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蟈蟈兒

2023-12-05寵物

蟈蟈兒

□ 呂復倫

小孫女早就鬧著讓我給她買蟈蟈,可哪能那麽巧碰上賣蟈蟈的人呢。還是在她兩歲多時遇見一個外地賣蟈蟈的,給她買過一只,那時才5元,可能給她留下了印象。現在她上幼稚園大班了,在公園玩時見到有的小朋友提著蟈蟈籠子,很是羨慕。

真巧,5月16日那天放了學,我領她去新天地公園,剛到太極廣場邊上,幾個家長帶著孩子圍住一個賣蟈蟈的中年人,我上去一問,說要20元一只,好家夥,這才3年多都漲價4倍了!旁邊一個家長說:「這樣吧,我們兩家各買一只,兩只30元!」賣者猶豫了一下,說:「30元兩只!可以!」我這邊點錢,小孫女接過蟈蟈籠,高興得一蹦一跳地跑了。

以後每逢周六周日去公園玩,小孫女總是提著她的蟈蟈籠子,見個小朋友就炫耀,真的把蟈蟈當成了寶貝疙瘩!

根據賣者的指點,平時就給蟈蟈吃胡蘿蔔片與地瓜片,鮮玉米上市後,就餵煮熟的玉米粒。黃豆下來後,就餵煮熟的黃豆粒。

第一次,我給孫女做餵蟈蟈的示範,後來都是小孫女自己餵蟈蟈。頭幾次我還跟著小孫女,看她餵食,後來就放手讓她獨自操作了。她很細心,總是小心翼翼的。

剛買來時,人一走到蟈蟈籠前,蟈蟈就嚇得往裏面爬,放食時竟嚇得亂蹦亂跳,我真擔心它撞破頭。大約一周後,蟈蟈就不怕人了,再後來,見人來,就轉向人,兩條長長的觸須伸出籠子縫,一上一下,似與人打招呼,特別討人喜歡。

一天,小孫女高興地跑來對我說:「爺爺,蟈蟈對我可友好了,我餵它豆粒,它邊吃邊用兩只前腿放在我手指頭上,特別親近。你快來看看。」我也感到奇怪,忙跟過去。小孫女用拇指和食指捏住豆粒,從籠縫伸進去。

蟈蟈見她來,忙轉過身來,上去就用鉗牙啃食黃豆粒,它把前右腿搭在孫女拇指上,前左腿搭在孫女食指上,兩條長觸須從縫中伸出,一上一下地舞動著,顯得很歡快、親昵。萬萬沒想到這小家夥會與人這麽親近。令我更吃驚的是,一天我讀書累了,去看蟈蟈以放松一下身心。

我低下頭一看蟈蟈,它立即轉過身來,對著我振翅高鳴,歡快異常。人說「萬物皆有靈」,難道蟈蟈也能與人心意相通?它知道主人希望聽它的鳴叫?簡直有點匪夷所思!

蟈蟈,在我老家叫蚰子,可以說,蟈蟈是農村人唯一的寵物。那時也有養狗養貓的,但是為了看家、逮老鼠,從沒有把它當寵物養。我家院墻跟每年種幾棵眉豆,因為眉豆高產,結果期長,一直到下霜仍可以吃到嫩豆角。

我知道蚰子愛吃眉豆葉,就捉了蟈蟈放在眉豆架上,有時放三四只。蟈蟈鳴叫也有競爭性,只要一只鳴叫,其余幾只一齊爭鳴。三四只一齊鳴叫,很是熱鬧,家裏突顯勃勃生機。有的小夥伴也用秫稭蔑子編一個四角小籠子養蟈蟈。大人一般養暖蚰,用略偏的小型葫蘆,在蒂周邊挖出一個五角型蓋,挖蓋時切割刀要傾斜一點,使裏小外大,這樣再蓋時,蓋因裏面小就不會掉進葫蘆裏。

蓋大小以能放進蚰子為宜。葫蘆蓋上鉆兩個小孔便於通氣。到深秋逮蚰子,裝到葫蘆裏,把葫蘆再放在棉衣裏面,靠體溫給蚰子保暖,此法養的蚰子稱為「暖蚰」。每天只餵一點白菜心就可以養到來年二月二。冬天大家坐在麥稭垛前拉閑呱,不時從人懷中傳出蚰子的叫聲,給那文娛生活枯燥的歲月平添不少樂趣。我們街上就有好幾個成年人都養過暖蚰。暖蚰要等過了中秋節逮,易過冬,越晚越好。

村裏有塊地距村五六裏路,距鄰村也遠,無人耕種,村裏人把這塊地叫馬林。林,在我們那裏就是指墳地。村裏人都說馬林很「緊」(即很恐怖的地方),那裏盛產蚰子,有兩三個品種,都肯叫(即善於鳴叫)。

村裏幾個年輕人往往相約前往逮蚰子,一次能逮十余只,他們說,那裏蚰子遍地是,多得不得了。蚰子在昆蟲裏面是比較強壯的,恐怕只有兇狠的螳螂可以壓它一頭。所以只要遠離人類,蚰子就能大量繁衍。可惜,這一寵物現在大田地裏已無蹤跡。

蟈蟈被列為幾大鳴蟲之首,格外受人寵愛。蛐蛐、油葫蘆、紡織娘、螻蛄等也會鳴叫,但都沒有蟈蟈善鳴,且聲音洪亮動聽。賣相(現在流行叫顏值)也都不如蟈蟈。蟈蟈或翠綠色或綠中帶鐵黑色,亮麗受看,鳴叫時總是站到最高處,氣宇軒昂,勢如虎踞,英姿勃發。這是其它鳴蟲所無法比擬的。

螻蛄在秋後藏於草叢之中,夜幕降臨,低吟淺唱,很是動聽。但它那猥瑣的長相、特別喜鉆入地下啃食莊稼根的劣行,令人惡心!因此,蟈蟈成為人們喜愛的寵物也是天選。1964年我去北京林學院報到時,中途在天津轉車,在車站廣場見到了賣蟈蟈的盛大場面:有好幾個賣蟈蟈的挑擔,每擔挑有百多個用秫稭蔑子編織的籠子,裏面的蟈蟈發出震耳欲聾的爭鳴,挑擔的每一頭蟈蟈籠捆紮有一人高,恰似挑著兩座小山,那場面真叫震撼!由此斷定:天津市民那時就盛行養蟈蟈。我第一次真切感到人們對蟈蟈的執愛!

蟈蟈的歌聲動聽且高亢,雖聲音洪亮又不致影響鄰居家的寧靜,這叫恰到好處,這是蟈蟈作為鳴蟲能進入城市居民家中的重要因素。這也是天選。

記得有一年中秋節,樓下住戶養了一只大公雞,可能是鄉下親友送來的,未及宰殺。天還挺黑的,那公雞就打起鳴來。一樓是個四合院,很兜音,因之聲音顯得特別大,整個樓都發出嗡嗡的回音。剛叫兩聲,就聽東、西鄰居開窗的聲音,接著有人大吼:誰家養的雞!把孩子都嚇醒了!住樓能養雞嗎!從那以後再沒聽到那只公雞的叫聲,大概怕激起眾怒宰殺了吧。

蟈蟈很愛幹凈,排泄物都從籠縫中排到外邊,吃剩的食物殘渣,它都踢到籠外,它是怎麽做到的,我始終沒有目睹。所以幾個月下來,根本不用人工打掃,籠內始終幹幹凈凈,這也是它的可愛之處。

小時認為蟈蟈是素食,只吃草葉或莊稼葉子。現在才知道它是雜食的,捕食螞蚱等害蟲蠻兇狠的。從這點論之,它大概和一度被人認為是害鳥的麻雀一樣:益害兼有,益大於害,應列為受保護之列。

現在大城市養蟈蟈已蔚然成風,我市一位張姓市民看到了商機,在家裏養蟈蟈,去年國慶日期間的一個晚上,我還見到他在府東街賣蟈蟈。

近人有的考證【詩經】中螽斯是蟈蟈,也有認為是螞蚱或蟋蟀或紡織娘的。螽斯到底是什麽,自古就有爭議。其實【豳風·七月】中「五月斯螽動股,六月莎雞振羽……十月蟋蟀入我床下」,把斯螽(即螽斯)與莎雞(即紡織娘)、蟋蟀並列,顯然螽斯不是紡織娘或蟋蟀。目前唯一要論證的是否是螞蚱。

【周南·螽斯】有「螽斯羽,薨薨兮」,高亨認為「薨薨」是蟲鳴聲。螞蚱(即蝗蟲)不屬鳴蟲,雖然它用後肢摩擦翅膀也發出一點聲音,但恐怕不能稱為鳴叫,所以人們不把它列入鳴蟲。唯一的結論就是古之螽斯乃今之蟈蟈。

可能在3000多年前,中華先人就開始養蟈蟈了,「螽斯之慶」如果是祝福達官顯貴像蝗蟲一樣多子多福,聽起來讓人感覺不是祝福,倒像是詛咒!如果「螽斯」是蟈蟈,則比較喜慶。

6月下旬,天一摸黑,小孫女就催促我們一塊去摸「都了」(金蟬),有時一晚也摸十幾只。回家後就挑出蛻了皮的白「都了」餵蟈蟈,第二天檢視籠子,發現蟈蟈只吃「都了」背部的那塊肉,別處一點也沒動。

我想,這小精靈還挺聰明的,「都了」身上就背上那塊肉厚實。後來,連續十幾個晚上都拿「都了」餵蟈蟈,每次它都只吃背上那塊肉。它怎麽知道哪裏肉最好呢?

進入10月底,天氣漸冷,我把蟈蟈籠拿到我臥室的窗台上,畢竟室內溫度高一點。但是,蟈蟈的叫聲一天比一天小,後來我躺在床上根本聽不清它的叫聲,只有走近才勉強聽見。起初我認為可能是溫度低的緣故,心想等到放暖氣就會好的。11月15日準時開了暖氣,室溫很快上去了,但蟈蟈的叫聲依然很低很小。

一天,我以為它不鳴叫了,但走到跟前,它吃力地轉身看著我,依然艱難地抖動著鳴翅,好像努力用最後一點力氣,為主人再唱一曲告別的歌,但已沒有一絲聲音。我心中突然一涼:這小精靈已走到它生命的終點!11月20日晚11點,我臨上床前又看了看小孫女的寶貝,它只微微動了一下兩條觸須,鳴翅似動未動,在告訴我它的存在,我知道它在與主人作最後的告別。

第二天早晨,我一起床忙去看蟈蟈,它已一動不動了,但仍然氣勢猶存地站著。早飯後我把這不幸的訊息告訴了小孫女,她忙跑過去,怔怔地看了會兒,又用小紙棍撥弄蟈蟈,她不相信蟈蟈已經死了,但蟈蟈毫無反應。小孫女這才接受了現實,無力地把紙棍放在窗台上。又停了一會兒,小孫女低聲說:「把它埋在花盆裏吧!」於是她在蒲公英旁邊挖了一個小坑,小心翼翼地拿出僵直的蟈蟈,放到坑裏,又慢慢地調整了幾下蟈蟈的身體,似乎想讓它睡得舒服些。停了一會兒,她再輕輕地往蟈蟈身上撒上一層土。

【本文選自菏澤日報,特此感謝原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