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事投資和創業已13年的方龍喜，去年被一個火爆全國的撲克牌專案吸引，進入了一個全新的領域。相比他此前熟悉的商貿百貨、智能制造、網絡團購和餐飲行業，這個領域更為「大眾化」，似乎門檻更低，但迄今尚未真正商業化。這個專案叫作「摜蛋」。
百余人濟濟一堂，四人一桌，兩兩相對，出牌、看牌、洗牌……從午後到傍晚，4個多小時，9局牌。賽前人聲鼎沸，賽中一片寂靜，看似波瀾不驚，實則「戰況」激烈。打到酣處，古稀笑對壯年，巾幗不讓須眉。
這是4月13日南京市秦淮區天安數碼城裏舉行的一場摜蛋比賽，名為「鼎調會杯」南京摜圈精英賽。64隊、128位元參賽者，規模不小，組織有序，參加者層次與競技水準均頗高，令見慣了民間摜蛋聚會的記者耳目一新。
比賽的出資人與核心組織者方龍喜，是南京餐飲團購平台——「鼎調會」的主要投資人。參賽者主要是南京大學、東南大學、人民大學、上海交通大學等知名高校在寧校友，以及南京各區摜蛋協會、大型企事業單位和俱樂部的成員。這場比賽的前十名雲集了當前江蘇摜蛋界的高手。
火熱的南京摜圈精英賽，只是當前江蘇乃至全國摜蛋如火如荼的一個縮影。這場摜蛋高手之間的競技，瞄準的顯然是當前人口龐大的摜蛋圈「金字塔尖」的人群。而大量「草根」的摜蛋比賽和活動，幾乎每天都在江蘇的城鎮鄉村上演。
4月21日周日，南京永健體育俱樂部的摜蛋周賽吸引了44人參加，這是人數較少的一次。在這家以退休幹部為主的俱樂部裏，摜蛋已成為最熱門的專案，有周賽、月賽和年賽，參賽者踴躍。該俱樂部迄今已組織了百人以上摜蛋大賽近百場。
昆山鼎圓摜蛋俱樂部有800多名會員，常年舉行月賽、積分賽、擂台賽、大師挑戰賽。4月剛剛推出了「微樂鼎圓摜蛋直播間」，瀏覽量逐日遞增。
江北新區逍遙門棋牌中心是南京市範圍內歷史最久的摜蛋俱樂部，現有會員100余名，頂尖高手10余名，在全國各類大型比賽中取得了不俗成績。
不僅是江蘇，這一發源於民間的撲克牌遊戲已火遍神州大地，甚至已走向海外。據不完全統計，全國摜蛋玩家高達 1.4 億人，覆蓋人口——俗稱「會摸牌」人數6億至7億人，接近全國人口的一半，摜蛋已經逐漸從民間遊戲成長為「正規軍」。今年3月30日在南京舉辦的「首屆全球摜蛋推廣峰會」上，全球摜蛋俱樂部（協會）聯盟成立。美、加、澳、德、馬、新等22個國家和地區的代表出席，背後是近百萬海外摜蛋愛好者，其中相當一部份是非華裔。
龐大的參與群體帶來了巨大的市場需求，摜蛋產業正迅速聚合成形。據不完全統計，其直接相關的裝備與服務銷售額已達數百億元，且仍在快速增長。如果計算新增的產業鏈下遊延伸領域，如摜蛋與文旅、餐飲等跨界融合的新型消費，上述數碼將至少再擴容50%。
走出蘇皖兩省不過數年的摜蛋，因何成為新的「社交密碼」？又如何牽動了龐大的新市場？記者近期對此進行了深入采訪。
從水鄉消遣到新型智力運動
什麽是摜蛋？其實，摜蛋本來是發源於民間的撲克牌遊戲，起源於淮安市淮安區南閘鄉（現為漕運鎮）。遊戲規則綜合了「跑得快」「八十分」「鬥地主」等牌類遊戲。簡單說就是四個人，組兩隊，打兩副牌。上手並不算難，但玩得好確實需要一定的智慧，裏面充滿了無窮的策略變化，並且非常註重團隊協作。
摜蛋的樂趣何在？所謂「吃飯不摜蛋，等於不吃飯」。不得不承認，摜蛋確實很神奇，不僅能夠穿透階層，還可以跨越年齡，精英們可以靠它社交，普通人也可以靠它消遣。摜蛋被很多人戲稱為江蘇的「省粹」。全球摜蛋俱樂部（協會）聯盟主席、江蘇省摜蛋協會會長漆冠山認為，這一源自民間的農閑消遣娛樂，如今已融益智性、趣味性、健身性、社交性、觀賞性為一體，成為一項新型的智力運動。
擁有哲學本科、法學碩士和供應鏈管理MBA三個學位的方龍喜，創立了3家公司。他去年才開始接觸和關註摜蛋。在方龍喜看來，摜蛋不僅與江蘇傳統文化、中國傳統文化深度契合，而且滿足了當前國人日益提升的精神生活需求。在全國尤其是江蘇等沿海發達省份「老齡化」日益顯著的背景下，摜蛋的這一優勢更為突出。符合國人最新需求的這一新型智力運動，近幾年在江蘇乃至全國的普及勢如破竹，群體「爆發式」擴容，賽事「火箭式」增長，也就順理成章。
2023年被一些人譽為「摜蛋元年」。在這一年裏，與摜蛋相關的企業和協會數量激增。截至今年3月，6億多摜蛋人口遍布全國，全國帶有摜蛋、摜牌名稱註冊的社會團體、公司共800家左右，其中江蘇占270家左右。目前全國省級摜蛋協會共6家，江蘇省摜蛋運動協會2018年年底成立，另有海南、貴州、四川、上海、北京五省市協會。全國社會團體性質的摜蛋協會有140家，江蘇占69家。江蘇各設區市（縣、區）摜蛋協會，由省協會成立時的6家發展到20多家；俱樂部新增了近100家。
2017年4月，國家棋牌運動管理中心正式推出【淮安摜蛋競賽規則】。2022年，【競技摜蛋競賽規則（試行）】正式頒布，摜蛋正式從群體性走向群體+競技。江蘇省摜協出台的【摜蛋運動員等級評定意見】【摜蛋賽事管理辦法】【江蘇省省級摜蛋俱樂部管理標準（試行）】等，為摜蛋運動在江蘇乃至全國的推廣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火爆的背後：全新市場需求的推動
摜蛋火爆的背後，除了歷史文化因素，很大程度上有著經濟因素，根本上來自全新市場需求的推動。
「摜蛋打得好，說明有頭腦；摜蛋打得精，說明思路清」……類似的順口溜，足以說明這項遊戲在民間的受歡迎程度。今年寒假，湖北宜昌天問教育集團布置了一項特殊的寒假作業：學生人人都要學會摜蛋，並將其定為新學期課程。摜蛋進入課堂，可見其強大的魅力。
江蘇省社科院研究員、江蘇省金融研究院副院長蔣昭乙認為：摜蛋內建社交功能，這種強大的社交內容，是陌生人之間快速「破冰」的一大利器。對商業人士而言，這一內容有助於其快速拓展客戶、拉近距離，以及後期關系維護。
摜蛋的起源和迅速發展都在江蘇，鄰近的浙滬撲克牌企業卻最先獲得了摜蛋風行的紅利。
首先是撲克牌。據估算，近年國內撲克牌市場年消費量約40億至50億副，去年以來摜蛋專用撲克銷售增幅最大。浙江義烏賓王撲克董事長樓勤豐預測，2024年摜蛋撲克市場預計將增長20%。據了解，銀行、投資圈人群訂購摜蛋撲克較多，這些群體消費能力高，摜蛋撲克牌價格普遍為10多元一副，遠高於普通撲克牌5元左右的零售價，利潤率更高。國內四大知名撲克牌品牌中，姚記是上海企業，賓王、三A、正點都是浙江企業。姚記科技2023年業績預告顯示，當年盈利5.3億至6.5億元，同比增長52%至86%。
「中國撲克牌產業基地」浙江省武義縣的撲克牌產量占全國近70%，擁有較完整的產業鏈，目前撲克牌生產企業及配套企業合計近80家，年產值約25億元。釣魚、正點、科技印業等一批武義老牌撲克廠已紛紛進軍摜蛋市場。與普通牌相比，摜蛋牌的尺寸略大，對材質和清晰度的要求更高。為滿足這一新需求，武義撲克牌企業紛紛升級產品，以科勒黑芯紙等優質紙張替代原本的生產專用紙，添加布紋使其更有質感。
此外，摜蛋專用桌墊、桌椅的需求同樣巨大。浙江某企業生產具有牌型設計功能的自動發牌機，售價逾4萬元。
江蘇輕工制造業發達，但迄今分得摜蛋產業鏈上「服務裝備」這塊蛋糕的企業卻不多。靖江三兔集團是在撲克牌市場份額相對較大的一家，姚記科技在啟東市建立了生產基地。相對而言，江蘇名牌酒企對摜蛋賽事投入較多，尤其是洋河、雙溝、今世緣三大蘇酒品牌。
蔣昭乙分析，摜蛋產業不僅已成形，而且正借助市場「風口」不斷升級。未來遊戲中對撲克牌質素要求會越來越高，很多撲克牌生產企業因此主動轉型升級，將傳統柔印印刷機升級為新款的膠印印刷機，搶占市場。他觀察到，除了撲克牌以外，產業鏈已衍生到摜蛋專用桌墊、發牌機、記牌器等。打牌的場景也是一個外延的產業鏈，很多棋牌室、咖啡館、茶社紛紛提供摜蛋服務。線上平台，各種版本的「摜蛋教材」「摜蛋技巧」廣泛傳播，摜蛋專用撲克牌、發牌器、握牌器等衍生品層出不窮。
新流量的「含金量」
金融投資界是對摜蛋產業及其商機最關註、投入也最為積極的行業群體。在中國的金融中心上海，甚至還專門成立了摜蛋運動協會。第一屆理事會會長就大有來頭——身家400億元的東方財富董事長。博時基金在25周年慶會場舉辦了摜蛋比賽，中信證券更是向客戶派發「摜蛋禮盒」。不少商界大佬都紛紛加入其中。周鴻祎認為「摜蛋對社交很重要」；劉強東曾笑稱「摜蛋是偉大的發明」；俞敏洪也表示「熱愛打摜蛋很好，我也愛打」。
一些財經媒體分析，摜蛋的火爆與近年來資本市場資金主要來源的變化趨勢不無關系。長三角本土有限合夥人（LP）數量多、出資活躍，摜蛋被投資人認為是打入群體內部的低成本方式。而金融圈以前的寵兒「德州撲克」，則因為近年來美元LP投資減少而失寵。蔣昭乙指出，金融業更註重交際，「向上社交」被稱為是一種很重要的能力，而摜蛋恰恰為其提供了一個「很親民的社交平台」。
就此看來，南京資深投資人方龍喜進軍摜蛋產業，將其巨大流量引入中高端餐飲乃至消費平台，正可謂「投資風口」。
方龍喜創始投資的統聯精密已在科創板上市，他同時還是另兩家企業的大股東。他2021年10月上線了餐飲集合行銷平台「鼎調會」，但因所知者不多，推廣困難。去年，方龍喜投資成立鼎調會摜蛋俱樂部，建設專業的摜蛋場地，其初衷是透過摜蛋帶動餐飲。不久前舉辦的「鼎調會精英賽」賽後就新增了約500名新會員。據悉，方龍喜控股的南京1號食材電商公司計劃向鼎調會摜蛋俱樂部投資逾千萬元，首先拓展京滬兩大超級城市的客戶群。
像方龍喜一樣，不少投資界人士已敏銳發現了摜蛋催生的一系列新商機。除了相關裝備，還包括：遊戲的開發與推廣，賽事組織與策劃專業服務，道具、裝備、培訓、「陪摜」等相關服務，以及跨界合作與整合行銷，如與餐飲、娛樂、旅遊等行業進行整合行銷。一言以蔽之，摜蛋的新流量，帶來了一次傳統產業——包括制造業、服務業面向全新消費需求，重組資源升級發展的絕佳機遇。
在偉人故裏、大運河之都、世界美食之都之外，淮安多了一張新名片——摜蛋之鄉。摜蛋發源地——淮安區漕運鎮，正緊握機遇，打造地域特色文化品牌。「南閘摜蛋小鎮」是當地最新的嘗試。
另一方面，相比其他競技棋牌專案，摜蛋選手的職業化之路還很遠。摜蛋運動二級裁判鄧朝霞表示，摜蛋職業選手通常與商業化和市場體制緊密相關，追求的是個人和團隊的經濟回報和知名度。她認為，從目前看，摜蛋賽事的商業化還處在摸索過程中。
江蘇經濟報記者 王峻峰 王紹強
