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華文世界 > 三農

大旱後的一場大雨,下出新麻煩

2024-06-28三農

5月下旬收了麥子,就該是下玉米的時候了,但在河南省南陽市馬崗村,農民楊立(化名)的田裏依舊是一片收了麥子後金黃的稭稈。

「這可不是豐收,而是顆粒無收。」那半個多月,楊立每一天都是在望天等雨中度過的。20畝莊稼地就這樣旱了半個多月,龜裂的土壤像裂口的皮膚,種不下一粒種子。

「天氣預報每天都說下雨,但雨就是不來。」楊立發現,他附近種糧大戶的地也都因為太幹,還沒下種。

在這個幹旱之年,村裏人見面不再問候「吃飯了嗎?」,而是改成「你說天會下雨嗎?」

「明天會不會下雨啊!」「各位鄉親們,相關部門將在明天組織一次人工增雨,你很有可能會聽到高射炮的聲音……」社群網路上,座標地為河南各地的帳號都在討論著關於下雨的訊息。

根據河南省氣象監測情況,今年4月下旬以來,全省平均降雨量26.6公釐,較常年同期偏少75%,大部份地區連續無有效降雨日數超60天。6月中上旬,周口、安陽、南陽、駐馬店、商丘等16個省轄市72個國家級氣象站氣象幹旱達重旱及以上等級。與此同時,省內10個地市在70天以上平均氣溫23.2℃,為1961年以來歷史同期最高值。

6月19日,財政部、應急管理部緊急預撥3.46億元中央自然災害救災資金,其中預撥河北、內蒙古、山東、河南4省(區)0.69億元,支持抗旱救災工作。

直到6月21日,一場滂沱的雨姍姍來遲。對很多河南許多幹旱的農村來說,這是入夏以來第一場暢快雨,旱情得到了很大程度緩解。

但田地裏,農民關於這一季莊稼命運的擔憂沒有結束。6月下旬,記者走訪了河南平頂山、商丘、新鄉以及山東菏澤等多個農村幹旱地區,發現這場曠日持久的高溫幹旱帶來的不確定性,反而在一場雨後逐漸顯現。相比於淹水災害引發的關註,旱區農民面臨的損失需要更多時間來驗證。

6月中旬,楊立(化名)地裏的情況。 受訪者供圖

等雨來

6月最初那幾天,楊立看到周圍農戶已經按捺不住了。他們開始在幹裂的土裏奮力澆水下種子,播種機把幹燥的土地翻攪得塵土飛揚。

但楊立在遲疑,「種早了怕種子幹死,種晚了又怕長不出來……」

今年種糧的開端不算賴。5月底,楊立趁著雨水少日頭大,火急火燎地把家裏種的10畝地小麥收了下來,賣了1萬多元。

「老天作美,收麥子時雨水少。」楊立還記得,去年5月下了不少「爛場雨」,不少人家的小麥都發黴了,自己的小麥也只賣了5000多元。

今年是這位42歲單親爸爸被「困在農村」的第4年。楊立以前從未做過農活兒。他十幾歲就輟學去南方的鞋廠打工,一個月收入在七八千元左右。前些年,家裏靠他打工寄回來的錢翻修了樓房。

2019年他被確診患有腿部腫瘤,做了手術後右腿落下殘疾。原本作為家中務農主力的父親也在那年離世。妻子不堪忍受貧窮離開了家,留下他和三個女兒。

曾經幾口人每月的固定收入,成了1000多元的低保。母親還有慢性病,每月要花銷2000多元的醫藥費。他不得不拖著殘軀開始務農。

前幾年,楊立養了50只羊,但這兩年羊價跌了一半,虧本已是定局,一家人的希望都在這20畝地裏了。

眼下,播種玉米需要豐沛的雨水,持續的大晴天成了莊稼人的「毒日頭」。農民在旱地裏灌溉,田裏到處鋪滿水管,把有限的那幾口機井都抽幹了。還有農民用自家農用三輪車帶動抽水機澆地的,澆的時間長了,三輪車也自燃報廢。

平頂山葉縣農民在抗旱澆地。 王佳諾 攝

6月10日,楊立決定不再等待,他要加入抗旱自救的隊伍。「主要是再晚下種子,玉米苗長的時間就不夠了。」才種地2年的楊立生疏地盤算著農時。

1000元的玉米種子是早早就被備下的。憑著直覺,他花260元買了兩個噴灌頭澆地,設想這樣操作「時間最快」。可是等到了地裏,他才發現,因有殘疾,自己在噴濕了的泥濘地雷根本舉不穩那個裝置。

他重新購置了800元滴灌管放在農田上。這些滴灌管都是免洗的,但楊立心疼錢,在水管外頭重新又纏了一層黑色膠布,以期用得更久一點。

他還拼接了13盤25公尺長的水管,才把滴灌管和300公尺外、最近的機井給接上。澆了地,楊立又花了800元找人用機器播了種子,還備上了2000元的化肥。這場幹旱耗盡了他的力氣。每天回家他腿疼得只能靠吃止痛藥壓著。

同樣被日頭難住的,還有在河南封丘縣荊鄉回族鄉經營拉面店的農民馬傑(化名)。6月中旬,馬傑家7畝地的玉米種子剛播下不久,她就發現兩行玉米地中間,被機器壓出了大約半米寬的溝渠——尋常年份這也沒什麽,但是眼下持續的高溫幹旱天裏,這樣一道溝也是致命的,它會讓莊稼周圍水分加速蒸發。

馬傑一大早和婆婆用鐵鍬將土翻上,幹了一整天。「家裏男的都去城裏打工了,就我和婆婆頂著日頭幹。」說起今年地裏的事,馬傑直搖頭。

好在,村子裏都還有不少機井可以支持他們後續的灌溉。記者走訪的多個村村民介紹,這些機井有的村是地方政府統一開鑿的,有的是村委出資為村裏建設的,數量不一,一般幾個小農戶會共用一個機井。這些井,在風調雨順的年份裏,作用並不大。一到幹旱之年,就成了農民唯一指得上的重要灌溉裝置。

散布農田裏的機井。 楊書源 攝

但並非所有村莊都有機井,楊立隔壁的村大阮莊村就沒有挖機井。這場幹旱中,直到6月中下旬,大阮莊村約80%的地都荒著沒下種子,還有20%的地,農民就用農用拖拉機一車車拉水澆地完成播種。

楊立還看到有的村因為這次幹旱,在現打機井。「遠水解不了近渴,等機井挖好了,雨水也就來了。」楊立感慨。

河南新鄉市封丘縣段寨村和劉崗村,這兩個距離黃河不足10公裏的相鄰村莊,因為地下水水質問題,也陷於沒有機井用於灌溉的困局。

劉崗村村民介紹,村裏也有幾口機井,但是水的堿性強,澆不了地。所以這裏的農戶幾乎家家都常年備著抽水機。抽水機1000多元一個,再接上每米1元左右的水管,就能引黃河的支流水灌溉。

劉崗村家家戶戶必備的抽水機。 王佳諾 攝

但是幹旱以後的近20天,河裏幾乎抽不上什麽水。「黃河上遊的村莊也在澆地,我們只能排隊等他們用完了,水才能流到我們這裏。」一位村民推測。

河裏實在沒水,地裏的種子還是得播下,有的農戶就用泥漿水澆地,黑黢黢的泥漿水流入土地,播下去的莊稼很快都被堿死了。

「你看,那些太陽底下,地裏像撒了一層白霜的,就都是用泥漿水澆過的地,都活不成了。」一位村民告訴記者。這個村的水質惡化已是十多年來的事情了,「村附近學校排洗澡水、洗衣水等汙水,堵塞河道,黃河的灌溉渠都被堵住了,莊稼幾乎快壞完了。」這些年,村民們已開始改種更加抗旱的棉花。

情況在6月底得到了一些改善。據劉崗村一位村民回憶,大約在一周以前,田裏早已埋下卻停用多日的灌溉水管忽然出水了,「我看到有人在村附近黃河支流旁的地裏鋪設大粗管子,我想應該是政府協調了黃河上下遊的用水問題。」這位村民說。

河南當地基層政府工作人員,也在為高溫幹旱天的農事奔走。平頂山市葉縣鄧李鄉分管農業的副鄉長蔣文輝介紹,縣裏要求基層幹部,必須要先幫助老百姓把莊稼播種完後,才能播種自己的莊稼。整個6月,鄉裏的幹部下沈在各個村,他們的工作包括但不限於通知村民上遊白龜山水庫放閘灌溉資訊、幫助農民鋪設連線機井的水管和電纜。

「有的鄉幹部看到灌溉渠被樹枝堵住了,光著膀子就下去幫忙撈樹枝。還有一次,灌溉渠一處漏水了,幾個幹部就拿沙包去堵,一直幹到了淩晨2點多。」蔣文輝認為這些抗旱的舉動是有效的。「我們縣到6月15日左右,夏季播種都已經完成了,剩下幾百畝沒種的,也都是我們村裏和鄉裏幹部家的。」

雨後的「新問題」

雨終究還是下了。6月20日夜裏至21日,河南省內出現了一次大範圍降雨過程,安陽、鶴壁、三門峽南部、等地出現大到暴雨,洛陽南部、駐馬店南部、信陽局地大暴雨,河南全省平均降雨量17.7公釐。

雨點子劈劈啪啪打在院子裏的塑膠薄膜上,因地裏的莊稼又失眠了一夜的楊立忍不住咧嘴笑了。

雨後,商丘市王店村年逾六旬的任熊(化名)走進玉米地,把手伸進土裏,「大概濕了四指深的土,能餵飽莊稼三四天吧。」在任熊的記憶裏,這是6月以來,地裏下的第一場雨。

雨後第二天,楊立很快發現,這場雨澆得他更愁了。

「下那場雨前兩天,天氣預報天天說有雨,第二天又是晴天,我實在等不了了……」6月20日中午,看著炙熱幹燥的日頭和地裏打蔫兒的玉米苗,楊立決定澆地。偏偏是在那次澆透了地後,雨來了。

而且,剛務農2年的他,並不了解自家的地其實是中間高、兩頭低,因此灌溉水加上雨水在地裏落得並不均勻,把西邊地裏的種子「全都淹毀了」。

22日淩晨,他不得已叫來家人和六七位親戚,上至60多歲的姑姑姑父、下至未成年的大女兒,一家人重新把玉米種子種了一遍。

「雨後土地潮濕,播種的拖拉機容易陷入泥裏,只能靠人工。」看著鄰居家的莊稼在一場雨後都長得漂漂亮亮的,他說不上心裏什麽滋味。

「幹旱久了,大家種地的心態都不太穩了,好像在砸一個無底洞。」楊立感覺生活在幹旱帶來的不確定性之中。

即使旱情緩解,因為降雨量不均,這場雨對每一塊農田的「眷顧」也並不平等。

6月21日那場雨後的傍晚,因為排水系統薄弱,段寨村的村路都變成了小河渠,村民們都只能趟水行走。但地裏的莊稼卻只濕了一指深的地,風一吹就幹了。「這點雨不當用,還得澆。」一位70歲出頭的村民判斷。

山東單縣黃崗鎮種糧大戶胡鴻戰也沒有走出幹旱的影響。6月22日下午2時,躲過了最毒辣的日頭,他組織臨時招募來的20多個女工抓緊下玉米種子。「昨天的雨就打濕了點浮土,土壤下頭全是幹的。但不能再拖了,硬著頭皮下吧。」在十裏八鄉,胡鴻戰放出了「種地200元一天」的訊息吸引人手來幫忙。

胡鴻戰眼前的土地,依舊是一片金黃色的麥子收割後的稭稈。按照往常的農時,現在地裏應該是一片綠油油的玉米苗了。

6月22日,胡鴻戰的地裏還沒種上莊稼。 王佳諾 攝

這些年,胡鴻戰在附近村莊承包了1600多畝土地,每年有90萬元固定地租開支。「今年虧本已經是定局了,只是多或少的問題。如果這季種不好,100多萬元就打水漂了;如果搶救回來些莊稼,也得虧上小幾十萬(元)。」

「我們這一片的種糧大戶,今年都虧損了。平時看著種糧大戶好像挺厲害,到了幹旱年頭,我們這些人是最沒自救辦法的,沒比小農戶多些什麽灌溉的裝置,反倒是更澆不過來這些地。」胡鴻戰解釋。

雨後,因為前期莊稼長勢不好,即使已經完成播種的不少農戶都在考慮澆水補苗的事。6月22日,不少村莊裏想從機井裏抽水補苗的農戶又排起了長隊。

6月22日,雨水下得少的村莊,農民還在繼續澆地。 楊書源 攝

南陽雙八鎮的村民玉秀(化名)和愛人也決定去地裏補些種子。直到6月底,玉秀地裏已經澆了四五遍了。幹旱高溫雙重預警時,澆水最勤,兩三百一個的新水泵也燒壞了兩個。但玉秀家的莊稼不領情,只出了點「細溜的苗」。

今年是50歲的玉秀接棒種地的第三年。之前都是家裏公婆在照顧地裏的事,但前年婆婆去世了,快80歲的公公也幹不動了。

玉秀(化名)在比劃著今年剛收下的玉米個頭遠不如往年。 楊書源 攝

地裏的活兒沒有輕松的,每次回家玉秀都會把汗濕的衣服往院子裏的矮凳上一甩,坐著喘氣。

玉米算是勉強種下了,她又想起家裏已經收了兩個多月的大蒜,因為每天忙著澆地抗旱,到現在都沒有賣,她趕緊聯系了車子來拉。

一上秤,因為水分蒸發,每袋大蒜重量比剛收下時少了一半,每袋少賣了一百多元,一下又多了幾百元的損失。「顧了這頭,就沒那頭了。」玉秀自嘲著。

封丘縣回族鄉,經營了十多年農資店的老板李偉,整個6月也都泡在農民的地裏。「我們本來就要給賣出去的除草劑、化肥提供售後服務,但今年問題特別多。」李偉總結。

6月21日那場雨後,有不少農戶跑來問他,是否能打除草劑了?他去地裏看了看,得出判斷:雨還不夠大,還得澆地,澆了地再除草。

究竟這場幹旱給農民帶來了怎樣的損失?沒人能在當下準確預算,因為幹旱之後,這些莊稼的長勢以及收購價還是未知數。能計算的只有相比往年同期,農民在每畝地上多投入的資金。

最顯而易見的消耗,是農戶們今年抗旱澆地產生的電費,「大概比往年大概要貴1/3。」李偉估計。同時,幹旱引起的土地「次生問題」,也在加重農民的經濟負擔,「今年苗一出來就有蟲咬,要趕緊打藥,每戶除蟲劑的投入比往年多了2/3,除草劑的用量也比往年增加了一倍。」

李偉介紹,遇上莊稼長勢不錯的年份,一畝地兩季在地裏的總投入約800-900元,總產值大約在2000-4000元。但是今年,因為抗旱,各項投入都會增長,一畝地的成本都在1000元以上,留下的利潤空間就更薄了。

「我們村只有西頭那家,有塊地還荒著沒種呢。」玉秀說,即使是大旱時節,誰家地沒有澆水侍弄,看過去也是一清二楚。「莊稼就是農村人的面子,如果地裏的事都不管,就會被別人看不起的。」玉秀覺得這就是支撐著自己一遍遍幹的心理驅動力。

「相比旱,老百姓最害怕的是澇,莊稼直接淹死,人一點辦法也沒有,起碼現在老百姓還能每天澆水搶救下莊稼。」李偉說,「不過大家也都清楚能做的其實很有限,農業畢竟還是靠天吃飯。」

田地以外的選擇

現在,不管地裏有沒有活兒,楊立每天雷打不動要去地裏看至少兩遍。

抱著不確定性過活,總是束手束腳。前兩天他去集市上買了一袋150元的玉米餵羊。這袋玉米,他只舍得餵給馬上就要出欄賣的羊。

經歷這次幹旱後,楊立愈發覺得不能把所有希望寄托在田裏,「等到腿再好一點,再去看看,附近是不是有什麽廠子可以去。」盡管他知道,在這個距離縣城還有近30公裏的小村莊,打工的希望也同樣渺茫。

馬傑也覺得家裏這7畝地成了難以割舍的負擔,「剛收下的小麥也就賣了9000元不到,成本合著就得三四千元。說實話我在外面打2個月的工,能把一年糧食錢打回來。」

也有人算了經濟賬後,選擇了在大旱之年放棄農田。自6月幹旱以來,平頂山市洪莊楊鎮60歲的陳英(化名)每天下午都繞著周邊幾個村莊賣饃。

40多攝氏度的高溫天,她也沒歇。這一切,都是為了補足今年家裏未種上3畝半農田可能造成的損失。「排不上機井澆地,怎麽等也等不上。」陳英還想起去年八九月份時,莊稼收割前又被水淹了。澇一年,旱一年,她越發覺得心裏沒底。她曾外出打工過8年,但以她現在的年齡,已經沒有工廠會收她做零工了。

陳英決定今年放棄莊稼專心賣饃。她算了筆賬,今年夏小麥的收購價大約在1.2元左右每斤,比去年同期少了2毛左右,相應的,今年面粉的價格也低了。但是饃的價格是固定的,5元2斤。相比收購價起伏不定的種糧,賣饃成了劃算點的營生,每個月能補貼幾百元家用。

陳英今年放棄了田地,在村裏賣饃。 楊書源 攝

和記者說話的功夫,已是下午4點出頭了,各家都熬好了粥,陳英再不把饃賣出去就晚了。她擦了下濕透的頭發,再次發動電動三輪車出發了。

葉縣曹李村的種糧大戶張先鋒有2200多畝耕地,幹旱的這個月裏,他持續陷入種地、澆水人手不夠的困擾。張先鋒發現,每天來到自己農業合作社門口詢問用工需求的,都是五六十歲朝上的老婦人。

剛澆完地,在用床單自制的吊床上休息聊天的村中老婦人。 楊書源 攝

張先鋒陸續請了100多號臨時工澆地。男工100元,女工70元,男工主要負責扛水管澆地,女工力氣小,就幫忙攤水管打下手。但這些天根本沒有壯勞動力願意來幫忙,年輕人都進附近的鞋廠打工了。

在平頂山市葉縣鄧李鄉後爐村的村集體經濟標準化廠房內,幾十名女工正在縫紉機前縫制鞋面。她們都是做完了自家農活兒後,來這裏做零工的。

「幹旱的這些天,就是上午澆完地了,下午空著就可以過來,都是計件算錢的,可以日結。今年莊稼行情不樂觀,大家就會在這裏加班做到晚上九十點鐘。」一位女工說,在這個廠裏上班的基本都是本村人,從家到廠騎電動車只要十多分鐘就可以了。「現在外頭打工也很難找到合適的,這已經是最好的選擇了。」

村集體廠房內的女工。 王佳諾 攝

「留在村附近鞋廠打工的都是出不去的,需要看孩子種地,一個月掙一千多到兩三千元不等;再遠一點能去市裏的平煤神馬集團,但是煤礦和化工很多崗位薪資高,風險更高,屬於高危職業;再遠一點,就是去鄭州富士康能薪資高些。工廠能接受的臨時工年齡上限是55-60歲,招工年齡上限放得越寬,基本上活兒越累,55歲以上能找到的活都是很累很臟的那種了。」另一位曾經在外打工多年的鄧李鄉的村民,描述著關於地域遠近以及年齡帶來的「農村打工鄙視鏈」。

40歲出頭的襄城縣李莊村人王靜(化名)在城裏跑出租十多年了。這場幹旱對村裏的影響都是從種地的公婆口中得知的。

「6畝小米辣已經澆了七八次了,村裏人都晝夜排著澆水,公婆累到吃面條,筷子都挑不起來了……」盡管今年地裏情況吃緊,王靜夫婦還是決定不回家幫忙了,他們勸說公婆請人澆地。

「出來打工太久了,人都廢了。」之前夫婦倆回去幫忙收麥子,回來後3天不能走路,搭上了好幾天不能開出租的誤工費。

而對楊立一家來說,大旱之年守著這塊地,依舊是唯一的選擇。相比別人家雨後有些郁郁蔥蔥的玉米苗,他的田地依舊稀疏,「我起碼得把這些玉米苗保住了,苗出來了,之後總還有希望……」這是已經「落後」的楊立,給自己未來1個月的承諾。

欄目主編:王瀟 文字編輯:王瀟

來源:作者:楊書源 王佳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