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江晚報
「颯」,是潮新聞記者對浙江諸暨姑娘詹春珮的第一印象。
1公尺7的高個子,馬尾辮,合身的海藍色中國海事制服,是她最常向大家展現的形象。但私底下,詹春珮自認是有點偏靦腆的「i」人,不過,她喜歡在朋友圈分享生活,一碗紅石榴也能成為她的美好瞬間。
詹春珮 來源:受訪者當然,詹春珮的生活更多與「海」相關。
2013年,詹春珮從上海海事大學畢業,入職上海海運總署。誰曾想,當年的小姑娘,在十年後,成為「海巡01」的船長,同時也成了中國首位遠洋公務船女船長。從南印度洋馬航MH370客機失聯搜尋到東海「桑吉」輪燃爆應急處置,詹春珮先後參與20多次海上重大搜救任務,細數每一趟遠洋,她的航程平均每年可繞地球一周。
這樣的成就始於2009年的夏天,站在高考十字路口,詹春珮毅然選擇了航海技術專業,自此踏上了一條從未探尋過的道路。而正是這一次選擇,讓她的人生,從此與大海緊密相連。
從一而終的跑船念頭
2009年,在那個蟬鳴聲聲的夏天,結束高考的詹春珮正面臨著重要的人生選擇。
或許是心中的軍人情結使然,她在填報誌願時將眾多軍校列入備選項中。但後來,作為海軍的堂哥向她推薦了上海海事大學的航海技術專業,於是,18歲的詹春珮將這個專業放在了第一誌願。「那時他也沒想到,我會一路跑船,跑到船長這個位置。」
多年之後,這個女孩在船上一路劈波斬浪,成為中國第一位遠洋公務船女船長。「家裏不會因為我是女孩子就嬌慣一點,我性格也相對比較獨立,父母尊重我的意願,對我很放心。」對於詹春珮高考誌願填報的選擇,家人都給予最大的支持。
進入大學後,詹春珮對一切未知都充滿好奇,雖然當時可供女生實作航海夢想的平台和機會不多,但只要一有機會,她都願意試一試、跑一跑。
作為浙江人,來到上海求學的詹春珮,只見過接近長江入海口的東海,河流裹挾著泥沙將大海暈染成黃色,「這裏的海並沒有想象中那麽好看。」
直到大三的遠航實習,詹春珮第一次隨學校校船跑遠洋,才看到了蔚藍色的大海。只是相較於海上的美景,這次跑船經歷絕對算不上「一帆風順」。
跑遠洋難免遇見風浪,航行過程中雖沒有驚心動魄的滔天巨浪,但五級風浪帶來的湧浪足以讓初出茅廬的詹春珮,吐到昏天黑地,難受得一陣冷一陣熱。但身體上的不適並沒有讓她退縮,吐過之後,身體卻更加神清氣爽,精神抖擻。她笑著調侃當時的自己:「我這屬於‘身殘誌堅’了!」
即便初次回憶不怎麽美好,但「跑船」的想法依然從一而終,詹春珮在海上一跑就是十年。
詹春珮在船上進行日常訓練 來源:受訪者和自己較真,不想成為花瓶
海上工作辛苦枯燥,又長時間不著家,因此行業中女性並不多。大學畢業,詹春珮透過國家公務員考試進入了上海海運總署。
作為系統內第一名遠洋公務船女性駕駛員,詹春珮一上船就難免受到更多的關註。對於初到崗位的詹春珮來說,彼時最迫切的就是快速融入新環境,獲得團隊的認可,「有時候會和自己較真,不想成為‘花瓶’。」
遠洋公務船的工作很重要,既要巡航,又要執法,還要擔負起搜救的任務。詹春珮說,執行任務過程中的不確定性很大,會在結束巡航執法的途中又碰上突發的搜救任務,每當因為連軸轉,船上的果蔬會率先「彈盡糧絕」。
2014年3月8日,馬航MH370客機失聯,「海巡01」輪作為中方艦隊指揮船,奉命赴南印度洋展開搜尋。詹春珮主動請纓,擔任見習三副加入搜尋團隊。
回憶起當初的決定,詹春珮知道去了可能會很辛苦,但不去自己一定會後悔。既然做了決定,未來所遇到的一切,她說,自己都有心理預期,「但如果因為一時怯懦,以後回想起來覺得懊惱後悔,會更讓我難以接受。」
從南印度洋回來之後,詹春珮又先後參加了「蘇贛漁運02886」搜救和「桑吉」輪燃爆應急處置等多次大型搜救任務。在一次又一次的任務中,她的人生與船、與海洋緊緊聯系在一起。
常年與船相伴,詹春珮早已習慣了在海上乘風破浪,同事們各司其職,規律而充實的集體生活。反而回到岸上,突然間獨自面對生活,會讓她感到一絲不知所措的茫然。好在,她善於自我調節,畫畫、旅行、制作短視訊,哪怕叫上朋友們一起煮個火鍋,也是非常有效的調節方式。
光陰荏苒,十年時光彈指即逝。從未想過有一天能成為船長的詹春珮,從三副、二副,做到大副,在不斷挑戰自我,走出舒適區的同時,也讓遙不可及的夢想成為現實。2024年2月1日,詹春珮正式成為「海巡01」輪的新任船長。她說:「計劃都是三五年一做,發現自己制定的小計劃一步一步實作了,做個總結評估,再繼續往前走。」
2024年2月1日詹春珮釋出的朋友圈 來源:受訪者擔任船長意味著更大的責任,也帶來更多挑戰。很快,詹船長迎來了第一次重要的搜救任務,雖然內心緊張,但十年船上工作經驗的積累,讓她很快進入工作狀態,制定搜救計劃,把握搜救進度,溝通協調附近船舶。最終,在全體船員的共同努力下,難船被成功找到,任務圓滿完成。
對於船長這個新身份,詹春珮謙遜地表示:「我還在追趕。」
坦然於「船長」這個稱呼
再回首,詹春珮會因生於這個時代而感到無比幸運。高考那年,上海海事大學已經為女生開啟了航海專業的大門;工作那年,越來越多的船舶願意為女性提供機會;近年來,國家正加快建設海洋強國,上海也正在大力建設國際航運中心。在時代浪潮裏,她和眾多女性一樣,獲得了更多機遇,得以在更廣闊的江海裏遨遊。
在行業內部,越來越多人期待並認可女性的出現。面對「中國第一位遠洋公務船女船長」的頭銜,她說,這個「第一」有偶然性,也有必然性,「越來越多的女性加入航海是時代發展的大勢所趨,不是我也會有別人,我只是幸運地率先完成了雙向奔赴。」
在記者提到可以認為她是「中國潮人」的一員嗎?她認為,「中國潮人」的「潮」應該指的是時代的浪潮。生逢其時,時代潮流在詹春珮身上得到了有機的結合,她的故事為「中國潮人」寫下了生動註腳。
身處這個新技術、新業態蓬勃發展的時代,詹春珮樂於接受新的挑戰,「一方面,在船長這條道路上,我還在不斷學習、追趕。另一方面,在這個不斷發展的行業裏,無論是我們這些參與其中的船員,還是海上的監管者,都要與時俱進,緊跟時代潮流,不斷更新自己的知識。」
詹春珮與「海巡01」 來源:中國之聲對於有誌於探索和從事航海事業的新生力量,詹春珮鼓勵並希望他們:「尊重並熱愛這個行業,要有職業榮譽感,要堅定自己的目標與信念。」不管是從事航海還是其他行業,詹春珮發現越往後走,考驗的其實是一個人的品性。
采訪的末尾,記者詢問詹春珮「享受船長這個稱號嗎」,她聽罷靦腆一笑,給予了肯定的答復。在還是三副時,會有人開她玩笑喊她「船長」,「那時更多是誠惶誠恐」。如今,真正成為船長後,她坦然於「船長」的稱呼:「透過一步一個腳印的努力,當自己真正擔任這個職務的時候,對這個稱呼的理解和意義都會變得不一樣。」
「風雨多經誌彌堅,關山初度路猶長」。年輕的女船長還要繼續帶著無限的熱忱與希望,迎著風浪,向著自己的星辰大海,前進,再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