寵物記
小狗到我家
一切都有安排，不能早也不會遲。2020年國慶日我離開崗位的那幾天，一個新生命誕生了，如同天上的某個星星眨了一下眼。大約一個月後，我們從湖邊一戶人家抱回了她。
女兒用浴巾包裹著她，她纖弱又無表情地臥在女兒的懷裏，一點聲音都沒有。回到家裏，放她下地，發現她的腿很高，亭亭玉立，是個小模特。女兒抓了一把狗糧，放在小狗盆裏。沒想到她是個急脾氣，一頭紮到盆口上，極速地吞食，幾秒鐘就吃得一幹二凈。能吃就好，我在旁邊看著說。妻子女兒都要上班，帶她回來時大家就明確，小狗由爺爺日常照看。這才放心地去抱養她。捧她到手上，感覺輕飄飄的，像一個天使。
仔細打量她，發現黑色的胎毛裏雜著一些灰白，長在眉眼和四蹄上。眼睛像兩汪清澈的春水，靜靜地回看著，讓我有了幾分動心。七八年前，女兒上高中時，妻子也曾從同事家抱回一個小狗，出生才十幾天，只有巴掌大，會發出嚶嚶的聲音。他十分粘人，喜歡蹭人的腿，邊蹭還邊看，直到人把他抱起來，放在腿上，才很享受地安臥著。他有的是時間，可我們要上學要工作，沒有時間，也不敢分心，趕緊在三天後把他送了回去，不知道他現在怎麽樣。現在我閑了，心空了，這麽個天使就一下子闖了進來。三個人坐在沙發上，女兒摟著她，一起商量她的名字。女兒端詳了良久後大聲宣布，我家狗狗叫芝麻糊，你們可以叫她芝麻。
9點多，我從女兒手上接過她，把她放在紙盒子裏鋪的小床上。她安靜地躺下，開始了離開母親的第一晚。
第二天早晨6點多，我開啟臥室門，發現她已經候在門口了。奇怪的是，周圍還有奶奶和女兒的房門，她怎麽就單單靜候在我的門口？難道它聽懂了大人的交流，或者讀懂了人們的心思，或者根本就是要來陪我的！連忙燒水給她燙奶粉、煮豆豆，她一直跟在我的腳前腳後，不時仰頭張望。等奶粉和肉豆豆都放涼了，剛放到她的跟前，就被她旋即掃光。給她擦嘴巴時，她定定地看著我。這才發現，她還有一撮灰白的胡子，像個小老頭兒。
第一個周主要就是餵養，每天四餐，按時定量，我像幹工作一樣，一點也不馬虎。除此之外，就是要不停地為它清理大小便。屋子很快就有了她的味道，她在這種氛圍裏找到家的感覺。
冬天天冷，我很少出門，小狗就每天跟著我泡書房。她玩累了，就會索要我的一只拖鞋，或者拉來一只別人的，躺在上面。偶爾也會撒嬌，非要爬到我的腿上。這麽近距離的相處後，發現她睡覺也打呼嚕，也說夢話。她睡覺時總是蜷縮著，每次起來後先要拉伸身體。把四個腿前後伸開來，先向後拉伸前腿，再向前拉伸後腿，一前一後，每次都要做一個完整的動作。然後，才睡眼惺忪地左看右看。很快，她就要找地方去方便了。我不會引導她，也不忍心教訓她，只好跟在她身後撿大便，擦小便，等她長大懂事的那一天。
春節時，她已經過了百天，第一次帶她到花園，她興奮地撒著歡。從那以後，她喜歡上出門，早晨6點，上午10點，午飯後，晚飯後，她都會眼睜睜地看著你，巴望著早點出門。出門就興奮，會在草坪上飛奔，一下子沖出幾十米，然後才想起我，回頭看著或者又飛奔回來。跑到跟前時，她會像孩子一樣，雙腿跳著求表揚，被撫摸幾下後，又會跑出去，但不會跑得很遠。遇到路口時，她會轉過頭，看我手指到哪一邊，真就會拐到那邊。整個春天，她就這樣開心地在外跑著，體重又增加了不少，智力、技能和習慣也明顯改善。
早起的小狗
小狗快兩歲了。每天五點左右叫醒我，早的話四點五十五，晚的話五點零五分。那個時候，我的生物鐘也快要報時了。
迷迷糊糊中，聽到她窸窸窣窣，起身了，張口了，拉伸了，邁步了，走到我的床邊了。我心裏清醒，眼皮卻還粘在一起，得調動全身的力氣來睜眼。她把兩只前腿搭到床邊，用鼻子聞著我。我還在躺平狀態，跟地心重力拉扯著。她開始出聲了，提示性地發出很響的吸鼻聲。接著是試探性的又輕又短的叫聲，如同妻子溫柔地叫我，醒醒，醒醒。見我還沒反應，她就開始直呼，短促的，如同女兒小時候叫我起床那樣，起來，快起來。這個時候，我如果還想賴的話，她就不答應了，會一邊用嘴巴拱著我的胳膊，一邊放開嗓門大叫，如同小時候上學時我睡過頭，我媽著急又大聲的叫喊。
院子外邊有一小片草地，有我精心種的草，也有冒出來的雜草。小狗出門，總要先在周圍跑上一圈，聞上一圈，然後蹲在草地上痛快地方便。輕松了的她，輕快地跑出去。我跟在後面，獨享大院子裏的清新。臘梅開花，最早是被我們聞到的。玉蘭結包，也是被我們在朦朧中看到的。睡在墻頭的貓被我們驚醒，躺在路上的蚯蚓有時會不小心讓我踩著。小狗膽子卻很小，總在離我約一丈的地方，好像被無形的狗繩拴著。我在看著枝頭，她在嗅著草根。我們一路走著，上下分工，會敏感地發現一絲的異樣，替保安巡查完院內的角角落落。
回到屋子，她和我一樣會輕手輕腳，溜進樓下的書房。臥在窩裏，她會忽閃著眼睛，豎著警覺的耳朵。聽到有人起床了，就一下子跳起來，沖過去。她迷戀家裏的每一個人，包括管它吃喝陪它出門的爺爺，進門會抱它的奶奶，只負責欣賞的姨姨，一輩子不喜歡貓貓狗狗的老奶奶。跑去與每個人說聲早安，也會把「一夜未見，如隔三秋「的喜歡，又抱又跑地表達一番。
廚房裏傳來響聲時，她的肚子就開始咕嘟。一般情況下，我會說聲，走，吃豆豆。不管在幹什麽，聽到後都會轉頭向樓上跑，一口氣跑到狗盆旁。遇到我在桌前磨蹭，她會在上邊哼哼，理直氣壯地對我嚷嚷。脾氣本來很大的我，遇到小狗的大嗓門，卻常常檢討自己，好，好，趕緊上樓。在我挪步到樓梯前，她會從狗盆前又跑回來，急切地在樓梯口等著我，恨不得把我拉上去。等我走了上去，她便在前邊蹦蹦跳跳，跑過去，端端坐在狗盆前，或者用兩只後腿立在那裏。好胃口的她，天天吃豆豆，一點也不膩煩，每次都像吃大餐一樣，貪婪又急速。
當家的小狗
轉眼間，小狗要四歲了，長成了大姑娘，也變成了管家婆。
爺爺奶奶辛苦建成的這個家，天天由她守著，什麽事都得操心。院子的石缸裏，養了幾條金魚，小狗每天早晨走出屋子，都會扒在缸口看一下它們。不幸的是，某天早晨，一條被啃了皮的魚，躺在花園門口。小狗用嘴拱著它，用鼻子呼吸著它，確定它死了，才歪頭看著我，眼裏閃著不安又不舍的淚光。
肯定是那只黃貓幹的。它一直想入侵我們的院子，遇到了小狗的嚴密防範，整天心有不甘，在不遠處覬覦著。小狗識破了它的陰謀，甚至連它的氣息都記得死死的，只要它稍一靠近，小狗就大呼小叫，跑上跑下地盯著，直到我出門把它趕跑。先一天，我帶小狗出門，很晚才回來，回來都累成了「死狗「，讓可惡的老黃貓逮住了機會。我把小魚埋在外面的樹下，小狗一直在旁呼哧著，心裏憤憤不平，似乎尋思著要給小魚報仇。
對於家裏的來客，她會嚴密甄別，沖上去，細細聞一下每個人身上的氣味。小姑奶奶與她朝夕相處一年，離開兩年後某一天回來，剛走到花園外，她就敏感地聞到了。試探性吸了幾下鼻子，確定熟悉的氣味後，馬上搖起小尾巴，拉著我們沖到門口，迎接她的歸來。遇到拒不配合的客人，無論什麽原因，她都會跟前跟後，不讓其出了自己的視線範圍。不日前，七八個朋友到家裏玩，她臥在那裏一一盯著。無論是誰，剛一起身，它馬上就直起脖子，準備隨時跟上。別人來的時候帶了什麽，她記不住，只要臨走要拿一件，即使是自己的包，小狗也會跟上去，邊叫邊歪著頭，示意主人，快來檢查。
看家防外人的她，天天念叨著家裏的每個人。牢牢地記住我們的出行時間，周內的六點多，早早會著急地等著，準備出門送奶奶。下午五點多，又會興奮地催促我，早點出門去接奶奶。遇到奶奶有事，不能按時回來，它就會一直蹲在門口，可憐巴巴地等著。有一年，奶奶到臨潼查體。半夜裏，朦朧的月光下，我看到一個黑影蹲在窗台上，讓人心疼的她，已經等了大半夜。
女兒經常出差，特別讓小狗頭疼，搞不清什麽時候該等她，什麽時候不用再等了。她的每一次回來，都讓小狗感到意外，自然特別興奮。興奮的它，不知道要怎麽表達，或者跳起半人高，想跳到姨姨的懷裏；或者爬在她的腳前，打著滾，想讓人家抱起；或者豎起兩腿，在原地蹦著轉圈，想博得人家喜歡。這樣可愛的小狗，誰不喜歡呢？只要不出差、不加班，女兒都會早早回來，陪著她的小芝麻。
終於把一家人都召集回來，看著大家各自安頓，她爬在窩裏，把腦袋耷拉在外面，會長長出一口氣，似乎在說，一天總有讓人操不完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