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外甥女去年剛剛進入大學，在告別了三年痛苦的高中生涯後，終於迎來了自由沒有束縛的大學生活。偷偷跑去染了頭發、做了很長很浮誇的美甲，對比當初大學裏的我，完完全全是兩個世界的人。但我對此是非常理解的，年輕人嘛，愛美愛漂亮，又是剛剛卸下學業的壓力，可不得好好享受、好好展示自己。
直到最近，她在朋友圈曬她新買的包，算是一個輕奢的品牌，我就有點想給她灌輸一些正確的價值觀，畢竟自己是長輩了，免不了會有教育晚輩的沖動。我會介意是因為她現在沒有經濟能力，每個月的生活費也就吃吃飯買買衣服，不足以支撐她買這樣的一個包，她背這個包的代價是要從一日三餐中克扣下來，而這樣的交換給她帶來了什麽呢？
但最終我是克制住了沒有去說教。我想到自己也是這樣過來的，我也年輕過，我也曾經這樣追求過所謂的大品牌，以此來彰顯自己的品味、潮流。這種脆弱的虛榮心只有在擁有過那件商品後、在年歲的增長中對消費越來越平常心才能夠慢慢剝離，對品牌祛魅。而要去抑制某種行為，最好的方法不是訓誡和規勸。多少孩子長大了、脫離了父母的管束後開始報復性地補償童年的缺失，小時候禁止喝碳酸飲料那就囤滿一冰箱，沒有吃過的膨化食品也要加倍地還給自己。年輕時候被打壓的念頭和沖動都變成了一顆種子，深埋在心底，有一天不小心就破土而出，藤蔓一般肆無忌憚地攀爬。
而現在年輕人的虛榮心更甚，還有一個客觀原因是網路的發達促成了消費主義大張旗鼓的傳播。只要上網就避不開帶貨博主種的草，他們為這些產品背書，擁有同款好像就能擁有他們打造出來的光鮮亮麗的生活。上網沖浪久了，冷靜理智如我，難免也要被忽悠下單博主同款商品，更不要說我那小外甥女了。
在經濟學裏有一個術語叫虛假需求，意思是利益集團為了自身利益，透過大眾媒介將需求強加於人。在工業文明和現代社會中，隨著生產力的提高和物質生活的豐富，人的需要不斷擴大和精細，滿足需要的手段也變得多樣。然而，這種發展往往伴隨著需求的背離真實，即虛假需求的產生。我們在日常生活中，真實的需求其實就那麽一點，我們買包袋是為了裝東西，這是一個包袋最為本質的功能，或者再上一層需求，加點錢買好看漂亮的，而極端化的例子就是為品牌溢價埋單來滿足虛榮心。這種需求並非基於個人的真實需要，而是被外部強加的，可能導致人的真實需求被掩蓋，甚至導致人的主體性和批判性被遮蔽。
我不是說一定要遠離消費主義、扼殺虛榮心，要是都只買滿足本質需求的商品，生活也是乏味無趣的，何況現在也是需要拉動內需的時候。年輕的時候，該虛榮就虛榮，說不定它也是鞭策你好好學習、努力賺錢的動力，允許超前一點點的消費，但禁止超太前，要是去網貸來滿足虛榮心，那就該罵。
我當然舉雙手贊成過一種樸素的生活，但我現在不會去打壓外甥女那顆18歲的虛榮心。18歲的虛榮心，是一種權利，也是一種青春的體驗，她支配著自己的生活費，決定為某種生活埋單。
（作者為浙江杭州國企職員）
（南方周末App「hi，南周」欄目期待您的來稿。投稿信箱：[email protected]）
樸瑜
責編 溫翠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