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琴一家人住在偏遠的深山裏。他們這裏山大溝深,人家住的很分散,鄉親們之間都隔著幾裏地。
國家有移民搬遷的政策,可以搬遷到交通好一點的山腳下平緩處,或者去鎮裏住都可以,蓋房子的話還給一些補貼。小琴的叔叔早幾年透過移民搬遷到了鎮上。
小琴的爸爸沒有搬遷,因為他覺得離開了山裏,他就沒有生存的技能,不像弟弟有生意的頭腦,而且腦瓜子靈活。
小琴的叔叔之前讀過初中,也出去上海打過幾年工,算是見過世面的。他搬遷到鎮上後,就在鎮政府旁邊開了一家商店,專賣日用百貨。聽說賺到了錢,在鄉親們的眼裏是個能人。
鎮上每逢三、六、九、二、四、七的日子都趕集,四裏八鄉的鄉親們來這裏賣山貨,買日用品,整個集市很熱鬧。
小琴一家人在山裏種一些馬鈴薯,黃豆,種蘑菇等一些特產,逢集的時候也拿到鎮上換一些錢來補貼家用,小日子雖然很緊張,但是也過得去。
小琴馬上就要上高中了,她想買一雙運動鞋。因為其他的女孩子都有,她也想有一雙。
問了同學們,說是20多塊錢就可以買一雙,小琴喜歡那種紅色上面帶著白色的小花,看起來既運動又時尚。她這個願望爸爸已經知道很久了。爸爸說等等吧,再等等我把香菇背到鎮上賣了,就給你買一雙。
家裏雖然生活緊張,但是對於女兒的願望,爸爸都會想盡辦法實作。
叔叔也時常回到老家來收購山貨。他來的時候時候開上三輪車,把鄉親們的糧食特產收走,就吃住在小琴家裏。小琴的家人對叔叔非常好,每次他進山,都要送給他一些土特產,比如臘肉、香菇和土雞蛋。
小琴有點不大喜歡這位叔叔,他每次來小琴家裏,都說進山。因為他認為搬到了鎮上,好像就是城市裏的人,把回老家叫做「進山」,那小琴他們就成了山裏人。
這其實也是很多走出大山的人流露出的一種優越感。但是小琴聽起來很不舒服,她是個敏感而心思細膩的孩子。但是爸爸好像並不在意,嗯,都是一家人嘛,在乎這些幹什麽。
終於到了趕集這一天,小琴和爸爸背著香菇,趕到鎮上,已經到中午吃飯時間了,兩人又累又餓。小琴想去一家餃子館吃碗餃子。
小琴喜歡吃餃子,她很少有機會在外面吃。覺得今天到了鎮上,就好好的享受一下吧。餃子8塊錢一份,兩個人16塊錢,她覺得父親應該不會拒絕自己。
「爸爸,我們去吃餃子吧,才8塊錢一份,我好想吃。」
小琴提議,她特意說到了價格,認為8塊錢並不貴,而今天的香菇都要賣兩三百塊錢。
但是父親今天很堅決的說,先不急,我們把香菇賣掉了再說。然後到了收購站,順利的把香菇賣了。今天的香菇價格不錯。30塊錢一斤賣了300多塊錢。父親開心的把錢裝進兜裏,然後走到街上。
小琴以為父親要去吃餃子了,她扯著父親的衣袖走到餃子館外,但是父親並沒有進去。
父親看得出來,小琴餓了,就說,今天我們就不用在外面吃了,去你叔叔家裏吃吧!
小琴不想去,不想打擾這個叔叔,今天又不是沒錢吃不起。
但是父親說,我們來到了鎮上,不去你叔叔家裏吃,他會見外的,都是自家人,還要去下館子吃,這樣讓外人知道了多不好,多丟人!不去他那裏吃去哪裏吃?兄弟之間就是要互相打擾一下才好。
看起來父親很堅決,小琴也不好說什麽。
這時經過了一個賣鞋子的攤位,小琴一眼看到了她喜歡的運動鞋,就上去問多少錢?攤主說25塊錢,小琴覺得有點貴,攤主說,姑娘,如果你想要的話還可以少一點,20塊錢怎麽樣?攤主說著就拿出塑膠袋想給她裝好,但是父親一把拉過她說,先別買,到別處再看一看吧。
等走過了這個攤位,父親說,小琴,你看我們來到了鎮上,吃飯應該去你叔叔家裏,剛好你叔叔家開著商店,裏面肯定有賣這種鞋子的,我們去他那裏買嘛,自家人那裏買,更放心更可靠,是不是?
小琴只好依了父親,他們來到了叔叔的商店裏。叔叔家前面是商店,後面是生活區,地方很大。對於他們的到來,叔叔嬸嬸一家顯得特別熱情,老遠看到了就親熱的喊著,啊,我哥來了,快到裏面坐,快到裏面坐。
叔叔嬸嬸把父女倆讓進裏面,又是發煙泡茶,還給小琴抓了一把糖果讓她吃,但是小琴心裏對叔叔嬸嬸的舉動很反感,她終覺得叔叔一家是個生意人,非常奸詐,是不是女孩子對於這些事情很有敏感性的呢?
嬸嬸很熱情很親熱的問他們今天來趕集是不是賣香菇?還說今天的天氣很好,今年的香菇行情也很好,你們種的香菇可要賣個大價錢了。
父親是個實在人,抽著煙喝著茶,他很開心說,今年香菇的價錢不錯,今天我們還賣了300多塊錢。
小琴看到父親一眼,她不希望父親把賣香菇的價錢告訴嬸嬸,生怕他們搶了去。但是父親好像沒有看到她的眼神,依舊自顧自地跟他們聊天。
中午就在我這裏吃飯,我給包餃子!嬸嬸說。
在他們這裏,包餃子是對客人的最高禮遇。餃子端上來了,他們吃得很開心,還給父親拿了一瓶啤酒。
吃過飯後,爸爸坐著喝茶,小琴到外面的商店轉轉,她一下子看到了那雙鞋子,就是她喜歡的的款式,就是剛才在集市上看到的那一款。
嬸嬸看著她的眼神盯在那雙鞋子上,就問:閨女,你是不是喜歡這雙鞋子呀?試試吧!
小琴接過鞋子穿在腳上,非常合腳,非常舒適,她一下子喜歡上了這雙鞋子。
「嬸嬸,這雙鞋子多少錢?」小琴問嬸嬸。
嬸嬸遲疑了一下,好像在在想這個價錢,她說一下子回憶不起來,記不起了,就向裏面喊道:娃他爸,你來看看這雙鞋子多少錢呢?我一下子忘記了,記不起來價格,唉,你看我這腦筋,真是老糊塗了!
叔叔聽到喊聲走出來,接過這雙鞋子看了看說,噢,這是剛進的貨,非常流行的,適合女孩子穿的。別人要賣到75塊,侄女要的話,就給60塊吧!自家人,不圖賺錢,收個成本價!
什麽?要60塊錢?小琴以為自己聽錯了,又問了一遍,是60塊錢,小琴一下子楞住了。
這時爸爸也走了出來,看到這雙鞋子,知道了價格,他也遲疑了一下,以為自己聽錯了,又問了一遍,得知是60塊錢的時候,他沒說什麽,從口袋裏掏出錢包,抽出一張100元的,遞給嬸嬸。
嬸嬸接過錢來說,好的好的,你給我100,我給你找40塊錢。
但是嬸嬸嘴上說著要找錢,但是手卻沒有動作,而是接著問道:「娃他伯,你再看看,家裏還需要什麽要買的,就在我這裏買吧,都是自家人,我給你價錢最實惠,品質最好的。」父親遲疑了一下說,暫時家裏不需要買什麽。
嬸嬸又問,那就買點鹽吧,還有紙巾,還有一些調料什麽的,你們再看看,反正這100塊錢就不用再找了嘛,找來找去的多麻煩,反正你到哪裏都是要買。
小琴知道,錢到了嬸嬸手裏,就別想再找了。 小琴就買了幾卷衛生紙,這是女孩子需要的。然後爸爸又買了幾包鹽,又買了幾雙襪子和一條毛巾,剛好把這40塊錢花完。當然這個花完就是算下來也是38塊錢,嬸嬸也沒有零錢找,爸爸也沒有問。
從叔叔的商店裏出來,小琴一言不發,父親也是悶著頭抽煙。兩個人默默的走著。小琴心裏非常難過,她在心裏很討厭自己,怎麽就喜歡這雙鞋子了?
鞋子買回去以後,她一次也沒有穿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