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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不了業」的學生

2024-01-21教育

浙江嘉善縣西塘鎮茜墩村,退休教師陳孝林給陳宇凡上課。(受訪者/圖)

茜墩村的一場語文期末考試開始得十分匆忙,這和主考官最近的急迫情緒有關。交錯的淺水湖把村子圍成蕩田,一間不到10平方米的客廳裏,考試在雞鴨的叫嚷中緩慢地進行。那是2024年1月4日,40公裏外的浙江嘉興城區,中學或許才剛進入期末復習。

試卷是主考官從此前的習題中臨時拼湊的,他手寫,大概花了10分鐘。考生交卷後,主考官決定,要給卷子打滿分。

考生只有一位,18歲的陳宇凡。他趴在一張磨損掉漆的黑色八仙桌上,頭就快碰到桌面,靠手臂勉強支撐。那只手臂太纖細了,讓人擔心他隨時可能倒下去。但主考官知道,這是那顆大腦,能對癱瘓的身體做出的最好掌控。

主考官陳孝林78歲,早在2006年就已從小學退休,2017年起,他成為陳宇凡,一名先天性腦癱患者的老師。送教上門6年2個月,一周五天,早上七點半之前,電瓶車的輪子就會碾過村道。在知道自家房屋將要被拆遷後,他決定讓學生盡快畢業。4日那場語文考試一結束,他馬上宣布陳宇凡結業。

五天後,這位老師反悔了。

「生出來就不好了」

茜墩村所在的嘉善縣,處在上海、杭州、蘇州連成的三角形中心。相鄰的大舜村聚集了上千家紐扣企業,生產了全球50%的紐扣。遺落在蕩田上的茜墩村與工業文明格格不入,在當地媒體的報道中,這裏被形容為「寧靜、安逸、平胡、灑脫」。

陳宇凡家四口人居住的房子大約建成於1980年代末,是江浙一帶典型的「下三間,上三間」,與周圍的房子相比,老舊許多。

期末考試兩天後,陳孝林為陳宇凡組織了一場結業答謝儀式。蕩田之上的院子擠下了三十多個人,有當地幹部、學校師生、記者和其他幫助過陳宇凡的人。不少曾是陳孝林的學生。

人群中的陳宇凡,靜靜倚在輪椅上,頭不受控制地搖動。上午10點,陳孝林宣讀一份準備好的發言稿,上面是陳宇凡6年來的學習成果:漢字5000個、古詩200首、成語3000個,寫了100多篇作文、70首小詩和700篇日記。

在很多人眼中,這是一個奇跡。

陳宇凡纖細的身體上,附著了腦癱、殘疾、多動癥。兩年前,他突發黃疸,嘉興的醫院讓家人「準備後事」。轉向上海求醫後,住院一個多月才治好。

更早之前,陳宇凡12歲時,還需由奶奶李玲英餵飯。他無法表達完整的意思,李玲英只能透過孫子的手勢猜測他要什麽,並忍受他不知緣由的憤怒。在全天候陪伴孫子的奶奶眼裏,照顧、溺愛與補償,很難劃清界限。

一位村民說,他的父親「不太勤快,喜歡喝酒打牌」,而「看不到希望」的母親,在孩子6歲那年離家出走。

母親離開得太早,以至於村民們都說不清,她到底來自安徽還是江蘇。

陳宇凡的父親則解釋,自己平日在周邊附近找零活幹,「自己村子裏的(活)做不到,被人家做掉了」。

身為一個「生出來就不好了」的孩子的父親,他肩負著與外人不同的職責,談論搬遷政策、陳宇凡的課業情況,他都只寥寥數語。只有聊到那次差點奪走孩子生命的黃疸,他的話變多了,那次住院花費了幾萬塊,他找朋友東拼西湊,「這裏借,那裏借,還不清的」。

他反問:「本來就不好的,你說這樣子還能好啊?」

輪椅上的陳宇凡沒有太多來自父母的銘印。電動輪椅是陳孝林曾經的學生號召下,一位女老板捐助的;脖子上纏繞的紅領巾,來自2018年左右,陳孝林請大舜小學上門辦的一次簡易入隊儀式;他的短發,也是陳孝林請大舜村一家理發店的師傅上門剪的。

陳宇凡的家人曾給陳孝林送過一面錦旗,寫著:師生勝似爺孫。

錦旗是由真正的爺爺陳土林掛在門上的。這位老水電工顯然不擅長公開發言,答謝儀式上,他一邊揉搓眼睛,一邊反復說著「謝謝」。李玲英催促他,趕緊下來。

他也怕自己半途而廢

陳宇凡和外界的交集極少。他有時會向外來人介紹院子裏的柿子樹,每年夏末,樹上開始結出柿子,柿子由綠變紅,是他感知時間流逝的方式。

他從沒上過學。除了2022年在大舜小學聽過一堂五年級的【山居秋暝】,他對校園了解甚少。在中國,需要專人護理、不能到學校就讀的學生,要透過送教上門接受義務教育。

茜墩村屬於大舜小學的學區。陳宇凡8歲起,學校安排不同科目的老師上門,每個月一兩次,每次兩位老師搭檔,時長半天。語文老師們輪流上門,「教最基礎的東西」。但結果是,到了12歲,大多數孩子小學畢業的年齡,陳宇凡還不識字。時任大舜小學副校長李冰玉坦言,對於送教上門成效也很難形成考核標準,老師只能「盡力做好」。

這樣的學習結果,很自然被認為是「腦癱」導致。連陳宇凡的父親也承認,陳孝林來以前,兒子已經被視為「廢材」。嘉善縣城有能提供特殊教育的學校,但他們買不起附近的房子。

李冰玉有一個和陳宇凡同齡的孩子,她很著急。

她想起一位「激情十足」的退休老師,也住在茜墩村。兩人的相識可以追溯到1999年。李冰玉還記得這位老師能寫一手好字,他教室裏的黑板報「永遠是最漂亮的」。

2017年秋天,她打電話問陳孝林,能不能偶爾去看看同村的陳宇凡?當然,沒有報酬。

陳孝林聽說過他。這位學生考上過清華、北大、浙大的鄉村教師,在接到電話的當晚,繞過菜地和屋舍,過橋、轉彎,來到陳宇凡家中。

不過在對方家庭內部,意見起初並不統一。

陳宇凡的父親想,那太好了。多年前,茜墩小學還沒撤並,陳老師也曾是他的語文老師,他記得這位老師壯年時幹勁十足,會把「爭第一」掛嘴邊。

而爺爺陳土林,經歷了四年送教上門之後,提出想把孫子送到學校,「讓奶奶到校照料」。

究竟是什麽讓陳孝林決定重操舊業,他也說不上來——孩子母親的出走、奶奶餵飯的舉動,還是陳宇凡似懂非懂地回答「想(讀書)」。那天晚上他的決定是,最起碼要讓陳宇凡認識字、流暢地說話。

為了打消陳土林的疑慮,第二天,陳孝林找到李冰玉,遞過一份「軍令狀」,承諾要每天上門,用三年教3000個字。「我陳孝林不會不守信用……」

他也怕自己半途而廢。

浙江嘉善縣西塘鎮茜墩村,照片上,退休教師陳孝林和學生陳宇凡在柿子樹前,柿子已經紅透。(受訪者/圖)

連父親也沒辦法

陳孝林教了34年書,但他的關門弟子,總是超出他既有的教學經驗。

這位退休老師性子很急,早上4點半起床,恨不得馬上去教書,考慮到陳宇凡一家的生活習慣,才把早課時間定在夏天7點、冬天7點半。

那張八仙桌前,陳宇凡會扔掉手裏的筆,流眼淚,說「不學了」。他只能默默地撿拾扔出的筆、帽子、水杯。

但陳宇凡又是他最努力的學生。陳宇凡本發不出「阿」的音,右手完全無法寫字,左手寫出的筆畫歪歪扭扭。而近年,大舜小學副校長楊正每次來看望,都感嘆他的字比學校裏的學生都寫得好。

陳宇凡已經不能算是學生了。李冰玉介紹,他的學籍後來從小學轉到初中,目前9年義務教育已經結束,取得結業證書。但陳孝林還是會選在學校期末考試的同一天,自己手寫試卷考他,按分數獎勵他來自兩所學校的證書,寫上:送教上門班。

陳孝林對這個家庭的參與,也遠超出「老師」的職能範圍。

2021年11月,愛心人士贈送的平板電腦闖入陳宇凡的生活。在家人的描述中,陳宇凡很快無師自通,陷入那個具有誘惑力的世界。

家裏沒人管得了他,連父親也沒辦法。他們寄希望於陳孝林——老師到家裏,陳宇凡會把平板電腦藏起來。

陳孝林對電子裝置知之甚少,他的智慧型手機是兩年前買的,學生反過來教會他用微信、看視訊。他決客製裁平板電腦,考試結果的獎懲決定了陳宇凡對它的使用權。

學生曾去一家老年茶室搗亂,推翻麻將、撲克牌,管理員也找到陳孝林。

陳孝林在自己家裏已經當上「太太」(當地方言指「太爺爺」),家庭教育也被他本能地帶入課堂。他自編了兩份「教材」,其中一本叫【我的一家】,是用陳宇凡的視角寫他家的故事,每個字都標上了拼音。其中提到,「我不會說媽媽狠心,我知道她的無奈」。

後來的作文裏,陳宇凡還是提到媽媽走了他很「傷心」,接著是感恩老師、奶奶對他的愛護。那篇作文得到96分。

奶奶每天背著他上下樓,陳孝林看在眼裏,但是光讓學生學會感恩遠遠不夠。

王金彩曾是陳孝林的初中學生,因為上學途中落水心生怯意輟學。她在大舜村做生意,業余組織了一支女性誌願者團隊。2018年,她刷到「忘年交師生」的新聞,那位老人,越看越像自己的老師。

她輾轉聯系上陳老師,問能做點什麽。陳孝林並不記得這位學生了,回答說,陳宇凡缺一個康復裝置。

什麽樣的康復裝置,王金彩並不知道,她從一些老板和同事那裏,幾十幾十地湊出820元。陳土林買來材料,在家門口裝上一個練習走路的架子,陳孝林制作了一張訓練時間表:如果能不依靠架子走滿10步,就是「世界冠軍」。

陳宇凡現在可以扶著扶手上下樓梯,「啪嗒啪嗒,就知道是他來了」。

基層的縫隙

這位曾經的鄉村教師並未意識到,自己填補的是特殊教育在基層的一道縫隙。

近年來,多省要求加強義務教育階段送教上門服務,以保障重度殘疾兒童少年受教育權益。在嘉興市這一層級,該市在2021-2023年特殊教育提升計劃中提到,「要形成輕度隨班就讀、中度在特殊教育學校或衛星班就讀、重度送教上門的模式」,以確保「殘疾兒童少年義務教育入學率達到99%」。

不過,政策繼續下沈,觸及縣域、鄉村,更多問題浮現出來,落地往往需要仰仗一些人額外的善意。福建省泉州市教育科學研究院針對泉州縣域開展的一項調研顯示:當前教師送教內容的選擇隨意性強,參與送教工作的普通學校教師欠缺特教素養。

哪怕僅學習時間,送教上門也與學校教學相差甚遠。一項對西南地區522個送教上門家庭的調查發現,74.7%的殘疾學生每月僅接受1-2次送教,每次時間絕大部份在2小時以內。

2019年調入大舜小學的楊正,曾在三四所學校工作,每一所都有接受送教上門的學生。「主要以康復性的鍛煉為主,文化類的課比較少,像宇凡這種語文學得那麽好,非常非常少。」

兩位副校長都提到了一個詞:幸運。

楊正正在面對一個不夠幸運的學生。學校為一位三年級女生送教上門,學生生活不能自理,無法和人溝通,而她的家人對老師送教上門有些反感,情況非常不樂觀。楊正指出,除了陳孝林的幫助,陳宇凡家人的配合也是關鍵因素。

但「幸運」意味著小機率的偶然。李冰玉坦承,在學校角度,陳孝林做到了在職老師無法做到的,「我們不可能每天安排一個老師去半天上課,老師的精力不允許,學校的排課也不允許。」身為一位母親和教育工作者,她希望更多類似的學生有機會接受專門的教育。

另一個問題在於,普通老師沒有接受過特殊教育的訓練。楊正記得,以前有過一種模式,由特教學校和普通學校教師聯合送教,但特教學校師資稀少,送教上門的需求又是「每個學校都有」。後來,送教的工作就完全落在普通學校。

更何況,老師們在課堂以外負責的工作越來越多了:反邪教、反詐騙,在學校周邊的馬路上執勤,提醒電瓶車上的家長和學生戴頭盔。

現在,這位副校長又有了更緊急的任務。心理健康問題近年漸趨低齡化,有學生告訴他,吃了抗抑郁的藥物,很想睡覺。

註定無法滿分的試卷

2024年1月4日的語文考試,得分95。

這次題量不大,以往的考試分3天進行,要默寫100個詞、4首詩,寫1篇作文、1首小詩。

「打分也很松。」例如用「碧綠」造句,寫的是「碧綠的草地」一個詞組,10分只扣了2分;寫一篇日記,沒有「抒情議論」,扣3分。

在一位記者提議下,陳孝林還是在試卷上寫上了「100分」。

很少有人註意到,這是一張註定無法滿分的試卷。第一大題「看拼音寫字」,5個題面,其中3個都標錯了:bǎohu、gěmìng、zhāng jià,對應的答案則是:保護、革命、莊稼。

像許多鄉村老教師那樣,在當地,陳孝林曾是文化教育的權威。1960年代,他被保送到縣裏的初中,但因為家貧沒有讀完。他去做了10年會計,1972年應聘茜墩小學老師。那時「學校搬到家門口」,原本的大舜鎮足有30所小學,如今,大舜成為西塘鎮下轄村,鎮裏的小學撤並至僅剩2所。陳孝林先後在荻沼小學、鐘葫小學、楊家溇小學、大舜小學任教。

陳孝林說,他在哪裏都要教學生兩句話:「人生能有幾回搏,不爭第一非好漢」「我把榮譽看作勝過自己的生命」。這兩句話不是他原創的,而是源自桌球運動員容國團,新中國第一位世界冠軍。

陳孝林帶的班,如果在大舜的小學中得不到第一名,他就會給校長寫檢討。幾十年裏,大舜只出過兩個市級先進教師,他是其中一位,獲得搭飛機去武夷山旅遊的獎勵。

那時,一位鄉村教師,具有鄉土社會裏最強的號召力。1990年,他向學生們五百、一千地湊錢,在茜墩村蓋了兩層的房子。

但教育環境的變化在教師生涯結束前紛至沓來。學生們開始離開村子,去西塘鎮、嘉善縣的學校讀書,陳孝林不明白,自己的學生都能考上清北,家長們為什麽一定要到縣裏、鎮裏買學區房?

另一個變化發生在他自己身上。任教的最後10年,他被要求用普通話教課,還要學漢語拼音,他「勉勉強強學了一點」。

開始送教上門後,陳孝林有時還會回到學校,向年輕老師們請教拼音知識,弄懂了再去教給陳宇凡。

智慧型手機用起來就更難了。他不會打字,靠手寫輸入,那個小螢幕對「記者」的筆畫常常誤讀,一次寫作「記老」,一次寫作「記麥」。

退休後的11年裏,陳孝林的生活圍繞著家務、勞動和一畝多菜地。他也總參加退休教師活動,有時寫信、寫詩拿到學校裏,讓李冰玉幫他發表或傳達,內容「都非常正能量」。

人們佩服他六年送教是放棄天倫之樂,陳孝林卻覺得這更有意義。他在2019年出過一次車禍,臥床近月,他給陳宇凡手寫了一封信:「你聽到老師近幾周都不來上課,也千萬別高興。如果你開心了,老師就十分傷心的。」

王金彩發現,多年未見的老師現在總有股自豪感,像是回到了她上學時候的神氣。

她認為有三個原因:「媒體什麽的都誇獎他,這個學生也教得不錯嘛,再加上,我們這些學生還可以,沒有丟他的臉。」

2024年1月4日,陳宇凡的語文期末考試試卷,試題出現錯漏,註定無法滿分。(受訪者/圖)

他不是「廢材」

相比教育的變化,更大的變化正在席卷這個江浙滬交界的小鎮。

日前,嘉善縣對西塘鎮下屬的茜墩村、荻沼村等村征收部份土地,用於建設嘉善至西塘市域鐵路工程,有人憧憬,以後建好地鐵,能直接通到西塘鎮和上海。未來,嘉善縣還將建起浙江大學長三角智慧綠洲。

人們被一種不多見的積極樂觀環繞,「長三角一體化」掛在他們嘴邊。紐扣生產商萬文元解釋,當地開車一小時就可以到上海市中心,紐扣經由上海港運送到東南亞國家,用於生產成衣。

制造業巨大的勞動力需求,吸引來大量外來務工者。楊正介紹,大舜小學80%的學生來自省外,他們的父母,多在「紐扣之鄉」或西塘的富士康工廠打工。而本地人則紛紛到縣城買房,讓孩子們入讀縣城學校。

陳宇凡的母親也在西塘打工。陳宇凡的父親說,他們已經復婚,但妻子吃住都在上班的地方,2023年回來過三五次,看看兒子。

茜墩村這個家庭沒有被巨變影響,既沒有被拆遷,也沒能從紐扣業中獲益。他們收獲的或許是,開始理解「腦癱」只是部份生活學習障礙,那個困在輪椅裏的軀殼,有一顆聰明的頭腦,不是「廢材」。

所有人都曾擔心他「教不會」。但這樣的疑雲很快消散,來看望的人發現:「這個孩子竟然記得我。」上門的老師、誌願者都提到,他會主動找他們聊天。楊正說,而他拜訪其他學生家時,孩子們會靦腆地躲起來。

一個更明顯的跡象是,對院子裏那棵年復一年生長的柿子樹,陳宇凡寫了兩句小詩:「院中柿樹綠葉翠,果子葉中掛下來。」

朝夕相伴的陳孝林,得到的驚喜更多,陳宇凡分給他別人送來的牛奶和零食,告訴他「恭敬不如從命」;陳孝林回禮時則稱「來而不往非禮也」。

這對師生總是提前完成教學目標,陳孝林也因此投入更多期待。他想讓陳宇凡堅持寫日記,出版一本【殘疾少年日記選】。

幾位參加答謝儀式的人都提到一個細節,陳老師在操心學生以後的生計了。

爺爺奶奶終將老去,王金彩原本準備找他們商量,安排陳宇凡到紐扣廠裏做手工。陳孝林則希望當地政府部門能給學生安排個打字、寫文章的工作,不能太勞累。師生的思路出現了分歧。答謝儀式上,陳宇凡告訴記者們,他想開個超市,算賬對他來說「小意思」,爸爸負責進貨。

但「融入社會」的念想未免太過遙遠。就在1月9日,搬家前一晚,陳孝林在陳宇凡家聽到奶奶的指控:孫子沒作業,總玩平板電腦。

陳孝林心想這樣不行,當下宣布:教學繼續,雙休日外每天自學10個成語,月底他騎半小時電動車,從鎮上來測試。有企業剛給他發了5000元獎金,他準備用來買獎勵考試結果的生煎包。

那個剛在期末考試上取得100分、已取得義務教育結業證書的18歲學生,半個月後,又要迎來下一場考試。

• (王儀穎對本文亦有貢獻)

南方周末特約撰稿 陳宇龍 南方周末記者 蘇有鵬

責編 吳筱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