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峇里島種珊瑚 卓乃湖拍動物

2024-03-13科學

峇里島種珊瑚 卓乃湖拍動物

這位科學家在「跨界」中成長

在實驗室造「海」,教峇里島漁民種珊瑚,到可可西裏拍紀錄片……科學家羅傑的工作經歷就是一次次「跨界」。

羅傑,中國科學院昆明動物研究所博士、助理研究員,從事珊瑚研究15年。他的經歷像一部小說,有驚心動魄的橋段,也有對生命和自然的思考。

高原上造「海」養珊瑚

羅傑很慶幸,剛工作就遇到貴人——中國科學院昆明動物研究所研究員施鵬,鼓勵他一定要找到感興趣的研究領域。羅傑選擇了小醜魚,他一直好奇小醜魚為什麽能「忽男忽女」,自由變性。

羅傑從最基本的養魚學起,整天泡在花鳥魚市,跟魚販討教。慢慢地,他飼養的小醜魚越活越久,品種越來越多。隨後,這些小家夥賴以生存的珊瑚礁也進入了羅傑的研究視野。

小醜魚和珊瑚離不開海,而昆明不靠海,怎麽解決海水來源問題?羅傑想要自己造。在查閱大量資料後,他很快掌握了人工海水的調配方法,但更大的困難接著出現:如何創造一個珊瑚喜歡的海洋生態。

羅傑邊學、邊試、邊摸索,用了五年時間,搭建了一套可以自主控制海水的理化環境、生物群集型的系統。「彎路有可能是近路。現在想想,如果我當時依賴找真海水,就不可能做更多可控實驗了。」

有了自制的體系,羅傑把實驗室一分為二,一半養小醜魚,一半養珊瑚。「珊瑚非常挑剔生長環境,需要生態系達到微妙的平衡,而且各種珊瑚的需求也不同。」

隨著研究的深入,羅傑發現,全球珊瑚礁的狀況不容樂觀。在全球暖化的大背景下,由於水質變化和過度捕撈,2016年以來,世界上五分之一的珊瑚已經白化死亡,珊瑚礁面積在縮小。怎麽讓珊瑚不白化,成了羅傑的新課題。他開始關註影響珊瑚生死的蟲黃藻。

蟲黃藻與珊瑚共生,可以產生營養供給珊瑚,還能清理珊瑚的代謝物。同樣,珊瑚對蟲黃藻也呵護有加,除了提供舒適的居住環境,一些珊瑚還會啟用自身的熒光蛋白和色素,防止過強的光線傷害自己和蟲黃藻,這也是很多珊瑚看起來五顏六色的原因。

「二者看似情比金堅,實際也會分道揚鑣,當海水溫度過高,蟲黃藻便會跑路,而少了同伴的珊瑚會變得無色或透明,就像一堆白骨。」羅傑說,白化就像生病,如果數月內水溫降低,蟲黃藻會再次回歸,珊瑚就能康復,如果環境不改善,白化的珊瑚終會餓死。

「珊瑚看上去如此渺小脆弱,卻因為蟲黃藻,擁有了強大的生命力,並在地球上活了上億年,真神奇。」羅傑感慨道。

9年前學潛水時,在水面上,羅傑能一眼望見五光十色的「海底森林」。可如今,他潛到水底,看見的卻是白骨森森的「珊瑚墳場」。「珊瑚礁占海洋面積不到1%,卻為多達25%的海洋生物提供庇護,珊瑚礁一旦被破壞,海洋環境就會受影響,隨之消亡的還有海洋生物鏈。」

羅傑查資料、看文獻,發現全球約三分之一的珊瑚礁都面臨退化,而對此的科研和保護工作相當有限。「有科學家預計,到2030年前後,將有超過70%的珊瑚白化,若不采取措施,珊瑚礁將在2050年左右消失。」

拯救珊瑚的時間所剩不多了。

峇里島上的珊瑚「接力」

「再仔細檢查一遍,看有沒有漏氣的地方。」2023年6月8日,羅傑穿好腳蹼,與同事做深潛前的最後準備,他的身後是印度尼西亞峇里島的北部海域。

印尼是全世界珊瑚礁最豐富的國家之一,有約4萬平方公裏的珊瑚礁,占世界珊瑚礁面積的16%。峇里島是全球著名旅遊勝地,水下世界像是一幅奇幻畫卷。

一個背滾式入水,羅傑仰身入海。數秒後,他睜開眼,朝著定位遊去。他要找尋三年前團隊種下的珊瑚。

2020年1月,羅傑受邀來到位於峇里島北部海岸的中國華電峇里島電廠(下稱「電廠」),進行一項科研活動。

當時,受厄爾尼諾現象和過度捕撈的影響,峇里島北部的珊瑚礁群正在大規模白化死亡,電廠希望與中國的科研機構一起,想辦法拯救當地的珊瑚。了解到羅傑團隊的研究方向後,大家一拍即合。他們用最先進的珊瑚移栽技術,嘗試性地把100多株珊瑚苗種到了電廠附近的海域,想讓時間給出答案。

三年後,看到幼苗長成健碩的珊瑚樹,羅傑知道,他們透過了大自然的模擬考。「這些珊瑚長勢很好,周邊的魚也多了,這證明我們之前的努力沒白費,也堅定了我們要繼續種下去的決心。」

珊瑚種植成功的訊息讓當地村民很振奮,紛紛要求加入。漁民卡馬爾的話讓羅傑感動:「我們世世代代生活在這,大海是我們的家,感謝你們能把珊瑚帶回來。」

2023年6月13日,在印尼峇里省布勒冷縣,當地漁民與來自中國的企業和科研機構一起,開始了一場種珊瑚的「接力」——要在最短時間內,把100多株珊瑚移栽到指定地點的礁盤上。

「為什麽形容為‘接力’?」羅傑解釋,脆弱的珊瑚蟲對生存環境要求極苛刻,在運輸中需要精準把控溫度、濕度,哪怕一丁點輕微磕碰,都會讓珊瑚小苗折斷死亡。「每個環節都需要默契,陸上運輸、海中交接、水下種植都要萬無一失。」

最終,這場「接力」取得成功,中國團隊與當地村民也結下深厚情誼。一位70多歲的老漁民蘇克蘭說,20世紀70年代,村裏沒有企業,就業機會少,只能靠挖珊瑚、炸魚賺錢,如今「大家都明白了沒有珊瑚就沒有魚類,不要去傷害它們」。

科學家也能拍紀錄片

羅傑是個閑不住的人,在參加第二次青藏高原綜合科學考察時,他與同事拍攝了一部紀錄片【我們的生物多樣性——卓乃湖】。

全片以藏羚羊為主角,藏野驢、野牦牛、高原鼠兔、斑頭雁、狼、熊為配角,講述了卓乃湖鮮為人知的生存故事。

為真實還原場景,團隊在可可西裏拍攝超過1000小時。面對一望無際的雪山、遮天蔽日的黃沙、咆哮肆虐的狂風,羅傑對大自然深感敬畏,「在這樣的生命禁區,還有那麽多動物頑強地活著,我忽然間明白了什麽叫‘希望’」。

可可西裏大部份地區車輛無法到達,羅傑和同事只能背著幾十公斤器材,在風雪中步行。「身體上的苦不算什麽,最讓人上火的是器材,不僅耗電快,還會失靈。」羅傑說,當時大家紛紛從衣服上撕下「暖寶寶」,貼到器材上。

羅傑把鏡頭對準了藏羚羊遷徙產羔之旅。「每年,數以千計的藏羚羊會從越冬地離開,橫跨青藏鐵路到卓乃湖集中產羔,之後再攜幼崽回遷。這場前後歷經4個月的大遷徙,是怎樣世代承襲,精準定位的?」

帶著科學問題,大家邊拍攝邊思考,似乎找到了一部份答案:卓乃湖上遊地域寬廣、視線好,有利於藏羚羊及時發現天敵,快速撤退;此外,卓乃湖附近水草豐美,可以給藏羚羊提供水源和食物。「還有研究者認為,每年遷徙季,不少一歲的‘寶寶’會跟著‘媽媽’或‘姥姥’去卓乃湖,全程陪同家人產崽,無形中就記住了到達路線,形成集體記憶。」

不停地提出問題,不斷地尋找答案,正是獨到的科學視角,讓這部紀錄片有了不一樣的敘事。

當【卓乃湖】上線,可可西裏隱秘而絕美的生命畫卷展開,業內外人士紛紛叫好,各種獎項紛至沓來。羅傑最喜歡其中一個評語:「原來科學家也能拍出那麽震撼的紀錄片!」

跨界也是一種休息

「我不喜歡舒適圈,我喜歡找罪受。」在羅傑看來,成長只在不舒服的狀態下才會發生,只有主動「吃苦」,尋找不適,才能讓自己前進演化。

在峇里島種珊瑚時,每天要在水下工作7個小時,泡在不到30攝氏度的海水中;他們也曾遇到過強流,身體像被颶風卷著走;還有礁盤上的鋒利物,稍不留神就會把人劃傷。最讓羅傑心有余悸的是扳機魚,他曾誤入它們的領地,遭到攻擊,還被咬傷了腳趾。

在卓乃湖拍攝時,大家除了要面對高山、寒風、高反外,還要應對不可預知的危險。一次,在一個山谷,一頭雄性野牦牛正在散步,當看到車隊靠近,這頭牛調轉了方向。野牦牛破壞力驚人,頂翻一輛皮卡輕而易舉,羅傑意識到嚴重性,示意團隊不要動,雙方對峙了十多分鐘,野牦牛才離開。

回顧這幾年的經歷,羅傑說自己一直在跨界中成長。「自學的東西,會帶來更多更豐富的養料,讓我的生命更多樣,當然跨界也是一種休息。」

羅傑覺得,跨界學習並不難,知識積累到一定程度,即便領域不同,但邏輯相似;就算行業有別,但思路相通。「學習一個新領域,就像充電,透過了解不同學科,自我提升會很快。」

回到實驗室,羅傑又恢復了日常科研,他的主業還是珊瑚研究。15年來,他總共飼養了200多個品種,就是為了熟悉它們的習性,掌握它們的適應力程度,再去修復珊瑚礁時,就能針對性地選擇物種。

羅傑對未來的目標清晰篤定——希望從遺傳前進演化的角度,解決珊瑚白化問題。「現在全球的珊瑚繁殖都基於無性,特別在人工環境下,很難做到有性繁殖,但我想試試。」

羅傑希望找到珊瑚白化的相關基因:「如果能做到有性繁殖,就能拿到卵,有卵就能做基因編輯,最終創造出適應力更強的品種,讓珊瑚能抵禦海水升溫,不會白化。」

羅傑期待新實驗室早日建成,這樣就能保存更多珊瑚。「萬一未來海裏某個珊瑚物種消失,我們這裏還有種質,就有希望讓它重生。」

對於拍紀錄片,羅傑也有小小的計劃,他要把養珊瑚、種珊瑚的全套技術拍出來,讓更多需要的人看到、學到。「我們只是見證大自然千變萬化的過客,需要懷著敬畏心做科研,讓更多人懂得珍惜與保護的意義。」(記者 嶽冉冉)

來源:新華每日電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