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之前，導演張藝謀和主持人董宇輝在直播間開啟了一場對談，超百萬觀眾線上觀看。
我也是那線上的百萬分之一。在被刷屏的點贊和禮物之間，在兩位高手或開懷或深邃的談吐之間，有一個話題特別打動我——
張導說：他記憶最深的是年少時得了一點壓歲錢，買上半掛鞭炮，一個一個地放，偶爾有財大氣粗的（張導原話）放一個煙花，那就是真過年了。大家等啊盼啊，等著盼著煙花在夜空綻放的那一刻。張導講到這段，仿佛回到了少年時光，他手舞足蹈，眼睛亮晶晶的，嘖嘖贊嘆：「那個色彩！那個印象！那個愉悅！」他接著說，幾十年過去了，現在依然愛看煙花，那是仰望星空的感覺。董宇輝補充說：「張導又回到了幾十年前，是個孩子，內心炸開了一朵花。」
直播間裏笑聲朗朗，我卻不由得走神。
我不知道百萬線上觀眾有多少人是家長，有多少人回憶起自己的少年時光，能夠像張導一樣由衷地贊嘆一句：「那個色彩！那個印象！那個愉悅！」
我也特別想知道線上和不線上的家長朋友，屬於你少年時代的「燦爛煙花」是什麽呢？
你也曾是不完美的少年
你是不是那個追風的少年？ 騎一輛單車，白襯衣像鼓起的帆，你追逐著前方的夥伴，或許那背影裏有你暗戀的女孩；
你是不是那個倔強的少年？ 在最苦最累的時候卻仰起頭來，在別人眼裏是驕傲，其實是你不想讓眼淚從臉頰滑落；
你是不是那個愛笑的少年？ 在夏天的雨裏淋成落湯雞，在冬天的雪地裏摔個嘴啃泥，你和夥伴開心地笑出聲來，少年的路就是摔倒了又爬起；
你是不是那個有夢的少年？ 每天迎接日出之前的微曦，每天與忍著不睡的星辰相伴，你的筆和書是你的田野，你堅信種下的必有收獲……
那時，少年的你一定有著屬於自己的「燦爛煙花」，有著仰望星空的無盡歡喜吧。
但是，也許，你也不是完美少年。
面對父母的責備，你會堵上耳朵，甚至摔門而去嗎？
面對老師的嘮叨，你會翻一個白眼心有腹誹嗎？
面對小山一樣的卷子和作業，你會有厭倦、煩躁的時候嗎？
你的少年時代還沒有流行手機，你會躲在被窩裏看武俠，會編了借口去遊戲廳，會裝病逃避一場考試，會拿著不好看的成績單惴惴地等待爸媽的暴風驟雨，會對似乎看不到終點的路程感到絕望嗎？
曾經的少年啊，你一定有著屬於你的「燦爛煙花」，也一定有陰霾密布的「至暗時刻」吧？
如果，此刻，能夠回首，你會對少年的你說些什麽呢？
會不會告訴他只要努力就好了，分數不是標尺，只是你成長的刻度；會不會告訴他以為巔峰的名校就是一個台階，之後的盤山路憑的是耐力和實力；會不會告訴他不要介懷那些責備、嘮叨甚至風雨，那是不會表達愛的人表達愛的一種笨拙方式；會不會告訴他時間有活血化瘀功能，「沒有什麽勝利可言，挺住意味著一切」；會不會抱住那個流淚的少年，讓他哭出來，哪怕是嚎啕一場，讓傾盆大雨洗去郁結的心事……
你會心疼當年的那個少年嗎？你會理解當年的那個少年嗎？如果時光能夠倒流，你一定要告訴他：「沒有什麽過不去的坎，做你自己，親手點燃屬於你的煙花吧！」
你的孩子背負得太重了
時光的河入海流，而現在，你又一次面對一個少年，他是你的孩子，就像當年你的父母面對少年的你。
當然，你不再是那個少年了。你不再追逐風了，你不再仰起頭了，你不再開懷地笑了，你甚至不再做夢了，因為你開始失眠了。你的眼神多了憂慮，你的心情變得焦躁，你的名字變成了代稱，你是「小寶爸爸」，你是「妞妞媽媽」。
你不再是少年了，你擁有了一個少年，你面對著一個少年，你卻忘了自己曾經的少年模樣。
你的「小寶」、你的「妞妞」沒有屬於自己的單車時光。你是那個不會晚點的司機，從家裏到學校，從學校到興趣班，你把路程規劃成一段一段，你不斷地踩著油門，你想加速想超車，你的口頭禪是：「快點快點再快點！」你懊惱後座上的那個少年偏偏拖延散漫委頓不振。
你的「小寶」、你的「妞妞」總是低著頭。他們的肩垮著背弓著，大大的書包不能解除安裝，雖然被責備恨鐵不成鋼，雖然被譏諷爛泥扶不上墻，他們卻是木然的，沒有表情是他們唯一的表情，他們雖然年少，卻已經蒼老。
你的「小寶」、你的「妞妞」不會瑯瑯地笑。在朝陽還沒有升起的時候他們出發，在星辰暗淡的時候他們依然俯首。從學校的課桌，到家裏的書桌，作業、卷子，還有你千方百計淘來的【應試秘籍】【高分寶典】，他們是你眼中不能停歇的永動機，你還在邊上助威吶喊：「今天多流汗，明天不流淚！」
你的「小寶」、你的「妞妞」被你拽著踉踉蹌蹌搶跑，想贏在起跑線上，可是他們許多人只贏在了起跑線上！後來，他們有的不願走進學校，有的不願走出家門，有的在手腕上劃下淺淺的刀痕，有的面對深淵的凝視猶豫著要不要跨出最後一步……
你的孩子沒有「煙花」了！
在他本應該明亮燦爛的少年時光，他背負得太重了，他行走得太難了，他一個人太孤單了，他甚至沒有力氣擡起頭來，看看天空了。
你的孩子沒有煙花了，你會難過嗎？當他有一天像你一樣回憶起他的少年時光，記憶裏是暗淡、是疲倦、是無助、是無數次想放棄的時刻。那是你想要的少年嗎？是你想要的那個少年的未來嗎？
你的孩子不是你的財富
他呱呱墜地的時候你只希望他健康；他蹣跚學步的時候你只希望他平安，他撲到你懷裏奶聲奶氣地第一次叫出「爸爸、媽媽」的時候你只想給他所有的愛。
但後來呢？
你不再只希望他健康，你甚至忽視了他的健康，你害怕他發燒是害怕他耽誤了課程，你誇獎那些一邊輸液一邊寫作業的同學是「輕傷不下火線」；
你不再只希望他快樂，你不知從哪裏學到了金句：「少年時的快樂，要用成年時的痛苦去償還。」你也不再快樂了，為了那個少年的一張成績單，你付出了一切，你甚至會用「犧牲」來表白自己。
你把你的愛弄丟了，你甚至不是你了。
你變成了一個旋轉的陀螺，你變成了一個不停電的監視器，你變成了一個一觸即發的火藥桶，你變成了一片走不出的沼澤地。
你和你的少年都失去了「燦爛煙花」，這是你想要的嗎？
夜深人靜的時候，看看那個蜷縮著睡去的少年，想起當初第一次遇見時，捧在你懷抱裏眼珠烏黑的小肉團，你能不能問問自己——當你第一次看見他，你發誓要把全部的愛都給他，你做到了嗎？
那個少年生病了，你還愛他嗎？
那個少年落後了，你還愛他嗎？
那個少年沒有長成你希望的樣子，你還愛他嗎？
我一直喜歡詩人海桑寫給女兒的一首詩：
「你不是我的希望，不是的
你是你自己的希望
我那些沒能實作的夢想
還是我的
與你無關，就讓它們與你無關吧
你何妨做一個全新的夢
那夢裏，不必有我
我是一件正在老去的事物
卻仍不準備獻給你我的一生
這是我的固執
然而我愛你，我的孩子
我愛你，僅此而已
你不是我的財富，不是的
如果你一定是財富
那你是時間的財富，是未來的財富
你如此的寶貴，我怎能占為己有
一直以來，我都不願意承認
其實在生命的意義上
我們都是奇跡
就像未來不會比現在更重要
你我也只能是對方人生的某個部份
然而我愛你，我的孩子
我愛你，僅此而已」
我一遍遍誦讀海桑的詩句。
是的， 我們的孩子，那個少年，不是我們的財富，是時間的財富，是未來的財富。 我們也有我們自己的財富，那就是我們的一生，屬於我們自己的獨一無二的一生。
我們的孩子，那個少年，其實是我們的老師，在漫長的時光裏教給我們怎樣去珍惜去呵護彼此，給彼此力量和勇氣，給彼此依靠和底氣。 他的考卷只有一道題：就是你們在一起的時光是否快樂是否值得。父母是有保質期的，我們的孩子也有他的有效期。當他有一天離開你們的教室，你要欣慰地告訴他也告訴自己，我會繼續學習，我的答卷還要寫上關於幸福的附加題。
我們的孩子，那個少年，其實是我們的朋友 ，他來到你的身邊，教給你什麽是從容，什麽是豁達，什麽時候應該接受，什麽時候應該忍受，他教給你什麽是平常心，什麽是歡喜心。當有一天，這位朋友收拾行李向你告別，你要感謝他，感謝他的信任，感謝他選擇了你。
愛著那個少年吧，愛著上天賜予你的生命禮物，只要愛著，就夠了。
做回那個少年吧，即使你有了白發皺紋，即使你腳步不再輕盈，找回那顆少年的心，就夠了。
願你和你的少年一起，牽住彼此的手，擡頭仰望，為每一朵璀璨的煙花歡呼喝彩！即使沒有煙花，那夜空中每一粒璀璨的星辰，都是為你們綻放的煙花，一樣值得你們歡呼喝彩。
願有一天，你和你的少年，回憶起你們共度的時光，能夠發自內心地歡喜贊嘆：「那個色彩！那個印象！那個愉悅！」
— END —
來源 | 本文系光明社教育家公號原創
作者 | 白薇 【教育家】家庭教育指導中心執行主任
統籌 | 周彩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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