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鄧飛
近日,筆者應邀出席國際啟發潛能教育聯盟的周年大會,並在會上致辭,主題為「香港教育面臨的挑戰」。 筆者細心聆聽了其他主講嘉賓的分享,又仔細閱讀了教育聯盟的專業文章,可謂深受啟發,尤其對當前教育面臨的挑戰,有了全新的思考,現將個人觀點拋磚引玉,期待方家指正。
一,首先要區分「教育面臨的挑戰」和「辦學面臨的挑戰」,這兩者是截然不同的。 誠然,香港面對人口老化的壓力,盡管有各種人才輸入計劃所帶來的學童人口,但出生率偏低等結構性人口問題不易解決。不過,生源不足是「辦學面臨的挑戰」,並不等於是「教育面臨的挑戰」。教育面臨的挑戰,歸根結底是以人工智能等數碼科技為代表的創新科技,其突飛猛進的進步,對教育的定義與內涵構成了根本性的挑戰。借用香港教育術語來表達:在人工智能科技的沖擊之下,我們到底要教學生什麽「知識」?什麽「技能」?以及培養什麽與人工智能相匹配的「價值觀」?
二,長期以來,甚至上千年以來,教育的內涵都是以傳授各種資訊性的知識,以及在傳授知識過程中培養學生各種技能和價值觀。 知識傳授,是構成技能傳授和價值觀培養的基礎。因此,知識傳授,或者人們所說的「知識灌輸」,是一切教育行為中的核心。正如學習一門語言,詞匯積累是知識,語法運用是技能,對這門語言能產生審美的意趣則上升至價值培養。詞匯的積累是基礎上的基礎,無論是教師在課堂上灌輸,還是學生自己在閱讀過程中自學。
當人工智能出現之後,當生成式人工智能出現並每天都在以幾何級數的速度自我完善之後,海量而日趨全面的知識量,已經超過了任何人類教育行為所能灌輸的量;高速而日趨精準的分析力,更加超過任何人類思維能力所能企及的質。至於 人工智能對人類價值體系的沖擊,更是讓最具人文關懷的科學家都為之愁眉憂慮。
當我們對當下時間點的人工智能技術對教育和價值的挑戰剛剛形成一點應對共識之時,人工智能新的發展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再進步到新的程度,又把我們剛形成的共識無情地甩在後面了。
教育,我們到底還要教什麽知識、技能和價值觀呢?有雞湯式的觀點提到,未來淘汰的是不懂人工智能的人。好了,我們所有的教育是否因此而徹底化約為主力去教學生如何運用人工智能?甚至簡化到如何運用ChatGPT等套用程式?
另外,我在過去幾年不停撰文呼籲, 要在中小學引入編程教育 。但當我在觀看去年11月OpenAI行政總裁Sam Altman召開的全球生成式人工智能開發者大會時,他一邊發言,一邊人工智能自動按照他的發言點子進行編程,我對學校是否引入編程教育開始產生疑慮了。
難道未來的教育真的是人工智能一統天下?難道我們只需教如何使用某種人工智能的套用程式,剩下讓學生自學?到底 有什麽基礎的、相對恒定的知識與技能是即使要教學生人工智能之余,也必須讓學生掌握的 ?如何處理這種「基礎知識與技能」(fundamental knowledge and skills)與人工智能教學的關系?教授人工智能,到底是持實用主義的取態,去教若幹套用程式,還是讓學生了解人工智能背後的數學、語言邏輯等基礎原理,從而讓他們能具備一定的素養,將來無論是再深入學習還是面對人工智能化的生活環境,能順利跟上步調?
AI教育要有戰略前瞻意識
三,我們準備好了嗎?我們對這種被形容為第N次工業革命的人工智能沖擊教育,已經準備了嗎?我們的課程設計和前線教學,已經做好準備了嗎? 課程已嘗試引入人工智能,這是非常值得點贊,但相比新加坡推動全民學習和培養人工智能素養的AISG計劃 ,近日更釋出新的【國家人工智能戰略】,我們還是要急起直追,不僅僅是在政策上追趕,更是要在迎接這一波創新科技工業革命的浪潮中,要有足夠的戰略前瞻意識。
最後,分享一則帶有寓言意義的歷史故事:清朝的【庸庵筆記】記載,晚清名臣胡林翼帶兵鎮壓太平軍。有天他行至長江邊上,猛然看見江中有兩艘西洋新式軍艦,行駛飛快,中國船舶難以望其項背。胡林翼立即變色不語,勒馬回營,途中忽然大口嘔血,幾乎墮馬。此後每當有人與胡林翼談起洋人洋務,他總是搖手閉目,神情黯然地說:「此非吾輩所能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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