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華文世界 > 動物

張中海:黃河秘語之鳥鼠同穴

2024-03-23動物

1

如果說星宿海的花草給人以撫慰,山腰的羚羊、麋鹿、麝鹿還有雪豹,則給人以力量了。

雪豹,全身灰白色,有黑色斑紋,一般棲息於海拔2000公尺至6000公尺的高山石巖、高山草甸的固定洞穴中,渴了,也不會去河邊,也不去泉眼飲水。如果沒有足夠的血水,它會吃雪解渴。在它所棲居山巖朝陰的崖壁上,到處都能找到終年不化的積雪和冰。

雪豹喜夜行獨居,以伏擊式捕食巖羊、斑羚等各種高山動物。黃昏,巖羊離開巖崖到草地覓食,雪豹則隨巖羊群活動,為了獵食,雪豹往往出行很遠,常按一定路線繞行於一個地區,許多天後能沿原來走過的溪谷返回。那經長時間潛伏後猛然向斑羚或巖羊發起進攻的淩厲,真可謂美與力的藝術傑作。

藏羚羊奔跑的樣子優雅,當它們成群結隊撒歡時,好像不是在跑,而是緊挨著草原的草梢飛翔。四只靈巧的小蹄子如鼓槌般敲向大地,身子就在那鼓點之上,如鷹滑翔。

跑著跑著,它們會突然停住,回首觀望,就像一支樂曲戛然而止。接著就又跳躍而起,把一首大自然的天籟奏得悠揚邈遠。

藏野驢也是自然界最擅長奔跑的動物之一。尤其是當一匹野驢獨自狂奔時,你甚至會感覺那是一種舞蹈 。如果有一輛車進入一匹野驢的視野,它肯定會從很遠處飛奔而來,與車進行賽跑。它會不斷地超過奔馳的汽車,站在前面,等車趕上。然後,又繞開一旁與車平行飛奔。

陪同我們采風的羅先生分析,近年很少見到野驢與汽車賽跑的奇觀了,是因為汽車也像動物一樣多了。他介紹說,近年來,黃河源頭開展生態保護,給藏家部落或家庭劃分了放牧區域,因此原本空無遮攔的草原上橫七豎八地紮上了鐵絲網欄。鐵絲欄上,不時會有掛死的藏野驢。它縱情奔跑起來時根本看不到眼前能致命的鐵絲網,不知不覺地跳躍中,就撞在上面並被掛住,如果不被人及時發現得到救護,很快便會死去。有時它發現圍欄,又長時間找不到出口,它會氣急敗壞地向水泥桿子上撞上去,寧願撞死 。

野驢,從下腭到屁股,朝向地面的部份是純白色,全身其他地方的皮毛則是棕色。乍一看,那一溜兒白色就像是胸前露出的白襯衫,而那罩在白色之上的棕色就是一件標準的燕尾服了。

2

下雪了。牦牛依然扒開積雪,專心啃食雪下的牧草。

「沒有牦牛就沒有藏族。」十世班禪大師這樣說。

有著4.5萬年歷史的牦牛在嚴酷的生態地理條件下繁衍,經過漫長的自然選擇,形成獨有的生理特性和遺傳特性。首先,它對缺氧低溫環境適應力強,在海拔3000公尺以上,還能生存繁衍並供人騎乘馱載,是因為它氣管比普通牛短而粗大,使其頻速呼吸,單位時間內增加瓦斯交換量,獲得更多的氧氣。

被毛也有特殊結構,它們全身既有長而密的粗毛,又有短的絨毛。特別是腹部、肢部、尾巴等處的裙毛,形如連衣裙。有的部位如雙肩、大腿等,毛長達20厘米—60厘米。冬季,粗毛間密生絨毛,可有效幫助機體禦寒防濕,減少散熱,避免凍寒——憨厚、忠誠、悲憫、堅韌、盡命。漢人所概括的牦牛精神,應該包涵了藏民所有的優良品格吧?

所有家畜中,牦牛也是唯一從未完全喪失其野性的動物。你要是把它們整日圈起來,即使給它們吃最好的飼草,也不情願。時間長了,牦牛們會一個個垂頭耷腦,提不起精神。而一旦被放出去,到了山野,就像成功逃離似的,一門心思地往遠處走。直到足夠遠了,見不到人影了,才有了精神,停下來啃食青草 。

在漢藏接壤、農牧結合的青海天祝一帶,人們已熱衷養犏牛。就是在黃牛群裏放上一兩頭公牦牛,或在牦牛群裏放上一兩頭公黃牛,如此雜交繁衍。不消說,牦牛黃牛所具有的優良品質,犏牛就都具備了。相比而言,以牦牛為父系的犏牛更威猛一些。

藏民多用牦牛帳篷。

晴天出太陽的時候,牛毛會幹燥收縮,陽光就會透過空隙透進帳篷。而雨雪天,牦牛毛就會受潮膨脹,將雪、冷氣擋在帳外。

恒河平原的人視牛為神,認為一罐牛糞水,可去除留洋西方帶回的汙濁;在青藏高原,牛糞同樣被視為寶貝,牧民燒水做飯,那是最好的燃料。在藏地,一早出門逢上拾牛糞的女人,被認為是吉兆。而牛糞幹,則是小夥子投向姑娘們的吉祥物。南來北往的汽車,也對它們禮讓三分,盡量不碾在上面。

3

專家統計,黃河源頭共有120多種野生動物, 其中,雪豹、藏羚羊、野牦牛、藏野驢、白唇鹿、馬麝、盤羊、金錢豹、黑頸鶴、白尾海雕、胡兀鷲藍馬雞等為國家一級保護動物,藏狐、石貂、兔猻、猞猁、藏原羚、巖羊、豹貓、馬鹿、棕熊以及大焉、雕鸮、鳶、兀鷲、縱紋鸮、白馬雞等為國家二級保護動物。

在所有動物的故事中,棕熊闖藏家屋子胡亂翻騰的故事有趣。

幾乎所有猛獸都有一張血盆大口,棕熊也不例外。1959年,黃河水利委員會南水北調西線勘測設計隊隊長談英武,在三江源查勘期間就與棕熊有一次不期而遇。

"一次,精靈、牛廣武和我三個人一早從營地出發,沿預定的路線查勘。正說笑間,走在前面的精靈'媽呀'慘叫一聲,跌坐在地。牛廣武和我緊趕兩步往前一看,也不由得被嚇呆了。只見左前方十多米處,一只碩大的棕熊兩個前爪蹬在倒地的巨大樹幹上,正面目猙獰地看著我們。我們倆趕緊收腳步靠著精靈蹲下來,一動也不敢動,黑熊豎著耳朵,張著嘴,露著下牙,兩只眼睛透出兇光。我們對峙了足足有十分鐘,黑熊終於收回了它的前爪,扭過身慢悠悠地走開了……"

與勘察隊長所遇的兇神惡煞相反,當地藏民說的棕熊卻憨態可愛。或許現在生態環境好了,藏民本來就視包括棕熊在內的所有動物為朋友,所以,棕熊,也從來不加害藏民。倒是棕熊不把自己當外人,老是去藏民家裏折騰,讓人有點煩。

為了讓一年四季老是遊徙不定的藏家同胞有個家,政府出資幫助藏民同胞在草原上建起了屋子。一開始,房子還是很少,一條山谷或一片草原上,孤零零地突兀著一兩間小屋,怎麽看也算是新鮮事物。草原上的帳篷都變成房子,棕熊也發現了,就去造訪。門是開著的,可它不走門,而是要從窗戶翻進去,窗戶是關著的,還有玻璃,它就一巴掌把窗戶推開。玻璃碎了,窗戶也沒了。它就呼哧呼哧地一跟頭翻進去。翻箱倒櫃像一個老頑童的惡作劇,每每令主人哭笑不得。

遠處有成隊的野驢遊逛,有兀鷹停落在環境保護者專門給它們提供落腳和窺探獵物的水泥柱上,有鼠兔探頭探腦,一邊覓食,一邊還警惕地望著這些直立行走的朋友或敵人。

鼠兔學名旱獺,前肢的趾爪發達,在它精心營造的巢穴裏,有主洞、副洞、臨時洞之別,分支復雜如地下宮殿,鼠兔喜食嫩草和草根,對其作用有截然不同的兩種評價。一種說對草原破壞性極大,另一種說有利於草根發育。鼠兔活動以早晨和黃昏時間活躍,出洞前總先探出頭來張望,覺得安全後,先露出半個身子,曬曬太陽後,發出舒服的鳴叫聲。此時,臨近的同類立即響應,然後開始覓食。

禿鷲是青藏高原的猛禽,以鼠兔為食,所以當地人把它看成天神的使者,稱神鷹。禿鷲體重在5公斤—8公斤之間,雙翅展開,寬度可達3公尺多,長空搏擊,雄健有力,更擅長滑翔,降落急遽無聲,給人以忽從天降的神秘感。其視覺和嗅覺都極敏銳,能在遠距離發現獵取物件。

4

湖岸水邊,大小洞穴比比皆是,一個洞裏,鼠鳥同穴,彼此相安無事。

「鳥鼠同穴」出自【尚書 ·禹貢】 :「導渭自鳥鼠同穴」, 是說,渭河發源於一座名叫「鳥鼠同穴」的山。 在國人印象中,手足同胞為了房子你死我活的事情都不鮮見,不同物種怎麽可能共享巢穴和睦相處?

實際上,不止在三江源,在其他地方,雪雀、 角百靈等多種小鳥也會在鼠兔、黃鼠、旱獺等多種小獸的洞穴裏築巢。因為這些地區常有大風,缺少茂密的植被遮掩,又沒有樹木可供築巢,那麽最合適的築巢地點自然是各種洞穴,而鼠洞就是最容易找到的選擇。

再說,打洞本就是鼠類習性,鼠類有經常搬家的習慣。草原本來就有許多的無主洞可用 ,不存在鵲巢鳩占。也不是如經生高估彼此分享食物,幫助對方撫養後代等。甚或「鳥雄鼠雌,互為陰陽」。

清人徐松在新疆賽裏木湖東岸旅行中,看到一只鳥從鼠洞飛出,緊接著一只鼠從洞裏跑出,之後鳥騎在鼠的背上,或許類鳥站在牛背上,是啄食鼠身上的寄生蟲。這應該是生物學上互利共生的一個例項。

不斷地廢棄舊洞、挖掘新洞,是鼠類的天性,有利於鼠的生存;尋找洞穴,並在洞內築巢,是鳥的天性,也有利於鳥的生存。真實的鳥鼠關系不像眾人理想中那樣含情脈脈,但鳥鼠之間各取所需,卻也相安無事,繁盛自在。

不能不說到狼。從小聽到的狼故事中,讓我心有余悸的這樣一個:夜晚,滿載而歸的獵戶哼著小曲趕在回家的路上,不知不覺間,兩只手從背後搭到了他肩上,好像要讓他背著。「誰?」「開什麽玩笑」?獵戶一回頭,一張血盆大口的利齒,咬上他喉嚨……

不是嗎?民間傳說從來就不是電洞來風。山野長出村莊,村鎮長成都市,一種固有的界限被打破。就在我們得意忘形時,那隨時準備咬斷我們的脖子的豈止一頭狼?

果子貍、穿山甲、金絲猴,甚或鳥鼠同穴的鼠兔、蛇,正組織成一支浩蕩的隊伍……

而在剛剛過去的一年,我捉到一只蝙蝠,吱吱尖叫。我讓機器人把此鳥語用漢語轉譯過來,聽見它說:我常年居住在遠離你人類的艾爾卑斯山,我也和你是自古至今的朋友,怕驚擾你,我只在夜裏才出去玩耍,覓食也是替你人類驅除蚊蟲,從來沒招惹過誰,你怎麽就打擾我的平靜呢?

作者簡介

張中海,山東臨朐人,文學創作一級。著有詩集【泥土的詩】【現代田園詩】【田園的憂郁】【混跡與自白】【雁哨】,另有短篇小說【青春墓誌銘】【一片光明】,傳記文學【一個空戰老兵的非凡人生】【黃河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