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0月22日，杭州第四屆亞洲殘疾人運動會開幕式上，黑色機械手掌緊握「桂冠」火炬，佩戴著智能仿生手的中國殘疾人遊泳運動員徐佳玲緩步走向主火炬台，點燃了亞殘運會聖火。與健全人一樣，徐佳玲的這次點火動作同樣由大腦指揮。唯一的不同在於，大腦發出的電訊號被轉換成了數碼指令，驅動她握著火炬的機械義肢，探向主火炬。
在浙江杭州，一家從美國公寓地下室裏起家、在長三角生根發芽的民營科技企業，如今正以「獨角獸」的姿態在腦機介面領域嶄露頭角。而在發展新質生產力的熱潮下，他們身處的這條與人類大腦打交道的賽道，也變得愈發熱鬧了起來。
從美國地下室到杭州余杭
徐佳玲佩戴的智能仿生手，是由浙江強腦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強腦科技」）打造的。而強腦科技的故事，則始於美國的一間公寓地下室。
中國留學生、哈佛大學腦科學中心博士韓璧丞和他率領的BrainCo團隊，是哈佛大學創新實驗室孵化的第一支中國團隊。在那間地下室裏，他們一直在做腦機介面的相關研究。幾年下來，積累下了一定底層技術。然而，每次韓璧丞在地下室裏舉辦的派對上熱切地講述自己對腦機介面技術的願景時，卻總是應者寥寥。
韓璧丞的校友，強腦科技合夥人兼高級副總裁何熙昱錦是「地下室派對」的常客。她回憶，當時所有人都覺得，韓璧丞就像是個 「研究特異功能的瘋狂科學家」 。
2015年，這位「瘋狂科學家」拿出了真東西。在地下室，韓璧丞團隊為一名因實驗室爆炸事故不幸截肢的同學安裝上了一只機械仿生手。與8年後點燃亞殘運會主火炬的那只仿生手相比，當時的這件作品頗為粗陋，不僅功能有限，動作也並不靈敏。但是，這只能夠「隨心而動」的機械手，更加堅定了韓璧丞長久以來的想法：腦機介面是一項「能夠改變世界」的技術。
韓璧丞團隊此後發展成了一家獨立研發的腦機介面公司，並在美國波士頓有了自己的辦公室。2017年，團隊打算將技術帶回祖國，並著手進行產業化。考慮到電子產品的制造能力和供應鏈的成熟度，公司選擇將深圳作為生產基地。而此後不久，一群杭州人來到波士頓，找到了韓璧丞。
雖然彼時強腦科技名不見經傳，也鮮有非專業人士了解腦機介面技術， 但是余杭區未來科技城的相關工作人員卻已敏銳地覺察到了這一廣闊的「藍海」，特地前往波士頓辦公室登門拜訪，洽談公司落地到杭州余杭的事宜。
2018年12月，浙江強腦科技有限公司正式註冊成立，並將余杭作為總部所在地。目前，強腦科技已完成約2億美元融資，是全球範圍內為數不多完成這一規模融資的腦機介面企業。另一家，則是特斯拉老板、「科技狂人」埃隆·馬斯克旗下的「神經連線」。對於余杭區而言，當年那次眼光獨到且極具魄力的決策，引來了一頭名副其實的「獨角獸」。
看到「具體的東西」
2020年，何熙昱錦加入強腦科技。早在草創時期，韓璧丞就一直有意拉好友入夥。
何熙昱錦是哈佛大學法律博士，在認識韓璧丞之前，她坦言自己對腦機介面技術知之甚少。在學校裏，韓璧丞一次又一次向她展示自己的研究成果、講解腦機介面技術的原理與前景。而相比那些理論和技術話題，最讓何熙昱錦印象深刻的，是在一次學校餐廳會面中，韓璧丞聊起了機械義肢。
「老韓對我說，他希望未來能用這項技術，讓殘疾人有尊嚴地活著。」何熙昱錦說。
然而，即便被韓璧丞的這番話打動，何熙昱錦仍然沒有加入彼時即將落戶杭州的強腦科技。她對好友說，想看到「更具體些」的東西後，再作決定。
依托中國強大的制造業能力，回國後的強腦科技產業化進展順利，智能仿生手和仿生腿實作量產並投入市場。透過與各地殘聯以及公益機構合作，強腦科技的產品以極低的價格甚至免費的形式陸續交付給有需求的殘障人士。截至目前，透過這一渠道，國內已有數百位殘障人士用上了強腦科技的產品。
與傳統機械結構義肢或是不具備實際功能的美容義肢不同，借助腦機介面技術，智能仿生手能夠透過檢測佩戴者的神經電和肌肉電訊號，辨識佩戴者的運動意圖，並將其轉化為具體動作；智能仿生腿則可以透過傳感器系統進行數據即時采集獲取，滿足下肢截肢患者在日常生活活動場景中所需要的動作自由度。
像控制自己的手一樣靈活地操控機械手指完成各種動作，像控制自己的腿一樣控制假肢舒適、安全地行走乃至奔跑。腦機介面技術的實際運用，讓何熙昱錦似乎看到了韓璧丞當初許諾的「具體的東西」。
iPhone時刻或特斯拉時刻
對於腦機介面技術的未來，何熙昱錦有自己的理解：「與其期盼一個‘iPhone時刻’，倒不如等待一個‘特斯拉時刻’。」
如同以iPhone為代表的智能電話之於流動互聯網，回望過去近20年全球科技領域的種種創新，新技術的普及往往與「爆款」消費產品相伴相生。但是，何熙昱錦認為所謂「爆款」的出現具有極大的偶然性，難以規劃；透過持續叠代與成本控制，實作產品更廣闊的覆蓋，則相對更具可操作性。
何熙昱錦這樣解釋她所謂的「特斯拉時刻」：「就像當年特斯拉賣100多萬元一輛時，很少有人感興趣；現在30來萬元就能買，於是就有了滿大街的特斯拉。以我們的仿生義肢為例，如果透過產品叠代進一步壓縮成本，那麽就會有更多有需要的人能夠用上我們的產品，隨之產生的規模效應也能使技術進一步普及。」
不過，即便「特斯拉時刻」何時到來未有定數，腦機介面技術如今也已然站上風口。隨著新質生產力概念不斷深入人心，越來越多的地方政府和資本將目光投向了這一領域。「這條賽道終於開始熱鬧起來了，這是件好事情。」何熙昱錦說。
欄目主編：孔令君 文字編輯：陳抒怡 題圖來源：新華社 圖片編輯：曹立媛
來源：作者：於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