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联涛:布雷顿森林体系适合21世纪吗?
在1944年7月,美国的新罕布什尔州迎来了历史性的时刻,来自44个国家的代表齐聚一堂,参加由联合国主办的会议,探讨战后全球货币与金融体系的建立。会议的闭幕陈词由当时的美国财政部长亨利·摩根索发言,他强调会议成功化解了造成战争的双重「经济恶行」—激烈的货币贬值和贸易屏障。
为了防止货币贬值带来的混乱,布雷顿森林会议设立了一个以美元和黄金挂钩的固定汇率体系,同时也实施了资本管制,目标是保障全球经济的稳定。新成立的世界银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则为这一体系提供了必要的资金支持。全球自由贸易机制在【关税及贸易总协定】(GATT)上开了个头,后来又演变成了今天的世界贸易组织(WTO)。这场会议的主要谈判者是美国的首席代表哈里·德克斯特·怀特与英国的经济学家约翰·梅纳德·凯恩斯。虽然凯恩斯希望能创建一种新的国际货币Bancor,但最终更具影响力的美元取而代之。
当时的美国在全球经济中占据了无可置疑的地位,GDP占了全球的一半,黄金储备雄厚,是那些战后重建经济体的主要债权国,因此,布雷顿森林体系的建立由美国主导并不令人意外。直到1971年,由于美国财政和贸易赤字的不断扩大,美元脱离固定汇率,与黄金的挂钩关系开始松动。随后,浮动汇率形式便成为了市场的常态,伴随而来的是美国利用美元霸权地位的便利。由于其强大的军事力量和经济实力,美元成为国际金融市场的主角,美国也一直是全球的「最后消费者」。
虽然时光荏苒,80年过去,美国的全球GDP占比降到25%(按照现行汇率计算),而按购买力平价计算则为15%。然而,美元的强势似乎没有受到影响。身为全球储备货币的国家,虽然美国能够轻松融资其财政和贸易赤字,但这同时也令其承担了沉重的负担。美国对外的净负债已达到21万亿美元,约占全球GDP的20%,而其主权债务则高达35万亿美元,占全球GDP的三分之一,相当于其自身GDP的123%。
随着利息支出的上升,财政负担日趋沉重,预计到2034年,财政赤字的占比将从3.4%提升至4.1%。如今的美国已从全球公共产品的提供者,转变为了资源的掠夺者,虽然其仅占全球人口的5%,却对三分之一的国家实施制裁,并能在无上诉的情况下冻结任何使用美元的资产。
令人讽刺的是,这个全球最大债务国却吸纳了越来越多的资源,鼓励全球消费以推动经济增长。但如果一味依赖债务带动消费,最终只会增加碳排放,这种模式既不符合生态,也缺乏金融上的持续性。为了解决这些不平衡的问题,联合国建议每年需要2.4万亿美元用于清洁能源与气候韧性建设。关键在于,这笔资金该从何而来?这是个既涉及流动性(年度赤字)也涉及资产(存量)的难题。
法国和巴西已接受经济学家加布里埃尔·祖克曼提出的对全球超级富豪征收最低财富税的建议,这一措施预计每年可筹集约2000亿到2500亿美元。现有数据显示,超高净值个人在过去40年间的财富年均税前回报率为7.5%,而其有效税率仅为0.3%。此外,奥地利经济研究所也提出了一个关于全球金融交易征收0.1%税率的建议,预计此举每年可为全球贡献2300亿到4180亿美元。
当然,富人们可不想让这种增税落到实处。在全球财政支出中,化石燃料的补贴是个大头,2022年已经达到了7万亿美元,约占GDP的7.1%。全球每年的军事开支也高达2.4万亿美元,仅北约对乌克兰的援助就超过了1000亿美元。或许,提升多边开发银行如世界银行和亚洲开发银行的资本,才是增加全球资金的最佳途径。若富裕国家能够将IMF特别提款权(SDR)批准的6500亿美元以8倍杠杆的形式应用于此,贷款能力将增加约5万亿美元。
但为了做到这一点,富裕国家需将此视为优先事项。而在目前这个安全感不足的背景下,保护主义和孤立主义日渐抬头,这种可能性着实渺茫。简而言之,21世纪亟需多边合作来应对气候变化、社会不平衡与严重的两极分化等共存挑战。若富裕国家依旧不愿改变现状,布雷顿森林体系便很难为全球南方服务。金砖国家主导的新机构也许将会逐渐崭露头角,取代过往的框架。
总的来说,未来的全球合作面临着许多挑战,亿万富翁们的财富再多,也难以在全球范围内解决根本性的问题。当务之急是找到合适的合作方式,确保我们的星球与经济体系走上一条可持续发展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