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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年,单身汉把我「捡」回家,长大后参军,我给百岁父亲送老归山

2024-01-21三农

口述:黄赐网友

整理:农一代民工

70年的冬天,湖南益阳有个叫枫树湾的小村子,村里都是土生土长的农民,大家都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人,谁家的日子也不会比别人更好。

枫树湾有个叫黄一绝的中年人,其实,他的大名就叫黄一,之所以大家都叫他黄一绝,就是他是懂「蛇法」,在附近几个公社都颇有点名气。

到了70年代,农村的封建迷信其实也已经破除了大部分,但人们对民间流传的那些所谓的「法」,有两种还是心存佩服。其中之一就是蛇法,所谓「不信法,信蛇法,不信水,信狗水」。

所谓蛇法,在很多人眼里都是神秘的,甚至不失高深莫测之感。因为是山区,当地也确实有很多蛇,什么水蛇、黄窝蛇、三力公之类的无毒蛇倒也没所谓,咬一口就当蚊子叮了一下。

但要是被那些青竹篙、盘天箍、五步桩之类的剧毒蛇咬了,山里面交通不便,极有可能就要因此丢了命,

黄一绝的「蛇法」,就是在这种背景下出来的。据说是早年跟随一个外地叫花子学的。

不管是被什么蛇咬了,只要请黄一绝舀一碗水给你,一半喝下去一半洗伤口,当即就能止痛,然后采点草药嚼烂给你敷上,从来就没出过人命。

但即使是救人一命的大恩大德,在农村也不会有太多的报酬。家境好的乡亲,或许或拿点烟酒、提块肉感谢一下。遇到家境不好的人,连「水」都得白贴。

可黄一绝从来没有半句怨言,据说是他师傅一开始就交代过,他这一行是叫花子祖师传下来的,不能主动要报酬,人家给了就收下,人家不给也得笑呵呵送人家走。

这个法子虽然让黄一绝在地方颇有人缘。可也据说这是个「截教」,会这个的人一般都是孤寡人。

眼见得黄一绝从20到30岁,然后又过了40到50岁了,经他手救过的人,孙子都上学了,他却还是孤身一人,要不是他身子硬朗,早就被大家「推选」成五保户了。

70年的冬天,眼见得要过年了。每年的冬天,也是黄一绝最清闲的时候,蛇都钻洞了,他的蛇法自然就没有用武之地,只好到处给人打零工混口饭吃。

那天在河对面张家湾一个建房子的人家做完事,吃过晚饭已经天黑了,天上下起了小雪,黄一绝打着火把过河回家。

过了河上了岸,黄一绝用手摸了摸小腿上的水,准备穿上自己的干湿鞋回家,可突然听到耳边一阵小孩的哭声。

这天上还下着雪呢,瞎灯瞎火的哪来的小孩子哭?

要是换做别人,或许还以为是什么鬼怪,多半要吓得落荒而逃。黄一绝可不信邪,反正自己是个单身汉,这哭的声音就算真是鬼也是个小鬼,就举起火把朝哭声走去。

这一看不要紧,河边有棵柳树,柳树下面放着三两只干稻草,稻草下面竟然放着一只竹挎蓝,里面躺着一个小孩。

于是,这个小孩就被黄一绝抱回了家。

那年代在穷乡僻壤的地方这样的事也不算少,哪家负担太重了,生下来的小孩就会送人。有时候找不到具体的人家,就这样放在人们的必经之所,等「有缘人」抱回去。

只是黄一绝怎么也想不明白,孩子的父母太绝情了,这下着雪的天,要不是自己刚好凑巧走过,孩子是凶是吉呢?

可第二天在附近几个村子打听了一圈,大家都说没有刚生孩子的人家。

于是,这孩子就只好跟着黄一绝。可怜黄一绝一个大男人,哪里懂得抚养刚满月的小孩?

也幸好他和乡亲们的人缘不错,孩子饿了,就去别人家里讨口奶,孩子哭了,就请邻居大娘帮着换尿布。也有好心人,听说黄一绝「老来得子」,也会送点小孩衣服和吃的过来。

慢慢地,孩子就一天天长大,说来也奇怪,这孩子几乎不怎么哭闹,也是和黄一绝有缘,只要抱到他手里,肯定就咿呀咿呀地说起来。

也有人劝黄一绝说,这孩子眉清目秀的,跟着你真有可能糟蹋了,不如送给别的人养着。

但却也被黄一绝断然拒绝,说自己和这孩子有缘,这是老天赐给自己的儿子,干脆就给孩子起名叫黄赐。

于是,黄赐就成了我的大名,我的生日,就是父亲把我捡回来的那天。

慢慢地,我长大了,到77年的时候,我也该上学了。

做了一辈子粗活的父亲,竟然亲手给我缝了个黄书包背着。幸好那年代学费真不归,记得一个学期也就一块五角钱,像我们这样的困难户,大队补助一点,到放假又会退回来。

等我读完小学就不大想读了,主要就是成绩不怎么好,顶多算是中等水平。老师们在教育我的时候总说:你也要对得起你父亲那来之不易的学费钱啊。

也有乡亲们劝父亲说,你都60了,孩子才十来岁,不如就别读了,回家跟着你种点地算了,好歹也算是父子俩有个依靠。

但父亲却用竹枝送着我去学校,一直到我读完初中,这才得以「解放」。用父亲的话说,读了中学了,总算不是个文盲了,我老黄家也有了个「秀才」。

其实,我的成绩虽然不出色,但脑子并不笨,相反还算是聪明人。父亲给别人采蛇药的时候,我跟着看几次就会了。

小时候也曾问父亲,你那碗「法水」是怎么来的,父亲叹着气对我说:

那不是法,孩子,那是对师傅师公的尊敬,做徒弟、做晚辈的不能忘记教自己本事的人。

也就是那时候才明白,别人眼里神神秘秘的「蛇法」,其实主要还是那些叫不出名字的草药。

1987年,17岁的我已经干了好几年农活了,这些年来,父亲年纪大了,那些不怎么着急的蛇伤,基本都是我在处理,也从来没有出过错。

说句不中听的话,只是那些年被蛇咬的人越来越少,我试手的机会也越来越少。靠着家里两亩地,大半时间都是无所事事,心里也挺无聊的。

那一年县里过来征兵,我一听到消息就和父亲说这回事,父亲当然不会拦着我,只是说你还欠一岁呢,也得人家愿意收你就行。

也是那年我们乡报名的人不够,我这个还差一岁的也被算上了,体检政审什么的一路畅通。于是,我这个捡回来的儿子,又成了光荣一兵。

我要当兵的消息传回村里,村长支书倒也很热情,知道我们家里穷,连夜就给父亲送了一百块钱到家里,说你儿子要当兵了,权当是村里的补贴。让父亲给我买点齐整的换洗衣服,顺带也改善一下生活。

但也有乡亲们对父亲说:你都60好几、快70的人了,到了这年纪,一口气不来就没了,好不容易捡回来一个儿子,怎么不留在身边养老呢。

父亲却呵呵地笑,也不解释,只是等大家都走了才对我说:你出去了就别惦记家里,我这身体我自己清楚,暂时几年还死不了,就算要死也会等你回来的。你在部队就好好学本事,不能让班长和排长看不起。

在父亲眼里,班长就是你的直接上司,排长就是最大的官,其他的,他就不知道了。

就这样,我跟着县里的几个老乡一起到了云南当兵,都是南方,生活习惯基本差不多,气候甚至比老家还温顺多了。

从集训到分完班,我都是不显山不露水的那种普通人。确实,像我这样的农村人,见识就不多,又只读到了初中,那时候已经有较多的高中生甚至中专生参军了,我们这样的人能显出什么特色出来?

我自己也无所谓,对我来说,能够走出家门这么远,就已经是赚到了。反正班长教什么我就练什么,不练好就不收手,练好了才肯放手。于是在班长考核的时候,倒也时不时能够露个脸,至少不至于挨骂。

那时候,十五的月亮和望星空两首军旅歌曲火遍全国,即使是军营也不例外。当是南疆还没有彻底平静,我们其实也挺希望能拉上去试试手。只可惜,等了两年多都轮不到我们。

正是因为南疆不平静的缘故,部队可不敢松懈,「练兵」就成了常态,久不久就会把我们拉出去训几天。

那一次野外拉练,我们营在营长的带领下进入了原始松林,据说是为了适应环境。

战士们倒也无所谓,尤其像我这样的人,虽然老家也是山区,可这原始松林和家里的荒山坡完全是两个概念。

进入森林三天后出了件天大的事,营长亲自带着侦察班的几个人去探路,一不小心竟然走进了蛇窝,毒蛇不但从地上的草丛里钻出来,有时还会从树顶上往下掉。

营长尽管也是身经百战,对森林里的环境很熟悉,但好汉架不住蛇多,包括他在内的6个人全被蛇咬伤了。等到搜救回来时,有两个已经奄奄一息了。

营长身子最硬,但躺在担架上也是泪流满面,对教导员和闻讯赶来的两个连长说,都是我害了兄弟们,这深山老林的,就算现在回去最快也得两天,这可万死莫赎啊。

因为连长雷急火急地冲回来,拉着我们连的卫生员大声问他会不会治蛇,我也就知道了营长被蛇咬伤的消息。

看到卫生员一脸无辜地摇头,连长转头又要回去,我赶紧拉着连长说:我在家里给人治过蛇伤,能不能带我去瞧瞧。

连长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我几秒钟,然后二话不说拉着我就跑,一边跑一边说了一些他知道的信息,无非就是很痛,肿得老大等等,重的两个战士已经开始说胡话了。

我跟着连长跑到营长所在的帐篷时,五六个人真的有两个在说胡话,营长和其他几个都是抱着脚在喊痛。卫生员无非就是给点止痛药,打一针能好过半个小时左右,随即又是一样。

我们连长把我推倒营长面前,说这是三排的小黄,在家里会治蛇,要不就让他试试,在这深山老林的,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连长的话还没说完,自己又抽了自己一耳光,也才发现自己说的话晦气。幸好营长一点也不计较,赶紧让我给那两个说胡话的战友看看。

我瞧了一阵,毫不犹豫地告诉营长说,您别急,我马上出去找草药。

连长安排了三个战友陪着我,我们在山上瞪着眼找了一上午,幸好这森林里的草药确实不少,很快就找齐了熟悉的几种野草。

尽管我们四个人脸上身上都被荆棘挂的到处是血痕,却完全不敢耽搁,一溜小跑回了驻地,当着营长的面嚼烂给大家敷上,说胡话的两个还得灌一点喝下去。

奇迹就那么出现了,先是营长自己突然就觉得不痛了,然后两个说胡话的战友也醒来了。就是几个人都开始拉肚子,其他那些麻木肿痛什么的,不到两天就消失。

后来回到驻地,营长自己写报告申请处分,说没有照顾好战士,差一点就连累五个战士回不来。同时也给我请功,说是救了6个战友,一等功就别说了,二等功肯定得有一个吧。

这里面具体的曲折如何,我这个普通一兵不得而知,只是后来营长的处分还是免了,我也得了个三等功。在第三年底快退伍之前,竟然被提干了,这才算是彻底的跳出了农门。

我自己对提干其实兴趣不大,说真的,我最想做的还是回老家去。一个七十多岁的父亲在家里,我虽然知道自己是「捡回来」的,但养育之恩大过天,在我心里,他就是我的父亲啊,怎么能丢下他呢?

提干前夕,还是营长打消了我的顾虑,说你这家伙倒好,别人钻破脑袋也要提干,你自己却热情不高。

得知我是因为挂念老家的父亲才这么想时,营长哈哈大笑对我说:你走出了农村,那才能更好地照顾父亲,更好地报答他的养育之恩啊。

就这样,我留在了部队,也把父亲接到了驻地。在领导的帮助下,在附近老乡家里租了个房子让他住下。

父亲这一住就是十多年,到我转业回到老家时,90出头的「黄一绝」,竟然又回到了老家乡亲们面前。可惜的是,和他年纪相仿的叔伯们,大多数都已逝去,使得他很长一段时间都闷闷不乐。

原本以为,父亲到了这年纪,真的是没有几年好活了。我转业时也特意选在老家的县里,也便于就近照顾父亲,就为了满足他落叶归根的心愿。

但令人欣慰的是,父亲这一住下来又是十年,到2020年时,是他自己说的整整百岁。

唯一的遗憾就是,过完百岁大寿三个月之后,老人家晚上就躺在床上静静地走了,过完了他朴素、而又让我永生难忘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