生命時代。他正在如癡如醉地從事生命時代的事業。他活在當下和未來之間,在今天與後天裏奔波。雖已古稀之年,但依然鬥誌旺盛,倔強如初。

汪建是一個不安分的人,骨子裏有湘西人的桀驁不馴。讀書他轉戰國內外,搞研究他又轉戰國內外。曾一度闖進體制內,後又出走體制外。他出任過中國科學院遺傳所人類基因組中心執行主任,又擔任過北京基因組研究所副所長。最終還是在自己的華大基因裏當科學家、教授和董事長。1999年汪建聯合他人代表中國向人類基因組計劃送出了註冊申請,使中國成為繼美、英、日、德、法後的第六個加入該計劃的國家。抗擊非典中,他帶領團隊第一時間破譯了SARS病毒基因組序列,成功研發並向國家捐贈了30萬份診斷試劑盒。2013年,他將美國基因排序公司 Complete Genomics 納於麾下,成為中國第一個收購美國上市公司的民營機構。他被國際大佬、國外媒體紛紛冠以「中國創新的典範」。而今華大基因是世界最大的基因排序公司,相繼設立了美洲、歐洲及日本等分支機構,業務遍及全球60多個國家和地區。2011年,他榮獲了CCTV中國經濟年度人物創新獎。

創新乃是違背常人的行為。汪健說,創新就是要徹底打破,沒有創新膽識就只能抱殘守缺。華大已成為世界基因與細胞領域的領跑者,這與汪建與生俱來的創新意識是分不開的。

汪建(中)和他同學(資料圖片)

電梯緩緩地把我送到了汪建辦公的樓層。他指著眼前一大片格子辦公場所,讓我找找他辦公的地方。不會吧?中國多重身份的大人物居然會與幾十號人擠在一起辦公?我睜大眼睛望去,從沒有吊頂的框架梁上垂落一些辦公功能區域的牌子:「集團總部辦公室」「蓋章處」「董事長辦公室」「集團管理層」等。我在「集團管理層」處最後最邊的格子裏找到了他的姓名標簽。是個兩人間,長板搭起的辦公桌,極普通的靠椅。我腦袋「嗡」了一下,看了看汪建——他站在不遠處泰然自若,巋然未動。此刻,在我大腦裏的認知旋即被顛覆。「老板椅」這個註釋變成了這樣:凡是老板坐過的椅子就叫老板椅。與真皮、高靠背、豪華、威嚴等沒一毛錢關系。我忽然想起馬斯克也是在偌大的辦公場所裏辦公,而且還沒有固定辦公桌。

他號召員工要活一百歲以上,要講究吃和動。他自己上下班都背一個黑色雙肩包,裏面裝有26公斤重的沙石。在辦公場所裏到處可見健身器材。走進會議室第一映入眼簾的是空中懸著的那對吊環。我跑上前再使勁也只能吊起三個。我問汪建能做多少,他嘴角往兩邊一拉,雙手一撐,收腹屈腿大振幅晃動起來,幾乎成倒立狀。那一刻,我都不敢相信眼前的真像,驚訝得忘記拿出手機拍照。我聽他說過讀高中時獲得過縣運會十項全能冠軍,可十項全能裏面沒有吊環啊!

有人說汪建很狂很匪,但我覺得他隨和有加。高中同學聚會時,他極普通地出現在同學們面前。沒有架勢,沒有氣場,聽大家任意安排。兩張新老校區年級大合影,他選擇站在最旁邊和最後一排位置,讓那些陪同他的領導也站在不起眼的地方。只要是同學,誰邀他留影他都不推辭。

深圳相見,他差不多還是上次那套裝束——簡單的運動風格。還是那個發型,他戲稱自由運動頭。還是那個表情,慈眉善目下略帶微笑。皺紋沒減少,但也沒增多。腿腳輕盈,溫文爾雅。他還是說自己是三無人員,無房無車無編。其實他也沒西裝沒皮鞋。然而,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汪建頭腦裏盡是知識,胸腔裏滿是情懷,肩上全是使命與責任。(劉武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