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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地產是經濟發展的動力還是結果?

2024-10-22三農

2024年,觀察者網重磅推出季度性經濟觀察欄目——中國經濟季度觀察·圓桌縱橫談,邀請經濟界和金融界重量級專家學者,圍繞國家統計局釋出的季度經濟數據,解讀中國經濟形勢和政策,回應當下公眾最為關心的熱點話題,展望未來發展。

10月19日,2024年第三期中國經濟季度觀察·圓桌縱橫談在上海舉行。中歐國際工商學院教授盛松成,中國宏觀經濟研究院研究員張燕生,中金公司首席經濟學家彭文生,興業銀行首席經濟學家魯政委,廈門大學教授、中國城市規劃學會副理事長趙燕菁等嘉賓齊聚一堂,聚焦三季度經濟數據和近期出台的一攬子增量政策,共議中國經濟破局之道。

本文為圓桌討論實錄下篇。 在上篇中,與會學者主要圍繞「供給側還是需求側」闡述各自觀點 ,並將話題引入科技創新帶動產業創新的討論。

從左至右:李世默、魯政委、彭文生、盛松成、張燕生、趙燕菁、王慧

吸引創業創新,要看貨幣能不能起來

張燕生 :科技創新帶動產業創新,使中國下一步取得突破性進步,這個趨勢基本上是肯定的。比如現在美國的AI大模型非常厲害,但在產業化、工程化的套用前景方面,中國是緊隨其後,因為在中國能實作規模效應,我們有龐大的人口、市場、豐富的套用場景等等。

在科技創新方面,我們去年的研發經費投入強度(與生產總值之比)是2.64%,經費投入超3.3萬億元。在全球2500強的工業研發投入中,美國有800多家,中國是700多家,其中大陸占600多家。

中國過去40多年的改革開放很有意思,前面30年是透過「代工貼牌」嵌入到跨國分工體系中,在這個過程中學習和發展市場經濟,學了30年;從2008年開始是一個轉折,中國的一般貿易出口開始超過加工貿易出口。

從2016年開始一直到今天,我們的全社會研發經費投入占GDP比重超過了10%。所以我覺得,下一步中國在創新制度上取得突破是可預見的。

彭文生 :這一塊我可以補充一點,因為我們中金公司研究部今年剛發了一篇深度報告,就叫AI經濟學。

在這個報告裏,我們研究員估算了一個AI發展指數,從技術層面,包括算力、參數、數據等和市場套用潛力兩個層面估算,以美國為參照標準,是1,中國則是0.75,其他國家都明顯落後。這裏面關於AI人才方面的指標比較有意思,我們發現全球人工智慧領域優秀人才的最大來源地是中國(定義為本科所讀學校所在地),但工作地(定義為其工作的機構的總部所在地)卻更多在美國。

李世默 :重點是我們的創新制度怎樣才能有突破,或者說實作最佳化?

魯政委 :就像剛才張燕生老師講的,我們早期是透過「代工貼牌」嵌入到全球供應鏈當中,現在則是以另一種形式嵌入全球供應鏈。這些人才現在是在人家那裏工作,但將來他們可能會回來,可能會出來創業,變成一家中國的公司。

對於地緣政治,我的看法是,大家現在都在講中美兩國競賽,除非短期內能決出勝負,如果不是這樣的話,站在全球金融投資的角度,假設你是第三方(非全球核心對立陣營的一方),你會怎麽布局投資和資產安排?如果你要避險,必須找到不相關或負相關的資產,這樣就必須同時在中美兩國布局,否則沒法完成資產組合的避險配置。

李世默 :我有一次在美國跟對方辯論教育,他說美國教育很強,我說美國基礎教育一塌糊塗,你去看矽谷的CEO、工程師都是印度人、中國人以及來自全世界其他國家的人,這說明美國基礎教育很差,因為你自己培養出來的人沒辦法跟連英語都講不好的外來人才競爭。

美國基礎教育培養出來的人不怎麽樣,但是到行業頂端,卻能吸引這麽多全世界外來人才,包括中國的人才。我們培養出來的人才很優秀,但為什麽願意到他們那裏去搞創新?

我想這裏面應該涉及到如何進一步最佳化創新制度的問題,讓我們培養出來的人才,願意在自己的這個制度裏去創新,受到保護並獲得報酬,這是未來新質生產力發展肯定要做的事。

回到剛才幾個問題,先講一講彭文生老師說的土地的規模不經濟,這應該是對的。但這跟趙燕菁老師講的土地成為一種證券化貨幣不是一回事,但我覺得也是對的。

我們需要證券化工具把經濟的流動性帶起來,但土地不是唯一的證券化工具,如果我們可以把股市做起來,也能作為一項很好的證券化工具,當然這裏面肯定也會存在巨大賽局。

趙燕菁 :地方政府的證券化就是靠房地產,因為地方政府不能上市;中央政府也不能上市,所以靠國債;企業,就靠股市;所以,大家相互無法替代。

李世默 :我同意,貨幣就是經濟的血液,你得活血,只有把貨幣運作起來,創新才能起來。

趙燕菁 :是的,貨幣多了,創新才能起來。美國培養的人才、日本培養的人才等等都會來中國創業,關鍵看你能不能生成貨幣。為什麽我們國家過去這些年很多人都在國內創業?看數據就可以發現,創新周期幾乎都和房地產高峰重合,房地產一進入高峰期,社會上滿是錢。

彭文生 :我稍微有點不同意見,我認為房地產更多是結果。房地產的價格上漲是享受了整個經濟增長創新的成果,為什麽?因為土地具有壟斷內容,誰也競爭不過土地的所有者,所以土地在國民收入分配裏面是占有優勢的。當初工業革命的時候,資本家和勞動者是統一戰線的,他們共同的敵人是土地所有者,因為土地所有者獲得租金是不勞而獲的。這是一個維度。

第二個維度,從金融角度來講,國債和土地都創造貨幣,但差異在哪裏?首先,國債是逆周期的,具有天然穩定器的作用,而土地是順周期的,繁榮的時候地價上升,土地抵押很容易貸款,不好的時候抵押品價值下降、大家也不願意貸款。但國債不一樣,經濟不好的時候,大家願意持有國債,經濟好、利率高的時候,大家不要國債。所以國債天然具有穩定經濟的作用,而土地則會加大經濟的波動。

第二,國債是財政,具有調節收入分配功能,而土地是自我的,誰有土地誰就占有優勢。當然,這不是否認土地具有抵押品的作用,比如一個創新者到銀行貸款,講了一個美麗的故事,但銀行不會相信他,也不會給他貸款。如果在完全透明、資訊對稱的情況下,有些創業者拿不到融資,這時候土地作為抵押品能發揮一定的作用。

但是我們不能把這點放大,從宏觀層面來講,任何一種經濟,土地的價格升太多的話,必然會阻礙創新,因為它的內容就是不一樣的。人類歷史發展到今天,沒有哪個國家靠土地上升能夠把經濟發展起來的。

房地產「止跌企穩」,不是全國同步的過程

王慧 :對於很多普通老百姓來說,可能現在大家更想知道的是政治局會議在用了「止跌企穩」四個字之後,房地產還需要哪些政策或者工具,能讓市場平穩發展,重新回到正軌?我們該怎麽判斷今後的走向?

盛松成 :我補充一下,很多人不理解我們為什麽要對土地財政「出手」。2020年8月和2020年12月,中央政府分別出台房企融資「三道紅線」新規和銀行業金融機構房地產貸款集中度管理制度;現在已經不談這些了,但也沒有否認。為什麽不談了?因為現在不需要了,「三道紅線」是針對房企的,但現在房企連貸款都貸不到,更不用說「紅線」了。

房地產貸款集中度管理制度,在座從事銀行業的最清楚,2020年12月的政策是對著銀行來的,規定銀行給房地產的貸款不能突破多少上限。我給大家報幾個數據,最高的時候,100塊錢的貸款裏面,有29塊錢貸到房地產,這其中包括房企貸款、個人按揭貸款,還有土地儲備貸款,就是地方政府拆房子需要的錢。這些全部加在一起,占我們全部貸款的29%,而且這還不包括建築業,如果加上建築業、裝修等等之類的,就更不得了。截至今年上半年末,房地產貸款余額是53.1萬億元,占所有信貸余額比重已經下降到21%了。

2003年非典、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時,我們都是透過土地財政來拉動的,按理說現在也可以用,經歷這麽嚴重的疫情沖擊,怎麽還調控呢?因為房地產價格太高了。這也是我對前面老師觀點存在不同意之處,因為我們現在不得不調控。

我之前就發表過文章,我說如果我們早兩年調控就好了。2015、2016年房地產去庫存,在這之後又放了一波,到了2019、2020年房價又起來了。如果當時這一波不放,我們就不至於到今天這樣。

所以在2020年疫情最嚴重的時候,我們不得不調控。房地產有一個特點,它會在兩年內擴張50%;一線城市拿不到土地,就到二三線城市去拿,把二三線城市的房價從諸如500-1000炒到3000-4000。這種情況下如果不調控,問題就會非常嚴重。

那麽,我們現在該怎麽辦?答案是想辦法止跌回穩。回答前面其他老師講的問題,我覺得要分開來講,為什麽我說我同意這些觀點的相當大一部份,但不是完全同意,因為我們國家太大了。

中國有北上廣深這樣的超大城市,也有很多相對落後的城市。而且即便在北上廣深內部,比如上海偏遠郊區的房價跌了30%,到現在還沒起來;但在黃浦區一平米17萬到20萬的房子,一個小時200套,一搶而空,所以我們不能用一樣的政策來處理問題。止跌回穩,一定要分成一線、二線、三四線城市,區別對待,因城施策。

我想今年一線城差不多可以止跌,回穩慢慢也快了。二線城市大概還有1到2年的時間,三四線城市需要的時間可能更長,大概3到5年。這是現在房地產調控必須要做的。

另外,剛才提到房地產行業對我們TFP的貢獻沒有太大,我覺得也不能完全這麽說。如果沒有當年的城鎮化,沒有20年前的房地產市場化改革,就沒有我們今天,也不可能有城鎮化。我們現在的城鎮化率是66.16%(至2023年末),相比之下,美國3.3億人口,農村人口只有300萬,其他全都是城市人口。當然,我們的問題還涉及到戶籍、醫療、養老等制度,但目前在城市的流動打工人口約3億,這些是將來的發展潛力,所以我覺得中國的城鎮化還沒有停止,還會繼續朝前走。

圖表來源:國家統計局

我還想對張燕生老師說的也做一點補充,就是您說到縣域經濟、縣城怎麽辦。我認為將來會形成一系列城市群都市圈,比如長三角、珠三角、環渤海等等,此外每一個中心城區,比如武漢、長沙周邊都會發展。但是遠離核心城市的三四線城市,我們會想辦法讓它逐漸不像現在這樣「全面開花」,所有的縣城全都發展,絕對是不經濟的。

只要把二十幾個大中城市都發展好,再形成像長三角、珠三角、環渤海這類區域發展模式,我相信這是未來中國經濟發展的一個方向。而且這也有利於人才集聚,有利於年輕人就業,有利於創新。

最後,我特別要強調一下服務業,現在中國的服務業占位元別低,和美國是不能比的。服務業很重要的一個作用是就業,比如現在大家經常講人口紅利,有人覺得隨著我們人口數量的下降,將來國家發展會很困難,對此我是有不同意見的,因為以後有AI、機器人替代等等。

但我們一定要發展服務業,我舉個例子,比如理發,誰敢讓機器人來替你理發?20年以後應該都不可能,50年以後我不知道。所以如果我們把服務業發展起來,就業也能解決,城鎮化問題也能解決,TFP也能解決,這些都是當下特別需要的。

美國過去這六七十年來始終依靠的是服務業,美國制造業占GDP比重是10.3%,而我們是27%,所以我們是制造大國,而不是制造強國。我們要想辦法朝制造強國發展,這裏面就包括創新,而創新也和城鎮化等一系列問題連在一起。

2024年9月20日,在2024世界制造業大會上,一款機器人抓取橙子遞給參觀者。新華社

一攬子增量政策來了,資本市場準備好了嗎?

李世默 :我有一個問題,不管是討論一攬子增量政策,還是講新質生產力、土地、城鎮化等等,這些跟資本市場的關系到底是什麽樣的?接下來,從政策角度、市場角度,資本市場會是什麽走向?我們應該怎麽做?

張燕生 :另一個問題是,中國資本市場在哪些方面沒有準備好?

彭文生 :我的看法是,到目前為止市場有明顯的反彈,這種反彈是有基本面因素的支持的,在這之前,股票的估值被低估。最近的政策宣示起到了提振投資者信心、催化這個轉折的作用。下一步怎麽看?

第二,這裏面就涉及資產究竟是怎麽定價的。有兩派理論,一派是大家比較熟悉的基本面理論,估值多高,盈利怎麽樣等等。還有一派理論,根本不相信前一派,他們認為資產價格就是兩個因素:第一,樂觀者多還是悲觀者多?第二,加杠桿的能力有多強?一般來講,樂觀者加杠桿、悲觀者降杠桿。

如果樂觀者增加,加杠桿的成本又下降比如利率下降,短期而言對資產價格就有促進作用。如果都是按照基本面來的話,市場就大起大落了,所以某一個時間點,投資者的情緒對短期的市場波動影響比較大,但看遠一點,基本面是根本,還是要看經濟的永續增長。

張燕生 :我再接著問一句,9月24日以來,央行、發改委、財政部、住建部每個部門都走到前台來和市場、和投資人對話,透過這種對話其實可以看到政府在學習怎麽管理預期。這些對話和後續加杠桿結合,會不會出現你剛才講的資本市場的預期會一步一步改善?

彭文生 :最近政府相關部門的一系列新聞釋出會確實起到提振信心的作用,尤其是央行和財政這兩個管錢的部門。另外就是央行的結構性工具,是針對資本市場的,讓投資者看到政府政策層面特別重視資本市場的穩定發展。

從這個意義上講,前面的估值比較低,然後政策給出的訊號是提振信心,這些都有幫助。現在估值已經有了明顯的糾正,滬深300的市盈率(PE)大概是11點多,和歷史平均的12點多相比,還是稍微低一點,但差別已經不是那麽大了。

下一步更重要的是,要看經濟基本面的改善以及宏觀經濟政策的落地,尤其是財政政策怎麽走。

李世默 :最近兩三年新公司上市比較困難,之後這個口子會不會逐漸開啟,另外像註冊制討論這麽久也一直沒有落地,各位怎麽看這些情況?

彭文生 :我覺得市場好了,流動性交易量增加了,自然是整個市場從上遊到下遊的鏈條會理得更順一點,包括對上市、IPO這些,也會提供一個好的市場環境。

魯政委 :我插一句,對於公司上市是不是逐步開啟,我覺得取決於大家是不是把這個事情給想明白了。

我有一天突然覺得想明白了,你去看古代的驛道,「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荔枝對保鮮要求很高,為什麽在古代能運得那麽快?因為它不是靠一匹馬跑,而是這匹馬跑不動了,趕緊把它換掉,然後再騎上一匹新的馬,一路上馬不停地換,所以跑得非常快。

老百姓需要的是什麽?不就是希望股市能夠一直漲,而不是這一支股票一直漲。我們過去一直錯在希望找一支好的股票,相當於要一匹馬把驛道從頭跑到尾,但沒有這樣的馬。

所以,我就想我們可不可以找一個市場,比如找一塊板出來,只要你願意賣,機構投資者有人願意買,我就讓你上市,不管你是做什麽的。我給你規定一組指標,比如你上市後大股東的控股比例,比如你的交易量,比如股價低於什麽水平就必須退下來,如果你不行了就退市,不管你違不違法,先把這個流程走完。

這樣就變成了「驛道跑馬」,好的公司沖上來,符合中國經濟轉型時期的熱點行業、這些熱點行業中最領先的企業,在它們最璀璨的時刻,站在股票市場的舞台上,而當你不行了,你就下去。

有人可能會問,這些企業退市之後,普通投資人怎麽辦?可以規定在這個市場裏面不允許普通投資人買個股,只能買指數基金。機構投資者或者高凈值人群可以買個股,自負盈虧,自己擔責。這樣一來,就變成這個板塊的指數總體在漲,而且漲的不錯,大家也願意投錢進去。

張燕生 :我接著「驛道跑馬」問一個問題,剛才討論到四季度的GDP怎麽樣?現在從一攬子增量政策開始出手,全年GDP增速5%左右,估計懸念不大,為什麽?其實你去看發改委,當時已經把這個態度說出來了。

有些朋友根據這一系列會議做的模型結果,就是明年如果財政繼續發力,財政赤字率將有顯著上升,甚至可能超出我們的想象。這樣一來,明年的基本面可能會得到比較明顯的改善。在這種情況下,馬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驛道,要把它修通。如果股市改革,再加上基本面的配合,我估計未來一兩年內會有很大改善。

魯政委 :大家都希望如果整個經濟好了,我們就有更多的公司好。但換言之,一個再差的經濟中有好公司嗎?肯定有,問題是你讓它上嗎?「驛道跑馬」就是要把最會跑的馬放到驛道上,所以核心邏輯就是加大上市和退市的力度。

彭文生 :但是,這個問題涉及到一個非常基本的問題,就是投資者的公平性問題。

魯政委 :這是投資者適當性的問題,你買指數也可以分享它的收益,只是不讓你買個股而已。

彭文生 :其實我覺得更根本的辦法,就是加大對大股東不規範行為的懲罰力度。

盛松成 :我完全同意。

本輪中央政策的最大特點,是債務端發力

趙燕菁 :我有一些不同意見,我還是認為減持並不是一個負面因素。先回到剛才的題目,我覺得這次中央政策和以往幾次救市相比,最大的特點我們不是從「鐵公基」開始,不是從拉動固定資產投資開始。這次第一個出場的是銀行系統,是金融、虛擬經濟這一塊,是債務端發力。

為什麽?因為城市化基本上已經到尾聲了,我不敢說沒有新的建設,但是包括道路、管線、橋梁、機場、火車站、高鐵等等凡是花大錢的計畫,中國在全世界至少已經達到已開發國家水平了。也就是說,我們的生活收入還沒有達到已開發國家水平,但基建已經達到已開發國家水平了。

所以,「鐵公基」占總量的比重不夠了,根本拉不動經濟。以前修幾條高速公路,GDP一下子就上去了,然後再修個高鐵,GDP又上去了,但現在基本上該修的都修了,甚至有些地方都過剩了,想要在城市裏找計畫已經很難了。

所以,不知是有目的還是誤打誤撞,這次中央的政策直奔資本市場,股市先上去了。股市不是投資新基建,而是舊的存量,是已經修的路橋等等,是政府已經投下去的。而且,現在看來這次的政策是成功的,不知道大家當時體會到沒有,就是9月底那兩天,整個市場特別興奮,很多人都想進股市,好像連消費都帶動上去了。如果當時趁熱打鐵,可能經濟形勢的突破口就開啟了。

你有錢,但怎麽投出去?這次我們找到了一個地方,就是資本市場。中央現在花錢回購——股票也好,土地也好,存量也好,統統都是去庫存,我覺得這是本輪救市政策最值得肯定的。

講到資本市場,我覺得有兩個因素,一是市盈率,即錢會不會去資本市場?二是錢從哪裏出去?如果利息降得足夠低、市盈率足夠高,錢就會從儲蓄中出去,進入資本市場。

我個人認為,目前我們的利息還有下降空間,因為現在是通縮壓力,關鍵就是怎麽把市盈率提高。如果沒有人願意投錢到資本市場,政府拿出5萬億來,只要往這桌上一拍,事實上根本不用花這麽多錢,很多人都會把銀行的儲蓄投到資本市場。

我剛才講生產端過剩,儲蓄屬於是流動資產和固定資產共同構成的資產端,它已經太多了,不能讓錢再流到銀行裏去了,而是要到負債端去。這時候如果負債端一上來,貨幣一出來,消費一下就上去了。資產端和負債端一平衡,我們就走出困境了。

所以為什麽說央行也好或者財政部也好,要把錢借出來,投到資本市場,只要市盈率過了一個坎,自然就活起來了。

貨幣政策有效而有限,必須財政發力

盛松成 :今天我們主要講的是宏觀經濟,又談到了股市,股市實際上是宏觀經濟的一個反映。

剛才提到,這次的政策調控和以往有什麽不同?我覺得第一是力度空前,第二是各部委相互協調,共同發力。

最後關於財政政策與貨幣政策,貨幣政策有效而有限,主要還得靠財政政策。舉個非常簡單的例子,2008年以前美國的超額準備金幾乎等於0,也就是說所有的商業銀行都不放超額準備金,因為它特別容易在市場上融資。

但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以後,美聯準就大幅放水,目的是把錢趕到市場上去,大家都去投資,但商業銀行不幹,最後錢都流到商業銀行去了,接著美聯準就實行幾乎是零利率的政策。

所謂的零利率是指商業銀行把錢存到中央銀行,不給你利息,這叫零利率。所以很多人不理解零利率、負利率,以為是老百姓把錢存到銀行去,銀行給我零利率或負利率,其實不是這樣。

美國2008年以後超儲率最高峰時超過20%,換句話說它沒有利息,也不要貸款,全都放到了中央銀行。到現在為止,美國超儲率還有15%左右。但我們的超儲率才1.5%,這說明了什麽?貨幣政策有效而有限。

如果商業銀行和金融體系不配合,你怎麽辦?另外,貨幣政策出來以後,必須要有實體經濟配合,如果實體經濟說我不貸款,你怎麽辦?這在社會融資規模裏面都體現得出來。我們現在碰到的就是這個情況,實體經濟不貸款。這和十幾二十年前不一樣,現在是貸不出去。銀行的人應該都知道,當時大家是搶存款,然後貸出去;現在是兩碼事了,貸款貸不出去,是銀行求企業貸。

這些都說明了貨幣政策有效而有限,這時候只能財政政策出手。

王慧 :最後的收尾,9月底的政治局會議明確強調要努力完成全年經濟社會的發展目標,現在距離2024年底還剩兩個多月的時間,要完成5%左右的目標,接下來最重要的是什麽?請各位老師用一句話總結下。

張燕生 :這次非常可喜的就是財政出手,而且中央各部門之間形成共識,這一點非常重要。

魯政委 :幹字當頭,為擔當者擔當,釋放活力。

趙燕菁 :房地產要止跌回穩,如果這一條做不到,其他所有政策都沒用。

彭文生 :財政發力。

盛松成 :抓緊落實已出台的政策,同時運用好新的政策工具。比如貨幣政策可以繼續降準降息,財政政策可以繼續發力。

李世默 :非常感謝各位的高見,今天的討論很振奮人心,也充滿激情,希望我們三個月以後再見,屆時短期驗證一下今天講的內容。感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