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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大凉山见证扶贫壮举之二十

2024-09-22三农

文图/杜先福

吉泽尔日,现年53岁,妻子 日嘿莫日扎,今年51岁,两人分别出生在上个世纪60年代后期的1967年和 1969年,改革开放初期结婚成家。被称为女汉子的日嘿莫日扎,除了与丈夫一道种着家里的12亩地,养牛养猪养羊,农闲时还做服装生意,夫妻俩怀着满满的期望——靠自己劳动的双手,创造幸福生活。1993年,女儿吉泽么日喝出生,给这个家庭带来了幸福和欢乐。1996年,儿子吉泽子呷降生,更是给家庭增添了无限喜庆与幸福。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一天,日嘿莫日扎上山捡柴火,背着柴火下山时不慎滚下山坡,受到惊吓、浑身受伤的日嘿莫日扎挣扎着回到家,好几天没出门,意识越来越差,吉泽尔日找来了毕摩,没日没夜的搞迷信活动,消耗了家里的所有积蓄,日嘿莫日扎的伤情却一点也没见好,人也日渐消瘦。

卧病在床的日嘿莫日扎

「后来,妈妈被送到医院治疗一年,病情逐渐变好,但是家里没有钱了,只好把妈妈接回来。妈妈一躺就是二十多年。」吉泽么日喝在给笔者的微信中这样说。

日嘿莫日扎不幸躺倒的时候,女儿才4岁,儿子还不满1岁,沉重的家庭负担完全压在了吉泽尔日的肩上。

后来,吉泽么日喝姐弟大一些了,就帮着父亲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年仅四五岁的弟弟学着往灶孔里放柴火,姐姐学着做饭。还上山扯猪草,赶着羊子放牧,一方面给父亲减轻一点劳动负担,一方面也希望家里猪羊卖钱给母亲治病。别人家的孩子七八岁就去上学,吉泽么日喝十岁了也羡慕读书,但是却不敢也不愿提出来,如果自己读书去了,就没人帮父亲干农活,没人扯猪草牧羊,就难以攒钱给母亲治病。后来,共产党的政策,适龄儿童必须上学读书,乡村干部「强迫」吉泽尔日送吉泽么日喝上学,几乎失学的吉泽么日喝终于如愿走进了学校。

吉泽尔日

深知父亲劳累的吉泽么日喝,上学后一心想着的,就是怎么样尽可能多挤出一点时间,多做一点家务,尽力减轻父亲的一点劳动负担。

后来弟弟也上学了,姐弟俩至今记忆最深的就是每天「与时间赛跑」,上学时跑着去学校,放学时赶紧跑着回家。放下书包,立即就背着背篓,上山扯猪草、捡柴火,然后回家做饭、喂猪,那时候根本不知道什么是休息,更没时间玩耍。家里穷,没有电灯时就连蜡烛都不敢买,要做作业,尽量在学校就做好,课间休息也用来做作业。有月光的日子是姐弟俩最高兴的日子——月光下可以做作业,还可以看看书。

读书的日子里,每天早晨爸爸早早的叫醒姐弟俩,弟弟烧火,姐姐做饭,爸爸则下地去干活。姐弟俩做了饭,自己吃了,然后给爸爸送到地边,之后才跑着去学校。

在那些年里,爸爸有两个盼望,盼望学校放五一和十一的长假。临近假期,爸爸总是会问,什么时候放假。爸爸没有上学读书,为什么总是念叨学校放假呢?

原来,凉山的农事季节不同于川中,农忙恰好在劳动节和国庆节期间,学校放假,姐弟俩就有大块的时间帮助爸爸干农活。五一长假,正是栽秧季节,姐弟俩就下田栽秧;国庆节,则帮助爸爸抢收谷子和玉米。所以,每年的五一和国庆节,都是爸爸最盼望的紧要时期。

姐弟俩感到最苦恼的日子,是寒暑假临近开学的日子。开学的日子越来越近,无限的愁苦就会重重的刻在爸爸的脸上,本就少言寡语的爸爸就会更加沉默不语,姐弟俩嘴上不说,心里却有无尽的酸酸,最怕爸爸说没有钱,就别去读书了。

尤其是吉泽么日喝,因为是女孩子,在凉山,人们的观念至今也是「女子是要出嫁的,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人了,所以读书不读书无所谓」。

正是因为这样,吉泽么日喝最怕爸爸说出「吉泽么日喝不要去上学了」之类的话。让姐弟俩最为感动的是,无论家里多么艰难,爸爸从来没说过谁谁谁不再上学的话,从来没有!

初中毕业,吉泽么日喝面临着严峻的选择。如果读高中,有可能高中还没有毕业就会辍学,因为,当她高二时,弟弟就是高一,姐弟俩同在县城的高中读书,意味着爸爸一个人在家将要照顾卧床的妈妈,还要为姐弟俩的生活费着想,所以一旦弟弟上高中,姐姐就会辍学。姐姐也打从心里知道,如果他们俩其中一个放弃学业,必定就是作为女孩子的吉泽么日喝。

一个月光朦胧的夜晚,弟弟把吉泽么日喝叫到院子外边,告诉姐姐说,姐姐你成绩好,上高中没问题,考大学也没问题,你放心读书,我去打工挣钱,供你读书。

姐姐听了,坚决不同意,哭着说,要辍学也应该是我,姐姐去打工,你应该好好读书,你是男子汉,读书更有益。

姐弟俩谁也说服不了谁,抱头哭了很久。

第二天,天还不见亮,弟弟就悄悄起床准备「离家出走」,一直注意弟弟动向的吉泽么日喝发现弟弟的异样,赶紧告诉爸爸,爸爸拉住吉泽子呷,坚决不让他走。爸爸要求姐弟俩「一个也不准走,该上学都上学!」

最后,吉泽么日喝放弃了上高中,而是选择了读中专,为的是早一点读出书来早一天参加工作。后来,吉泽子呷考上了高中,最后来又考上了大学。

期间,亲戚们都劝说甚至指责吉泽么日喝不该上学,要求她放弃学业回家帮助爸爸劳动。但是,爸爸却坚决支持她继续学业。

为了供孩子读书,家里先后卖了牛、羊、猪,最艰难的时候还卖粮食。爸爸说,就是勒紧裤带,每天少吃几口饭,也要供孩子把书念完。

那些年,姐弟俩星期天节假日便就近在面馆洗碗打零工,也在村里烤烟地去打工挣生活费。

在西昌一所中专学校读书时,吉泽么日喝因为学习优异,得了两次加拿大福慧基金。

吉泽么日喝说,「所有的周末,我都去一个成都人在西昌开的‘成都面馆’当服务员,我就像他们家的孩子似的,一至星期五在学校上课,周末去他们家挣生活费,暑假寒假也在他们家当服务员。后来,也在烧烤店,中餐馆,服装店当服务员。寒假去过浙江、上海电子厂做寒假工。中专毕业后,我一边打工,一边自学,一边供弟弟上大学,弟弟也利用周末去挣钱,寒暑假当过保安等。弟弟靠着自己的努力,拿到了内江师范学院的大专文凭,毕业后与北京建筑公司签订合同,现在在福建省莆田区建筑公司上班,他希望边上班边考研。我现在在螺髻山镇盖云顶小学上班,学习生涯也没有止步,一边工作一边自学本科,就快准备拿到西华师范学院的本科毕业证了。」

吉泽么日喝姐弟的经历充分表明,彝族村民的子女渴望学习,渴望掌握知识,他们也知道只有通过知识才能改变贫穷的命运。

但是,因为自然环境的原因,办学难,师资难,山高路远入学难。甲甲沟村最高的村民小组,没有学校(即使要办学校,也没人愿意到那么高的山上去教学),山上的孩子要到山下读书,每天下山上山就要三个多小时,时间都耗在了上、下学的路上。

现在国家强行规定,适龄儿童必须上学,师资力量却是比较大的难题。山外的人不愿进山当老师,山里教师比如吉泽么日喝,放弃了自己「走出去」的理想,毕业了又回到家乡,当上了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