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何曾懂過呢？
曾經年少愛追夢，一心只想往前飛，可是我又該飛到哪裏呢？我不得而知。畢竟，十四歲之前的我，連縣城都沒有去過，第一次去縣城還是在老師的帶領下參加數學競賽，雖然最終沒有拿到名次，但是好歹見了一下世面。也許就是從那時候開始，心裏埋下了一顆種子——我一定要好好上學，名正言順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只是，「外面」是個很大的詞語，到底該去哪裏，我一直都不知道。就連後來中考填報誌願，也不過是利弊權衡之後的選擇——那一年並軌招生，只有中師會分配工作，至於這是不是我想要的未來，根本沒那麽重要。因為那時的我，什麽都不懂，不過是按照命運寫好的指令碼，就那樣演下去。
第一次去到城市，我瞬間就呆住了。雖然這是五線小城，但是那鱗次櫛比的樓，那來來往往的車，那接踵摩肩的人，一不小心就會迷失方向。不合時宜的衣著，醋溜蹩腳的紫普話，讓我在一眾少年中格格不入，於是我就唯讀書，讀課本，讀文學作品，讀哲學著作，讀思想理論……因為學校圖書室借書手續繁瑣，我就去外面租書看。現在想起來，那時候讀書，更多的是為了彌補前面十幾年的蒼白，就連我自己，也不知道該讀什麽書。大多數情況下，我不過是讀了個熱鬧，僅此而已。因為那個世界太大，而我的腦容量又太小，根本懂不了那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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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了一些世界，讀了一些書，心不由得就大了起來，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幾斤幾兩，滿以為可以找到一份滿意的工作，卻不想畢業分配的時候，再一次鉆進了茫茫大山。也直到那時候我才知道，人世原有人世的大書，我連這本大書的第一頁都沒有翻開。作為十八九歲的小夥子，走路不怕，吃苦不怕，最難的是在青春躁動的年紀，一年到頭連一個同齡的異性都見不到。同事都很友好，但是二十來歲的年齡差，早已把我們分成了兩代人。無數次站在校門口的桂花樹下迷茫——這是我想要的生活嗎？我想要的到底是什麽？好像我自己都不知道。所有的一切，不過是見招拆招，根本沒時間讀懂自己。
一直喜歡寫字，在初中班主任的影響下，最愛在紙上塗抹一些長短句子，也曾學著投稿，卻始終如石沈大海。好在作為農民的兒子，我從來沒有想過放棄。只是很可惜，汪國真的時代早已過去，那些傷春悲秋的文字，不過是自己的小情緒，終究只屬於抽屜，鮮有面世的機會。後來有了電腦，學著在網上敲字，雖然也曾遇到了一群意氣相投的朋友，只可惜在網路世界裏，純文學的東西多少有些小眾。不願意為了迎合讀者換取流量，可是每每看到少得可憐的點選量，還是忍不住會焦慮。我寫過故事，寫過影視作品觀後感，寫過工作隨感，卻依舊不見起色，甚至一度陷入自我懷疑。我為什麽寫字，我想寫到什麽程度，我不懂，也不想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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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第一片雪花落在頭頂的時候，我才開始意識到，自己早已不是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了——如期而至的中年現象讓我手足無措，沒掙到錢，沒照顧好孩子，沒有自己的事業，所有年少的夢想都成了空想。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年少時射出的子彈擊中了自己卻無能為力。整日裏渾渾噩噩，宿醉雖然能帶來深沈的睡眠，但第二天醒來的庸常忙碌一遍又一遍重申現實的殘酷。也曾想隨波逐流，就這樣過完這一生；可就這樣繳械投降，多少還是不甘心。我是誰？我從哪兒來？我往哪兒去？一遍又一遍追問自己，卻找不到讓自己滿意的答案。從始至終，我都不曾讀懂我自己。
年過不惑，開始接受自己的平庸，本就不是天空的飛鳥，又怎能奢望翺翔九天？才能不及眾人，智慧更是墊底，預期奢望可望不可即的天空，還不如把腳下的每一步走得穩當一些。就這樣走下去，也許我們就能遇到自己的詩和遠方。哪怕每次都只走出一小步，那麽一年之後呢？五年之後呢？十年二十年之後呢？我們肯定會走出很遠很遠。人生四十，很多事都已定型，與其好高騖遠，還不如接受現實，只要每一天都能少些遺憾，這就夠了。此生不易，一切都是上蒼的恩賜，且行且珍惜。
我想，我應該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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