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耄耋之年重聚,他們一起回首60年前那場「絕密攻關」

2024-10-14科學
1964年10月16日15時,中國第一顆原子彈爆炸成功。這是爆炸時的火球。(新華社資料照片)
今年是中國第一顆原子彈爆炸成功60周年。中國科學院上海冶金所(現中國科學院上海微系統與資訊科技研究所)研制的甲種分離膜 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在23位「兩彈一星」元勛中,中國科學院院士吳自良是唯一一位上海科學家 。
日前,一群耄耋老人在上海微系統所杏佛樓重聚,共同回憶60多年前那段為蘑菇雲早日升空而奮鬥的崢嶸歲月。
60年前參加「甲種分離膜制造技術攻關」的科研人員重聚上海微系統所。
為原子彈研發甲種分離膜是當年的一項絕密工程,「我們並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研究、為什麽做,只是堅信,我們做的肯定是國家急需。」當年科技攻關的年輕幹將,如今都已白發蒼蒼,但「幹驚天動地事,做隱姓埋名人」是他們一輩子的驕傲。
絕密攻關「上不告父母,下不告妻兒」
為何甲種分離膜是原子彈的「心臟」?那是因為它能將天然鈾礦中的鈾-235與鈾-238分開,透過成千上萬次濃縮,將天然豐度僅7%的鈾-235提純到可用於發生核分裂的90%以上。
「沒有鈾235,造原子彈就是天方夜譚。」今年87歲的柳襄懷回憶,當時全世界掌握這項技術的只有美國、英國和蘇聯。蘇聯專家撤離中國時,帶走了分離元件技術資料。面對國際封鎖,中國選擇自力更生。
1960年,上海冶金研究所接受了來自國家的這項絕密任務,並於1962年春節後集結其他3個單位的60多名攻關人員,成立了代號為「真空閥門」的第十研究室 ,對外稱「7支部」,時任上海冶金研究所副所長的吳自良,擔任第十研究室的室主任和技術總負責。
吳自良
(左二)
帶領
科研人員討論甲種分離膜研制問題。
1961年,24歲的柳襄懷剛從復旦大學原子能系畢業,分配到所後直接參加「真空閥門」的研究。當時,幾乎所有進組的年輕人都被要求做好「豎著進來,橫著出去」的準備,工作內容「上不告父母,下不告妻兒」。
「直到第一顆原子彈爆炸的新聞傳來,我們才知道自己日夜攻關究竟做的是什麽。」柳襄懷說,多年以後,他得到機會去原子能基地參觀,得知自己當年從事研發的分離膜元件仍在這裏大量使用,心中說不出的自豪與欣慰。
「鳥籠報警器」下日夜奮戰
由於專案保密,當年共同奮鬥攻關的團隊成員,直到2002年才重聚拍下了第一張合影。
當年研究條件極其艱苦。大熱天沒空調、沒電扇,研究人員為避免身上流下的汗水打濕器材、弄壞機器,就盡量利用早晚時間工作。柳襄懷回憶:「我們經常大清早五六點進實驗室,幹到上午9點回宿舍,進行業務和相關學習,到下午五六點再來實驗室,直到深夜。」
沒有電梯,研究用的氣體大鋼瓶都靠科研人員用肩膀扛上樓;缺少有毒有害物質傳感器,他們就在實驗室掛上鳥籠、養上小鳥,用來監測環境;一些可能有毒氣泄漏的實驗幹脆搬去屋頂進行……
想盡各種「土辦法」,只為將研究順利推進。史佩枋是復旦大學原子能系放化專業第一屆畢業生,做實驗時總是沖鋒在前,由於經常接觸泄漏的有毒氣體,日積月累之下,他在40多歲就罹患肺癌,英年早逝。
復旦大學原子能系放化專業第一屆畢業生合影,右一為
史佩枋。
史佩枋的妻子李美娟直到2014年紀念中國第一顆原子彈爆炸50周年的報告會上,才知道自己丈夫為何而奉獻青春與生命。她在給柳襄懷的信中寫道:「(你們)隱姓埋名,無名無利,對家人有口難言,用生命去做國家安排的工作。你們都是國家的棟梁!」
搬掉原子彈研制又一只「攔路虎」
當年,「甲種分離膜的制造技術」共分三個攻關大組 ,分別負責研制分離元件用粉末、成膜工藝、效能檢測分析和理論研究等。
「甲種分離膜制造技術」研究三大組長,從左到右分別是鄒世昌、金大康、李郁芬。
1962年,攻關進入關鍵階段,大家日夜奮戰,做出一個又一個分離膜樣品,但測試後效能總差「一口氣」。
為此,第一大組取消了一切節假日,經過幾千次反復實驗,終於在1963年初制成了一種原料粉末,使第二大組研制的分離膜效能達到了要求。於是,大家再接再厲,按照第三大組分析蘇聯樣品得到的資訊,對材料進行改進,大幅提高了分離膜的穩定性。
分離膜元件樣品制造出來了,可焊接成型又遇到了困難。當時年僅28歲的第二大組組長鄒世昌決定用一種在蘇聯留學期間研究過的合金新材料套用到焊接電極上,與中國科學院沈陽金屬所焊接專家一起,最終解決了這個大難題。
1963年,甲種分離膜攻關任務圓滿完成,效能超過蘇聯樣品。訊息傳到北京引起了一片震驚與好評:「這麽快就解決了原子彈制造的關鍵難題。」
有一種愛情叫「國家機密」
參加國家絕密專案,不允許發表文章、不能參加學術會議,沒有獎金、沒有營養費。蔡根壽、倪如山、嚴金龍……幾乎每一位老人憶起當年,都會說國家「要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 。
「甲種分離膜制造技術」第三大組組長是來自復旦大學的李郁芬教授,她在攻關中解決了大量難題,水平極高。可改革開放後,她的老同學見面就問:「這些年你到哪裏去了?既不見你發表文章,學術會議上也見不到你,我們還以為你從地球上消失了。」
上世紀90年代,一位英國人看中了柳襄懷發明的一項國防相關專利,想出重金向他「買腦袋」。柳襄懷立刻拒絕:「我不能賣給你,我只為我的國家服務 。」
其實,甲種分離膜的攻關成功,在科研人員之外,還有機電工廠、燈工室、打字間、保安處,以及食堂、水電等許許多多部門的平凡工作者,為中國第一顆原子彈成功爆炸作出了自己的貢獻。「大家心無旁騖、齊心協力,不計較個人得失。那是一段激情燃燒的歲月,也是一段充滿溫暖的歲月。」柳襄懷說。
上海微系統所黨委書記狄增峰表示,為國分憂、積極承擔尖端科研任務,是對「兩彈一星」精神最生動的詮釋和實踐。老一輩科學家對科學的無限熱愛和追求、對國家的忠誠與奉獻,以及在逆境中不屈不撓、隱姓埋名的精神,為每一位青年科技工作者註入了強大的精神動力,將激勵大家更加努力地在各自領域作出更大貢獻。
作者:許琦敏
文:許琦敏圖:除註明外,均受訪者提供編輯:許琦敏責任編輯:任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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